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波見二人衣衫各破,只道果真勝負難分,嘆道:“這小雜種果然厲害,居然和凡兒打成了平手。”
玲玲只是微笑,未予置評。
於凡道:“海天幫的小賊走了,但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免得再撞上他們,惹一身晦氣。”身子一晃,上了車駕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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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蕊早抱著于敏鑽進了車廂,她探出頭來叫道:“表嫂,上來啊!”
玲玲進了車廂,她又叫道:“姑父,你不進來嗎?這裡好玩得緊。”
喬波笑道:“我不進去了,你和你表嫂坐在一起,不要淘氣。”躍上車駕,坐在於凡旁邊。
騾車行出十餘里,只見前面一座小山,於凡把車趕進山下林中,四人下了車,於凡從車廂內取出一張軟席,又提出一隻食籃,自己抱著軟席,食籃讓玲玲挎著,往山上走去。
走了一會,前面灌木叢生,已無路可走,喬波拔出長劍,想砍出一條路來。
於凡搖了搖頭,心想:“我揹著蕊妹,玲兒抱著敏兒,挎著食籃,二叔孤身一人,想來不會拉後。”說道:“蕊妹,你伏在我背上。”
宋蕊笑道:“幹嘛?”覺得很是有趣,跳在於凡背上,雙手勾住他脖子。
於凡縱身而起,宋蕊只覺兩旁樹木向後疾逝,耳邊呼呼風響,她哪裡見過這般情景,嚇得閉上眼睛,緊緊抱著於凡。
片刻風聲止歇,宋蕊睜開眼睛,見已到了山上平地,她大叫一聲:“唉喲!”從於凡背上跳下。
玲玲展開輕功,喬波輕功遠不及她,玲玲不便行得太快,和喬波保持數步距離。
到了山上,見於凡已張開軟席鋪在地上。
玲玲把兒子抱給於凡,揭開食籃,一股香氣直衝鼻端,喬波讚道:“好香!”
玲玲笑著,把蓋布鋪在席上,從籃裡取出幾樣時鮮果品,又取出雞鴨魚牛肉,外加兩瓶燒酒,擺了滿滿一席。
宋蕊叫道:“餓壞了,餓壞了。”扯下一隻雞腿,便往嘴裡塞。
喬波罵道:“小饞貓。”
宋蕊笑道:“你是老饞貓。”
喬波怒道:“我怎麼是老饞貓了?”
宋蕊刮臉笑道:“口水都流出來了,還在那裡裝,不是老饞貓是什麼?羞也不羞?”
喬波低頭一看,不禁老臉通紅,衣領上似乎果真有些口水,好在於沈二人並沒注意到,忙用袖子一抹,說別話岔開。
於凡斟了一杯酒,遞給喬波,喬波伸手接過,於凡滿臉喜色,說道:“二叔,想不到這麼多年了,還能再見你老人家,小侄夫婦能親聆教誨,實在歡喜得緊。”
喬波擡頭望著遠處,滿臉悽慘之色,雖然事隔多年,心中還是痛苦難當,良久,才聽他說道:“當年,我被賊人追殺,身上多處受創,逃到一處山谷,終於支持不住,被砍倒在地,幸好那人以爲我已死,轉身就走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悠悠醒轉,迷迷糊糊中忽聽一個女子聲音喝道:‘於威龍,你這狗賊,今天讓你死在我的刀下。’我一驚,卻聽另一個聲音說道:‘花女俠,我是對不起你,只是那兩個孩子...。’正是你爹爹的聲音。我好生奇怪:‘什麼兩個孩子?’睜開眼望去,只見月光下,一個女子雙手持刀,臉上氣得發白,厲聲道:‘你還有臉提這個。’向前踏上兩步。你爹爹躺在那女子身前不遠,滿身血污,傷得頗爲嚴重。我見那女子不懷好意,暗叫:‘不好。’有心上去撲救,卻覺渾身酥軟,半點動彈不得,微一怔間,只見你爹爹向前一撲,撞在那女子刀上。那女子一怔,似乎大出意料之外,悠悠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放心,他們都生活得很好。’猛的一下拔出刀來,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去了。你爹爹卻臉露微笑,拄著長劍慢慢跪下,突然‘啪’的一聲,向旁摔倒,我爬過去試他鼻息,已是沒出的氣了。”
於凡心中一凜,說道:“那女子是誰?我爹爹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她?爲什麼要心甘情願的撞在她刀上?難道他們早就認識?那兩個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喬波道:“那女子是蕭不全的老婆,就是剛剛和你比武的那小雜種的媽。這事我也很是奇怪。聽你爹爹的口氣,自是與她認識的了,只是不知你爹爹如何對不起她。至於那兩個孩子什麼的,我可就越發不懂了。”
於凡隱隱覺得不對,迫不及待地問道:“後來呢?”
