老頭兒蔣青龍一身青衣，在衆(zhòng)人之間來回舞動著，真的宛若一條青龍一般。

石破虜見衆(zhòng)多士卒都圍不住一個老頭兒，也是有些驚異於蔣青龍的武功，便衝著他大聲喝道，“蔣老太爺！你侄孫犯法，不過一人受罰，若是你也包庇於他，那就是全家犯罪，罪不容誅！當(dāng)連坐九族！你可要思量清楚纔是！”

蔣青龍也不答話，身子一轉(zhuǎn)，就將最後幾個士卒給甩了出去，然後將衣衫外面的一層揭開，露出了裡面纏在腰間的一塊兒鑄鐵牌子般的東西，沉聲答道，“我有太祖所賜之丹書鐵券，誰人能夠治罪？”

衆(zhòng)人都是聽說蔣家有一塊兒丹書鐵券，卻從來沒有人親眼見到過，如今一見此物，頓時覺得也沒有什麼稀罕之處，只見那鐵牌之上密密麻麻地鑄著許多條文，不過半指的厚度，大小如同一本書樣兒，黝黑的顏色中透露出一點點金光來。

蔣青龍一取出丹書鐵券，當(dāng)下就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站著了，衆(zhòng)人紛紛躲避，閃到了一旁。

丹書鐵券，傳說中可以跟尚方寶劍相抗衡的東西，也是建立過特殊功勳的開國功臣才能夠享有的待遇。即便是石守信這樣的在杯酒釋兵權(quán)中主動出讓兵權(quán)的大將也沒有這東西，在這小小的晉州地面上，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秉義侯蔣家，竟然藏了這麼一塊兒！

石破虜見到了丹書鐵券，也沒有了辦法，手中的第三隻鐵籤子拿在手中，扔也不是，放也不是，樣子非常的尷尬。

“你有丹書鐵券是不錯！但是你孫子並沒有！本官一樣要治他的罪！”石破虜?shù)哪X袋反應(yīng)也快，瞬間就想出了對策來，接著將第三隻鐵籤子扔了出去。

蔣青龍絲毫不猶豫地將第三隻鐵籤子也抓在手中，哈哈大笑道，“誰說你能治他的罪？！”

“難道你還有第二塊丹書鐵券不成？據(jù)我所知，普天之下還沒有任何一家獲賜兩塊丹書鐵券！”石破虜冷笑道。

蔣青龍點頭嘆道，“我自然不可能拿出第二塊兒丹書鐵券來！可是你一樣無法治他的罪！”

“這卻又是爲(wèi)何？”石破虜冷冷地問道。

“因爲(wèi)秉義侯是不能夠被問罪的！只因爲(wèi)他有一件東西！”蔣青龍隱晦地回答道。

衆(zhòng)人都感到有些驚奇，不明白蔣青龍還有什麼殺手鐗沒有使出來，只是大家並不懷疑他真的能夠拿出一件可以爲(wèi)蔣秉正免罪的東西來，不因爲(wèi)別的，就因爲(wèi)他是蔣青龍！

“看來本官今天是斷不了蔣秉正的生死了！”石破虜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地說道。

圍觀的百姓們大譁，將蔣秉正問斬自然是衆(zhòng)人所望，可是現(xiàn)在蔣青龍拿出了丹書鐵券來不說，還自稱手裡面有件可以爲(wèi)蔣秉正脫罪的東西，這一下子大家都對問斬蔣秉正沒有信心了，卻不知道知州石大人會如何處置。

石破虜看了看傲然站立在場中的蔣青龍，然後又看了看被押在一旁的蔣秉正等人，再看了看有些騷動有些失望的晉州百姓們，淡淡地說道，“本官雖然沒有能力審理此案，可是還是有人能夠?qū)徖淼模∮泄в轿鞔髮④姡鞅毙袪I大總管，樞密副使，平西王千歲王駕！”

石破虜?shù)脑捯粢宦洌蛷娜肆t中分出一條路來，兩列殺氣騰騰的西北軍全副武裝地將通道圍住，我?guī)е缌x與鄭途兩人，緩步從遠(yuǎn)處的通道中走了過來。

