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僧道:“於少俠,老衲能與你在此相聚,很是有緣。老衲有一事要向你說明,希望能解開你心中的糾結。”
於凡乍呼這話,心中驚疑不定,但悟珍大師如此說,定然有因,說道:“大師請講,於某洗耳恭聽。”
獨臂僧剛要開言,玲玲懷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玲玲抱著他走出洞去,獨臂僧道:“少俠,我想先給你講個故事。”
於凡見他神色鄭重,料想這故事絕非“尋常”,心中隱隱有一絲擔憂,說道:“大師請講。”
獨臂僧道:“二十四年前,在杭州府北城外一個小村裡,住著夫妻兩個,丈夫姓蕭,在府城當捕快班頭,妻子姓張,在家料理家務。夫妻倆生有兩個孩子,二兒蕭整,還沒出生就被爸爸指腹爲婚,與同是捕快的花進結爲兒女親家。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在花小姐九歲時,花進在一次追捕逃犯過程中身亡,一年後母親也因病去世。蕭開龍見花小姐再無親人,便把她接回家中,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只待她年滿十八歲,就好與兒子圓房。轉眼間八年過去,蕭整和花小姐長大成人,老夫妻倆張羅著,準備給兩個孩子完婚。可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使他們家遭受了極大的災難,也同時毀了兩個家庭。”
於凡心中狂跳,直瞪著獨臂僧,說道:“那蕭整便是蕭不全,花小姐自然就是花弄影了。”
獨臂僧不置可否,續道:“就在他二人準備完婚的前三天的早晨,花小姐和本莊田二哥夫婦進城遊玩,事情就發生在那一天。那天花小姐打扮得很漂亮,粉紅色繡花小衣,外罩淡綠色斜襟滾邊長裙,薄施脂粉,鬢邊插兩朵小紅花,真正如出水芙蓉般俏麗,雖不敢說姿容絕世,卻也是萬里挑一了。田二哥駕起騾車,田二嫂抱著兒子坐進車廂,花小姐騎著小紅馬,三人一道往府城趕去。”
“傍晚時分,田二哥夫婦返回村中,卻不見了花小姐。田二嫂道:‘城裡太擠了。我們在街上走,後面人一擠就擠散了。後來我和當家的在那兩條街上走了兩回,總不見影影的身影,我們就先回來了。我想影影對府城極爲熟悉,總不至於會迷路吧?’蕭夫人道:‘還不知在哪裡玩住了,這孩子...,等會我叫整兒去找她。’一直等到天黑盡,蕭夫人見花小姐還未回來,便叫蕭整去找,蕭整的哥哥蕭齊要跟著同去,於是兄弟二人一起往東南方找去。”
玲玲走進洞來,不知她從哪裡摘來幾個野果,每人遞上一個。
獨臂僧接過啃了一口,續道:“二人沿官道走了十來里路,忽見西南方樹林中有火光閃動,蕭齊道:‘那裡有人。’遂一起往火光處走去。待走進一看,只見樹林中生起一堆篝火,火光中一個少女正抽抽咽咽哭泣,兄弟倆看時,不禁一呆,那少女不是別人,卻是花小姐。她的那匹小紅馬拴在旁邊的樹幹上。兄弟倆都是一驚,蕭整搶上幾步,握住花小姐的手,急道:‘妹妹,你怎麼啦?誰欺負你了?’花小姐也不答話,把手一掙,往一棵樹上便撞。蕭齊忙一把拉住,蕭整見她衣衫凌亂,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心中明白了幾分,怒道:‘那混蛋往哪去了?妹妹你告訴我,我追上去把他殺死。’花小姐道:‘早走啦,我...我不想活了。’蕭整柔聲勸慰,過了好一會,花小姐才平靜下來。蕭齊道:‘弟弟、妹妹,我們回去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仇遲早要報的,也不在這一時。’”
“回到家中,過了好一會蕭老爺子纔回來,蕭齊把那天發生的事悄悄對他父親說了,老人家氣得暴跳如雷。當晚全家圍成一桌,對花小姐溫言勸慰。蕭夫人道:‘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永遠愛你。’花小姐側低著頭嚶嚶綴泣。大家勸了好一會,各自回房休息。約麼過了一盞茶工夫,忽聽花小姐房中‘砰’的一聲響,似有什麼東西碰倒在地上。蕭整一驚,他並不曾睡著,忙從牀上躍起,幾步搶到花小姐房前,側耳去聽,聽了片刻並無動靜,遂一腳踢開房門。只見房中一燈如豆,花小姐一條絲巾吊在樑上,腳下一條凳子翻倒在地上。蕭整一呆,只嚇得面如土色,忙搶上幾步,將她從樑上抱下,帶著哭聲道:‘妹妹!你怎這麼傻啊?你要是有事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這時蕭老爺子、蕭夫人和蕭齊也都趕了來,大家見還有救,都盡心施救起來。忙了好一陣,才見花小姐睫毛一動,緩緩睜開眼睛。蕭夫人摟著她哭道:‘苦命的孩兒...。’大家又坐下來勸,一直到半夜,才決定由蕭夫人伴著,其餘人各自回房休息,但大家都是提心吊膽,並不敢真睡。如此過了兩天,蕭夫人每日勸解,蕭整更是百般撫慰,到了第三日上,花小姐才漸漸平靜下來,講了那天的經過。”