玲玲見他臉色不對,把他以前所說之事,前後聯繫起來一想,心中頗以爲憂,只盼結果並非所想那樣。
喬波嘆道:“我見你爹爹逝世,很是難過。我十六歲就與你爹爹認識,結爲異姓兄弟,十餘年間,出生入死,情義何等深厚?眼見你爹爹被害,卻沒出一點力,心中很是愧疚。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沒半點力氣,只得又躺下,過了好一會,才恢復一點力氣,長劍撐在地上站起,一步一挪的爬出山谷。到天亮時,到了一個小鎮上。我當時又飢又渴,想買碗麪吃,往身上一摸,分文皆無,想來定是賊人貪得無厭,乘我昏厥之時,搜了去的,不由得大爲尷尬,心中思量生存之計。恰好這時有個惡霸潑皮,騎著馬在街上橫衝直撞,一路行來,行人紛紛避讓,避得慢的,不是被馬踩傷踢傷,就是被他的馬鞭抽著。我實在看不慣,一劍把他殺了,搶了他的銀兩馬匹,一路往陝西來。”
“回到鏢局,和張、田幾位鏢師一商議,大家都道:‘賊人趕盡殺絕,絕不單單爲劫鏢,其中必有重大陰謀,如今總鏢頭遇害,夫人和少鏢頭多半也已不幸,鏢局元氣大傷,不如略避其鋒,日後再作打算。眼下最要緊的事,一是賠償鏢銀,撫卹被害鏢師家屬;二是打探仇家下落。’我想也只好如此。一面請買鏢的來商議,一面派人到到伏牛山暗察密訪。一番事下來,用去鏢局大半財產。我命人取下大門口威龍鏢局的招牌,對外宣稱鏢局搬遷別址,心中卻暗暗發狠:‘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重震鏢局,爲哥哥嫂嫂報仇。’我叫來那幾個鏢師,命他們各自先行散開,待時機成熟,再去相請。然後我命人暗中看護鏢局,自己遷回鄉下,經媒婆介紹,與本鄉宋老拳師的女孩兒成親,生有兩個兒子。現在兩子都已成人。兩年前我得大舅子**之助,請來以前鏢師,又招募了新手,把鏢局修葺一新,使鏢局重新得以開張,近一兩年來生意是越來越好了。嘿嘿,嘿嘿。”
於凡心想:“我父母慘死,你作爲結義兄弟,不思爲義兄義嫂報仇,卻避席畏禍,遷於鄉下,自墮威龍鏢局之名,豈不有失大丈夫氣概?哼,‘打探仇家下落’,最後還不是我自己報了仇。”但這話又怎能說出來?說道:“小侄八年前曾回鏢局,一直未見二叔之面,原來卻是如此。”
喬波見他面有慍色,嘆了口氣,說道:“我遷回鄉下不久,訪得仇人是伏牛山青風寨的蕭不全,當即和岳父商議,邀集了一批武林朋友,同到伏牛山尋仇。但到了伏牛山青風寨,哪還有蕭不全的影子?據當地人講,青風寨不久前被官兵剿了。原來蕭不全那廝膽子也真不小,竟劫了當地知府朱老爺送給朝中大員的生辰賀禮。我以爲蕭不全已死,只恨沒能親刃此賊,誰知五年後,江湖上竟冒出個海天幫,那海天幫主就是前伏牛山青風寨寨主。有人說蕭不全夫婦這幾年到西域,學了一套狠辣無比的刀法。我們打探清楚,前去報仇,那蕭不全果然了得,我和宋老、**和鄭張兩位鏢師,合五人之力,尚敵他不過,自此之後,再無存報仇之望。不想數年後江湖上忽傳出一少年,於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誅蕭不全父子三人,據說蕭不全的老婆花弄影,數日前帶幼子蕭勝到山東去見師妹,才免遭被殺。”
於凡心想:“原來二叔爲我爹媽,確曾向那姓蕭的挑戰,只是武功不及,大仇未能得報,這麼說來,倒是我小肚雞腸,把他老人家給想歪了。”心中甚是慚愧。
四人邊吃邊說,正說得起勁,吃得起勁,忽聽山腳下蹄聲的的,初時並不響亮,漸漸越來越響,又漸漸弱去,想是有人從遠處來,從山腳下經過,又往遠處去了。
