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潤靠在陽臺上, 兩人落塌的菲捨爾酒店十九樓的高度完全嚇不著她,她只是緊張地望著,閨蜜落塌的香榭麗酒店所在的方向, 手機緊握在掌心。
十分鐘前, 那通沉默的電話, 掛斷前不祥的重物墜地聲, 讓她連小聶爲她準備的大餐都顧不上。
似乎是被李微潤少有的緊張所感染, 被無視的耳朵沒有一絲抱怨,心裡卻在暗暗盤算著,最近怪事一樁接著一樁, 比如被某個可能認識又可能不認識的人給逼得躲進滾筒洗衣機,回憶中的自己一定很糗, 但耳朵更心煩的是, 指不定哪天上街就會撞見霍因海姆, 她還完全沒想過如何應對這種假設,她得想辦法, 避免自己再度被認出來。
耳朵思考事情的時候,是一種看似發呆的蠢樣,尤其是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靠在沙發上,兩眼盯著天花板, 瞳孔發散的模樣要多蠢有多蠢。
興許是李微潤錯誤地認爲是, 她的冷落導致了耳朵的蠢樣, 心有愧疚的李微潤勉強分神招呼耳朵, 讓耳朵不至於看起來那麼孤獨。
“小聶, 謝謝你。這些食物真的很好,只是我現在很擔心孫瀾, 等一會我再吃好嗎?你先把它們放進冰櫃吧,免得壞掉。”
位於北非的埃及,屬於一年最低溫度都在15℃以上的熱帶氣候,這就是爲什麼上了檔次的酒店都會有冰櫃的原因,何況耳朵做的菜幾乎都有肉。
“啊,好的。”
聶勇慧手忙腳亂地收拾餐桌上的盤子,動作略顯慌亂——糟了,剛纔走神了,李微潤之前還說了什麼嗎?
有點奇怪耳朵的慌亂,李微潤隱約記起,最近的耳朵,特別是某天晚上做了噩夢後,好像經常出現這種莫名其妙慌亂。
看來這也是一個不省心的“朋友”。
掃了一眼忙著收盤子的耳朵,李微潤終於發現了第二個異常。
“小聶。”
“是?”
餐桌旁的女孩應聲擡頭,李微潤看著那副熟悉的天真臉龐,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涌上心頭。
“小聶,你最近是不是在學習西餐?”
強行壓下那股怪異的感覺,李微潤把心中的猜測如實道出,耳朵一臉懵。
“沒有啊,怎麼這麼說?”
“嗯……其實最近我發現,不管有沒有條件,你都堅持要做飯,而且,現在回想起來,小聶,你是肉食主義者嗎?爲什麼感覺你每一次做飯,所有菜餚裡都有肉???”
“啊哈哈……哈哈……那個啊,大概,國外的肉因爲沒有用那麼多激素催肥,肉比較好吃吧。再加上我想再長點個兒,那啥,你知道的,跟老外比起來,我簡直是三級殘廢?!?
耳朵的胡謅顯然沒什麼作用,但李微潤卻很感激她。
“無論是肉食大餐,還是胡言亂語,謝謝你,小聶。但是,這是我跟孫瀾之間的事,讓我們來處理,好嗎?別擔心?!?
想要安慰人的人,反而被安慰了。
耳朵望著陽臺上的女神,蒼穹下的李微潤彷彿跟她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高挑的身影看起來那麼高不可攀遺。
然而,當她把食物都放進冰櫃,走進被人爲隔離出來的“廚房”準備打掃時,那個不該出現的聲音又來了。
爲什麼不告訴她你喜歡做肉食的真正原因?
閉嘴。
你明明知道的,聶勇慧,你明明知道你最近特別喜歡吃肉的原因。
我告訴你閉嘴!