接著就看到原來臺子上面用紅綢子遮住的地方都露了出來，一塊兒牌子上面寫著“平西大將軍楊”，另一塊兒牌子上面寫著“大宋平西王楊”，書案後面的屏風(fēng)也露了出來，並不是州府所用的圖案，而是七條蟠龍聚在一起的郡王專用圖案。

衆(zhòng)人立刻譁然，接著靜了下來，原來石大人早就有所準(zhǔn)備，竟然請來了平西王親臨。

我一身黃袍，當(dāng)然並不是皇帝所穿的黃袍，同石崇義與鄭途三人走上平臺，石破虜已經(jīng)避到了一旁，四個人坐定之後，我發(fā)問道，“聽說有人出示了丹書鐵券？拿來與本王瞧瞧！”

蔣青龍看到上面擺出來的果然是郡王的全副儀仗，心裡面頓時有些不詳?shù)念A(yù)感，看來這次蔣秉正是惹到了殺神了！只見這位王爺?shù)哪昙o(jì)不到三十的樣子，顧盼之間不怒自威，行動之時龍行虎步，王八之氣十足，顯然是位真正的王爺，頓時感到有些不安，不明白石破虜一個區(qū)區(qū)的知州，是如何同這些皇親國戚們拉上關(guān)係的。

眼下對方所要丹書鐵券觀看，蔣青龍倒也不怕對方耍賴，便將丹書鐵券交給了站在一旁維持秩序的一名侍衛(wèi)，等待他將此物轉(zhuǎn)交給這位平西王爺觀看。

誰知那侍衛(wèi)打扮的男子接到丹書鐵券之後，竟然調(diào)轉(zhuǎn)身子就跑，向人羣之外鑽了出去。

蔣青龍突逢此變，一時之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待到明白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鼠輩敢爾——”老頭兒氣的頭髮乍起，差點心臟病突犯。

圍觀的衆(zhòng)人卻感到非常解氣，紛紛鼓掌大笑。

老頭兒憤怒地向我一抱拳道，“王爺，爲(wèi)何你的侍衛(wèi)將老朽的丹書鐵券搶走？這是何道理？請王爺給我一個說法！”

“那人是我的侍衛(wèi)麼？”我心中好笑，表面上卻是一臉茫然地問道。

“啓稟王爺千歲——”石破虜非常慚愧地對我抱拳說道，“那人是我臨時僱來的衙役，並非是王爺千歲的侍衛(wèi)。”

“哦——原來如此——”我無辜地點了點頭，對蔣青龍說道，“你看，不是我的侍衛(wèi)，真不知道那人爲(wèi)什麼要搶你的丹書鐵券？那東西搶去又不能賣錢，也不能冒名頂替，更不能隨便拿出來炫耀！搶那東西幹什麼？難道就是爲(wèi)了不讓本王看到麼？”

蔣青龍頓時汗如雨下，如今丹書鐵券被人搶走，對方若是要說自己那東西是假的，自己也是沒轍兒。難道說這位平西王爺跟石破虜是一夥兒的，專門來坑自己的？蔣青龍的腦袋裡面頓時有些想不通了。

“屬下辦事不力！萬死，萬死！”石破虜連連向我告罪道。

我做出一副非常吃驚的樣子問道，“石大人，本王在京師的時候，就聽說過你的官聲不錯，晉州在你的治理下也是欣欣向榮，可爲(wèi)什麼連衙役之中都會出現(xiàn)如此怪異的行爲(wèi)呢？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宋政治雖然寬鬆，卻也不能放任雞鳴狗盜之徒在衙門裡面濫竽充數(shù)！”

“屬下該死！”石破虜苦著臉告罪道，“實在是因爲(wèi)昨日蔣小侯爺直闖衙門，衙役們都被嚇跑了，屬下不得已，只好臨時招募了一些人手來充數(shù)，不料竟出現(xiàn)瞭如此鬧劇，真是該死！屬下甘願領(lǐng)受不察之罪！任憑王爺處置！”

“嗯，雖然你也是無心之失，卻也有不察之過，本王念你態(tài)度尚好，又是事出有因，便處你罰俸一年，你可心服？”我大公無私地板著臉對石破虜說道。

“屬下心服口服，願意領(lǐng)受王爺責(zé)罰！”石破虜心悅誠服地拜謝道。

蔣青龍此時也看出了名堂，雖然這位王爺不承認(rèn)那跑掉的人是自己的侍衛(wèi)，可是石破虜跟他明顯是一夥兒的，否則如此大事怎麼就這麼輕鬆地了結(jié)了？可是自己畢竟無法與之對抗，於是便說道，“老朽的丹書鐵券被搶，請王爺爲(wèi)草民做主！”