於凡道:“五年前,小侄回到鏢局,見銅門大開,裡裡外外,冷清清不見一人,門上鏽跡斑斑,院內雜草叢生,牆壁脫落,石階上佈滿青苔,想到以前何等熱鬧的一處所在,今日竟破敗若斯。我在院內站了許久,思前想後,我想了很多,想到以前和爹媽在一起,想到二叔你拿著糖果逗著我玩,想到快馬奔馳中爹爹抱著我坐在他身前,想到媽媽那嚴厲而又慈愛的目光,我想了許多,想著想著,我再也忍受不住,便在院中放聲大哭起來。我哭了很久,明白這一切都是蕭不全那惡賊所賜,我出了鏢局,不吃不喝快馬走了三天三夜,到了杭州海天幫總壇,本想立刻殺了那惡賊,但這時我卻猶豫了。”
喬波道:“凡兒,爲父母報仇本是天經地義,不知你爲何卻猶豫了?”
於凡道:“海天幫衆大多是些漁民、販賣海鮮的生意人,他們買賣公平,平時少有欺行霸市的行爲,海天幫主更是行俠仗義,在武林中名聲極響,就是協調他本幫內部爭端,也是人人心服,可以說,除了打劫我威龍鏢局一事外,此人在江湖上並無劣跡可尋。我昄依全真龍門派,老師反覆強調,要苦已利人,勿生貪嗔癡念,我怎麼能爲了一己私仇,而去害一位成名的大俠呢?但血海深仇壓在我心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夢中常常夢見我爹媽站在我牀頭,責問我學成了武藝,爲什麼不給他們報仇?我經過深思熟慮後,潛入海天幫正義廳,在北牆上畫下一把小劍,約好絕鬥時間。那海天幫主果真是條好漢子,在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只帶了他兩個兒子,在後花園等我。決鬥之前,他向兩個兒子說明,即使他被我打敗,眼看便要死在我手裡,他們也不得出手。那兩個兒子答應了。我刺了十一劍,第十二劍刺中蕭不全左肩,那兩個兒子見父親危急,雖滿臉悲憤痛苦之色,卻並不出手,直到蕭不全被我殺死,他們才站出來,說要爲爹爹報仇。我想我和蕭不全有仇,關他兒子什麼事,但見他們上來,我也不能不出手,便隨手挑飛了他們的兵刃。那兩個兒子似乎受了極大的侮辱,說不領我的情,又說兵刃既失,唯有一死,便走到蕭不全屍體前,相互對砍一刀,死在他們的爹爹旁邊。”
這些事玲玲曾聽於凡說過數次,所以並不在意。宋蕊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聽得津津有味。喬波則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端著酒杯呆呆出神,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喬波道:“我遷回鄉下時,命老僕於成看守鏢局,一晃十數年過去,那老僕也老了,他兒子放心不下,六年前接他回家養老,不然的話,我們叔侄倆五年前便可見面。我看到你題在牆上的字了,想到你練成絕世武功,可以爲父母和死去的鏢師們報仇,心中很是高興。後來蕭不全被殺,我那時沒有想到是你,蕭不全那廝武功太高,你當時不過二十來歲,哪會想到你便是那位藝絕天下的神秘怪客呢?現在想來,那畫在牆上的寶劍便是你純陽劍客的代號了。這兩年來,我一直在找你,走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我向很多人打聽,也曾在很多處刻下你凡兒的名字,希望你看到後能設法和我相見,但等啊等啊,既等不到你來見我,我也找不到你。”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嘆了口氣,向於凡望去,卻見於凡閉著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喬波心中不悅:“我是你長輩,和你說話,你怎麼能閉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