我閉嘴?太可笑了,聶勇慧,你又不是第一次聽見我說話。
這個熟悉的聲音最近又從靈魂深處冒了出來,老實說,耳朵相當不安。原因無他,她知道這個聲音是誰。
你上次出現,無非想告訴我我忘記了自己的身世,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你也已經融進了我的身體,你不應該出現的。
這個再度冒出聲音的傢伙,如果再次出現在耳朵面前,一定是頂著一張與耳朵樣貌一致的面孔,逮住機會就嘮叨:“你忘記了。”
這個鬼東西就是耳朵隱藏在身體裡的變異過的殭屍之力。
當耳朵回想起上輩子的事情時,她確實融進了耳朵的身體,回到了原本屬於她的地方。她第一次出現,耳朵摸不著頭腦,但這一次再度出現,耳朵心裡卻很明白她出現的原因,儘管她非常不願承認。
但……
你是個騙子,聶勇慧。
閉嘴。
你是個騙子,聶勇慧,你騙李微潤,你讓她以爲你想借大餐讓她開心起來,你對霍因海姆撒謊,讓她以爲你死了。你是個大騙子,因爲你連你自己都騙!
我讓你閉嘴!
你欺騙你自己,讓你以爲你還能夠像以前一樣,像個人類一樣!
“閉嘴!”
話一出口,耳朵就後悔了。所幸,在陽臺上的李微潤沒有注意到隔壁房間的動靜,所以她也看不到,耳朵抱著頭,蹲在角落裡,眼神卻如同殺人的精神病人,瞪著一步之遙的盤子,兇光畢現,面容扭曲,彷彿想要突破籠子的狂犬。
該死的!
指甲已經扣進了頭皮,鮮血順著太陽穴流了出來。
但是耳朵覺得沒關係,不用管,反正死不了。
來不及收進冰櫃裡的一盤肉絲,擺在她眼前。
該死的!那個鬼東西——
耳朵不得不承認,那個鬼東西說的沒錯,她確實是個騙子,因爲……
“該死的!”
痛苦的嗚咽,也無法減輕不斷從腦海深處、從心靈內部冒出來的強烈念頭——
好想撕碎肉片、好像劈砍骨頭、好想傾聽那個……開膛剖腹的聲音!
掛在天空的眼睛,眼皮動了一下。
手機依然安靜著,特意站在陽臺上等待一個回電的李微潤不時低頭看看手機的信號——幸好,在陽臺上,手機信號是滿格。
她不斷在心裡祈禱,希望那個在一聲悶響後就被掛斷的電話,是因爲信號的問題。
然而,理智卻讓李微潤幾乎發狂:
我告訴過你,戰爭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國際關係也不是表面上那樣運作,爲什麼你就不是不聽我的勸,非要趟這混水!
下一通電話,將決定她那位一意孤行的閨蜜生死。
審判來的很突然,卻又來的理所當然。
鈴聲響起的同時,“孫瀾”兩個字在顯示屏上一閃一閃。
李微潤沒有及時按下接聽鍵,她望著閃亮的兩個字,腦子裡閃現出一段她本該忘記的情景:
那是初三升學考試結束後,班上的同學們瞞著學校和家長,違規舉行了一次外出野營,用以紀念她們的初中三年。
那一次野營,一羣未成年人理所當然的出了岔子,她和孫瀾被其他同學藉機報復了——班上那些有敵意的同學把她們兩人的指南針和手機都藏了起來。於是,她們兩人迷路了。然而,好勝的孫瀾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還在跟她爭強好勝,舉著個手電筒,站在十米遠的堡坎上,手臂掄圈,向低地處的李微潤揮手示意。
我找到路了!我比你快!
李微潤一直覺得,每一次孫瀾給她打電話,那顯示屏上一閃一閃的名字和亮光,很想那天晚上,孫瀾手裡握著手電筒不斷掄圈的同時,手電筒的光一圈又一圈打在孫瀾的臉上,因而一閃一閃的臉龐。
然後,回憶的最後,孫瀾沒有得意很久,手電筒沒電了,孫瀾的臉也在剎那間被黑暗淹沒——就像現在,手機屏幕上的“孫瀾”二字,突然熄滅。
“孫瀾!”
慌亂中李微潤及時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通了。
沒有聲音。
李微潤明白,電話的那頭有人。
隔著未知的距離,電話那頭,那人的呼吸依然傳進了李微潤的耳朵。
“……”
沉默了片刻,李微潤終於等不下去了。
“你是誰?”
似乎就在等李微潤的這句話,電話那頭的迴應很快,快得令李微潤終身難忘:
шωш?T Tκan?C○
“午安吶,李微潤,我的名字是……霍因海姆·普爾·達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