我點了點頭道，“嗯，此時因本王而起，雖然那搶東西的與本王沒有瓜葛，然則對事主畢竟得有個交待！這樣吧，雖然本王沒有來得及看那丹書鐵券的真僞，也不好妄自推斷，就算你那丹書鐵券是真的好了！你方纔衝撞上官的罪行，自是一筆勾銷了！”

蔣青龍也沒有什麼辦法，人家是王爺，自己現(xiàn)在又沒有了丹書鐵券，還要搭救自己的小侄孫，於是便極不情願地道了聲謝，然後問道，“秉義侯的事情，請王爺赦免。”

我當(dāng)下將臉色一變道，“你的事情就很過分，看在那不知道真假的丹書鐵券的面子上，本王也就不追究了，可是那蔣秉正的事情，民憤極大，就是本王看了，也是觸目驚心啊！如何能夠說放就放？！”說罷將手在案上一拍，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來。

底下旁聽的百姓們也跟著附和起來，紛紛喊道要血債血償。

蔣青龍沒有辦法，自己沒有丹書鐵券護(hù)身，自然不能夠再打鬧公堂了，看來只好取出那最後的護(hù)身法寶來了！

說到這東西，蔣青龍是真的不願意將這東西取出來，可是今天爲(wèi)了蔣家的血脈得以流傳，也只好不顧及其他了，便從身後扯出一根包著黃布的長條物來，捧到了身前。

那東西看起來有三尺來長，雞蛋粗細(xì)，因爲(wèi)有布包著，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蔣青龍的聲音有些顫抖，雙收捧著那東西大聲說道，“臣蔣青龍，有請?zhí)婊实勐}物！”

圍觀的人包括我在內(nèi)都有些震驚，太祖聖物並沒有幾件，一件就是黃袍加身時所穿的黃袍，如今賜給了柴氏後人用以護(hù)身，一件就是九龍冠，當(dāng)今皇帝頭上戴的就是，還有一件乃是太祖皇帝下河?xùn)|之時手持的一根蟠龍棍，號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難道說，如今捧在蔣青龍的手上的，就是那根極富神話色彩的蟠龍棍不成？

蔣青龍慢慢地將包裹打開，露出了裡面的一根金黃色的短棍來，周身上下蟠龍環(huán)繞，金光燦燦，多人耳目，果然是一件非比尋常的寶貝！

“太祖聖物黃金蟠龍棍在此，恭聽聖諭！”蔣青龍手持蟠龍棍，大聲說道。

石破虜在一旁看了看那根黃金蟠龍棍上面的銘文，確實是太祖當(dāng)年東征西討時所使用的蟠龍棍，便向我點了點頭，拱手說道，“王爺，確實是太祖聖物蟠龍棍！”

見知州大人已經(jīng)確認(rèn)這見東西的真僞，老百姓們立刻乖乖地跪了下來。

“王爺爲(wèi)何不行大禮？”蔣青龍見我們幾個人居然不加理會，便正色道，“此物乃是太祖皇帝親手所賜！老朽替太祖掌管此物，已經(jīng)四十年有餘！太祖皇帝詔曰，持此蟠龍棍者，下可以糾察百官，上可以監(jiān)督皇族中的不肖子孫，責(zé)令其改正錯誤的決定！如今蟠龍棍已經(jīng)現(xiàn)世，你等王族如何可以置之不理，藐視聖物？！”

我聽了以後嘿嘿一笑，沒有說話，身旁的石崇義跟鄭途也沒有反應(yīng)，一臉平淡地看著蔣青龍在那裡大呼小叫，石破虜搞不清楚狀況，看樣子我們對這個蟠龍棍都不在乎，再看我手下的那些士卒們，更是紋絲不動地站著，絲毫不將這個太祖聖物放在眼中。