“原來那天花小姐隨田二哥夫婦到了府城。那杭州府是浙江大都,南宋曾建都於此,又是南北的經濟要衝,商賈聚集之處,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市肆繁華,何等熱鬧。花小姐在街上行走,盈目兩旁,殿宇樓閣,酒旗招展,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只得放慢腳步,低著頭默默走著。忽聽後面唉喲一聲,一人回頭罵道:‘擠什麼,踩著老子的腳了。’後面一人道:‘你怎麼能隨便就罵人,我又不是故意的。’花小姐回頭一看,只見後面黑壓壓的一片,數百人如潮水般向前涌來。這時就聽田二嫂在前面喊道:‘影影,影影!’花小姐答應著。那聲音卻越叫越遠,初時花小姐還應著,到後來就一點也聽不見了。花小姐知道田二嫂夫婦已去遠,心中不免焦急起來,只得隨人羣向前擠去。到了十字街口,人羣漸漸散去,花小姐在一家藥店前歇了歇,又在這幾條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兩趟,見尋不著田二哥夫婦,只得作罷。杭州府城花小姐曾來過數次,街道巷口頗爲熟悉,所以她並不心急,慢慢往西湖邊走去。”
“那時正是三月天氣,西湖上晴光斂灩,岸上綠柳婆娑,好一派新春氣象。花小姐漫步蘇堤,忽覺旁邊一雙眼睛掠來,心中一驚,加快了腳步。走出十數步回頭一瞧,見那人站在原地,仍呆呆望著自己,不禁臉上一紅,忙下了蘇堤,一陣緊走,來到斷橋上。她剛在斷橋上站定,觀賞湖中風景,就見一藍衣青年從身旁走過,並不時偷偷打量她。花小姐心中一凜,見那人紫衣藍袍,頭戴君子帽,相貌英俊,似乎正是剛纔那人,心中不由惱怒起來,正要發作,那人卻一閃,消失在人羣中。”
“花小姐心中忿忿,再也無心玩賞風景,一路走回蕭老爺子所在的衙門,在那裡吃過中飯,休息了一會,騎著小紅馬往回趕去。剛出城門,就見旁邊一閃,一騎橫在前面,正是上午那人,花小姐大怒,劈頭一鞭向他頭上抽去。那人微微一驚,將馬繮一拉避了過去。花小姐又一鞭向他脖子上圈去,那人身體後仰,將後背貼在馬背上,避過了這一鞭。花小姐見周圍數百人指指點點,頗覺不好意思,兩腿一夾,小紅馬衝出人羣,向北馳去。”
“正行間,忽聽馬蹄聲響,回頭一瞧,後面一騎遠遠跟來。花小姐勒馬閃身路旁,待那人馬到,揚鞭向他腦袋上擊去。那人低頭避過,右手一抓,已將鞭梢抓住,輕輕一拉,花小姐坐不住鞍鞽,從馬上直摔下來。花小姐起身後躍數步。那人從馬上跳下,哈哈大笑,說道:‘美人兒,你好。’花小姐怒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纏著我?’那人奇道:‘我纏著你?誰說我纏著你了。’花小姐道:‘你不纏著我,爲什麼跟在我的後面?’那人道:‘誰說我跟著你了?這條路允許你走,難道別人就不可以走?’花小姐道:‘那你在蘇堤上、斷橋邊賊兮兮的看著我,卻又怎麼說?’那人笑道:‘哦,原來你賊兮兮的看著我。’花小姐道:‘你胡說,我怎會看著你?’那人道:‘你不看著我,怎知我賊兮兮的看著你?花小姐想他這話倒也有理,說道:‘那我在城門口,你爲什麼攔著我?’那人道:‘我酒足飯飽,信馬而行,怎知道你在我後面?呵呵,我不找你,你倒找起我來了。我且問你,我好好的走路,你爲何三番五次拿鞭子抽我?’花小姐說不出話來,囁嚅道:‘我...我以爲你是壞人,看來...看來是場誤會。’那人冷笑道:‘誤會?如果我不會武功,被你一鞭子打死了,難道還是誤會麼?’花小姐道:‘那...那你要怎樣?我...我抱歉得緊。’那人冷笑道:‘抱歉,嘿嘿,抱歉,我在你身上砍上一刀,然後再對你說抱歉好不好?’”
“花小姐道:‘那...那我該怎麼辦?’那人歪著頭想了想,沉吟道:‘除非...除非你陪我喝兩杯。’花小姐想我經常喝酒,陪你喝兩杯又打什麼緊,便道:‘好,我陪你喝兩杯,不過你得向我保證,喝完酒後立馬放我走,不許再纏著我?’那人道:‘我本來就沒纏著你,以後自然也不會纏著你。’花小姐道:‘我們要到城裡去喝酒麼?’那人道:‘到城裡倒不必,我平時喜歡喝兩杯,時常帶著酒,我們到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