蔣青龍頓時有些茫然了，不知道爲(wèi)什麼自己的蟠龍棍就這麼不管用了，看樣子除了一羣老百姓外，在場的官吏們沒有一個人懼怕這太祖聖物蟠龍棍，真是奇怪了！

停了少許時間後，我開口道，“蔣老太爺你恐怕搞錯了一件事情。你手中的蟠龍棍固然是真的，卻管不到我的頭上來，因此你也不用指望這太祖聖物能夠挽救你的侄孫了，多行不義必自斃，自己種的什麼因，就要承受什麼果，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蟠龍棍雖然可以震懾皇族，卻砸不到本王的頭上來！”

蔣青龍有些不解，“不可能！即便是皇帝親臨，也要受蟠龍棍之威，你不過是個郡王，如何不罔顧太祖聖物？！此時如是被朝廷所知，定然會剝奪你的王爵，打入天牢問罪！如今老朽身爲(wèi)掌棍使者，暫且赦免了你藐視聖物之罪，只要你將秉義侯放歸，便可以不加追究，否則的話，定然讓你的所作所爲(wèi)上達(dá)天聽，明正刑典！”

“說到底你還是不明白啊！”我笑著搖了搖頭道，“本王又不是他趙家的人，自然不是皇族！你那蟠龍棍不過是震懾皇族的物品，如何能夠砸得到本王的頭上？”

“什麼？！你竟然不是皇家之人？！”蔣青龍頓時傻了眼兒，有些傻傻地問道，“這怎麼可能？！自太祖以來，除了幾個番邦外，還沒有人能夠獲封異姓王！”

“老頭兒你可能是老年癡呆了！”石胖子在一旁恥笑道，“我大哥就是這世上唯一獲封王爵的異姓王，儀仗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大宋平西王楊！難道你不識字麼？！”

老頭兒仔細(xì)一瞧那儀仗上面的字樣，果然如此，不由得大聲說道，“就算你不是皇族，你也是大宋的官員！本使者一樣可以用蟠龍棍約束於你！”

我哈哈大笑道，“你實在是搞不懂狀況了！如今楚王作亂，朝廷已有不支之象，本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勉強大營皇帝的要求，替他管了河?xùn)|路這一畝三分地方，對抗楚王叛軍，你倒是說說，難道他會爲(wèi)了一根棍子來跟本王過不去麼？”

蔣青龍一向隱居，確實不知道楚王作亂的事情，他的蟠龍棍是真，可是那監(jiān)察百官的話確實杜撰出來的，因此聽了我的話後，頓時有些呆了！原來自己最引以爲(wèi)傲的東西，居然已經(jīng)有些不頂用了！強大無比的大宋皇朝也已經(jīng)快分崩離析了！若是大宋朝垮了，還有誰會在乎這根太祖聖物蟠龍棍呢？或許只有古董收藏商纔會有這個心思吧！

我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蔣青龍的身邊，輕輕鬆鬆地從他的手裡面將蟠龍棍取了過來，有些同情地對他說道，“老人家，聖物這東西有時候是不管用的，若是想要留給後世子孫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也是行不通的！你只知道自己打拼賺下了一份家業(yè)，卻不知道，如果子孫們不肖的話，敗起家來的速度是更快快的，也許就在一夜之間！”

看著老頭兒失魂落魄地離去，我的心裡面突然間也有些不忍心，看這人似乎倒也正直，只是爲(wèi)不肖子孫所累及，墮了最後的名頭兒，想一想也是悲哀。可是即便換作是我，又能保證自己的子孫們以後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嗎？

我實在也沒有什麼信心可言！

晉州秉義侯一案，終於塵埃落定。查秉義侯蔣秉正，行止不端，多行不義，魚肉鄉(xiāng)里，欺男霸女，惡貫滿盈，今查明正身，押赴刑場，立即斬首，所有家產(chǎn)，一律充公。

持有太祖聖物蟠龍棍的蔣青龍，因爲(wèi)其人並沒有涉及到罪案之中，免於追究罪責(zé)，念其年老無人照料的難處，給他留了三千兩銀子作爲(wèi)生活費用，攆出了晉州府。

跟蔣秉正一案有關(guān)的蔣氏族人，反是涉案的一概流放三千里，家產(chǎn)充公。最後僅僅是金銀一項，就沒收了四十萬兩，另有田地房舍無數(shù)，統(tǒng)統(tǒng)留給了晉州府衙作爲(wèi)公款，用來補償被蔣秉正坑害的苦主等人。

將鄭途留在了晉州後，我跟石胖子繼續(xù)北上，目標(biāo)幷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