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見這種陣勢,知道有毒蟲保護,很難根絕這幾個惡道,再說帶著寶寶、玉香也不方便,反正識得了他們,遲早要爲衆莊民討回公道。飛身躍向屋後一棵樹,腳尖在上一點,又躍向另一棵,跳下樹來,展開輕功,向北疾行。
腳踏著積雪,雪沫飛濺,耳邊呼呼風響,兩旁樹木向後疾退,直跑到東方發白,汗流滿身,才停住腳步。
坐下歇了歇,給寶寶餵了奶,見玉香一動不動站著,眼神呆滯,心想:“玉龍沒了,對她打擊太大了,希望她別出事。”說道:“香妹,別老站著,過來坐坐。”
玉香恍若不聞,玲玲嘆了口氣,站起來摟著她,說道:“香妹,你要難過你就哭出來吧,別憋在心裡。”
想到玉龍爲救自己而死,他平時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熾烈的愛戀,他對我這麼好,而我卻什麼也沒爲他做,想著想著,眼眶早已溼了,淚滴斷線珠似的沿著兩頰滑下。
傷心了一陣,摟著玉香坐下,她身俱武功,毫不怕冷,怕玉香凍著,抱著她坐在腿上,解開棉襖,把她和寶寶的小臉都貼在胸前,再用棉襖包住她們的頭,不覺疲乏上來,沉沉睡去,一覺睡到太陽升起一桿高。
睜開眼來,見玉香頭已拿開,但還是坐在自己腿上,不言不笑,臉上全無表情。
玲玲越來越擔心,忽聽西南角有人說話,聽聲音似有數十人之多。玲玲心想:“這荒野之地,怎麼突然會有這麼多人?”凝神細聽。
只聽一人道:“林師伯不幸殉道,依小侄之見,歸妹宗不可一日無主,二師伯寬厚仁慈,文武全才,實是宗主不二人選。”
又一人嘿嘿笑道:“寬厚仁慈?我們歸妹宗誰不寬厚仁慈!至於二師伯文武全才這個‘文’,我們自無異義,但這個‘武’,我看還有待商榷。”
立有一人附和道:“對,二師伯會寫詩、會畫畫,但劍法不如七師叔,寫詩、畫畫是末流,劍法纔是正宗,我推七師叔爲宗主。”
先一人冷笑道:“你說二師伯劍法不行,你不妨和他老人家比劃比劃,看看你的劍法厲害,還是他的劍法厲害?”
後一人道:“我們討論的是二師伯和七師叔,我又不當宗主,把我牽扯上來幹什麼?”
玲玲心道:“原來是歸妹宗這些惡道,王家莊數十莊民無辜慘死,正好拿他們祭靈。”又想:“香妹這種狀況,實是鬱結於心,我當她面整治這些惡道,說不定能令她好起來。”抱著寶寶,拉著玉香小手,悄悄向那羣惡道掩去。
行出半里許,爬上一個土坡,藏身樹後,只見坡下數十步處,坐著三十幾個道士,其中兩個是吹法螺的塗崇智、吹笛子的唐崇近,躺在擔架上的是被自己刺傷的仇崇志。這些人奇形怪狀,固然中華人最多,但也有黃頭髮、藍眼睛和高鼻子的歐洲人,還有黑皮膚、捲曲發和厚嘴脣的非洲人。他們分坐兩處,一處十四人,坐在唐崇近旁邊,另一處十八人,則擁著塗崇智而坐,兩幫人正激烈的爭論。
塗崇智那邊一高個子道:“推選宗主,要看被推選之人,能否帶領各位道友,把本宗發揚光大,而不是寫寫詩、畫畫山水那麼簡單。我推選七師叔,主要從三個方面考慮:首先,七師叔的劍法,各位在場的,未必有高過他老人家;其次,支持七師叔的有十八人,更重要的是,六師叔也支持七師叔;最後,七師叔的道術,雖比不上大師伯,但未必遜於二師伯。”
唐崇近那邊一道道:“師父劍法略低於七師叔,那是不假,支持七師叔的道友較多,那也不假,但這只是兩方面,在衆多方面,七師叔遠遠比不上師父,寫詩、畫畫就不說了,其它還有醫藥、科儀、教規、各種誡律和對典籍的解釋,七師叔那一樣比得上,所以宗主之位,非我師父莫屬。”
塗崇智那邊立刻站起一道道:“洪師哥剛纔說了,推選宗主,要看被推選之人,能否把本宗發揚光大。不錯,二師伯很多方面勝過師父,但於師兄你應該知道,寫詩是不能當飯吃的,畫畫也不能把對頭畫死。如果畫畫能畫死對頭,昨晚二師伯大筆一揮,那小賤人早完蛋了,也不至於讓大師伯殉道。”他嘴角露出嘲意,顯然對那“於師兄”的說話,頗不以爲然。
那位“於師兄”剛要辯駁,唐崇近把手舉起,陰沉著臉道:“禮直,不要說了。既然支持七師弟的道友多,六師弟也支持他,那這宗主之位就讓他吧。”
塗崇智站起身來,假惺惺道:“小弟何德何能,當得起宗主一職!既然二師哥擡愛,小弟暫且代職,日後自當讓於二師哥。”
玲玲見衆道身後數輛大車,車上的布袋裡似有活物蠕動,衆道身旁也有不少布袋,知道布袋裡有可能是那些毒蟲,心想:“先下手爲強,若被他們先知覺,催動起毒蟲,那可就麻煩了。”把寶寶交給玉香,身子一晃,到了衆道中間,伸手向塗崇智抓住,塗崇智正洋洋得意,哪想到有人會突施襲擊,玲玲一把抓住他胸口,掌力一吐,塗崇智啊的一聲慘叫,往後便倒,口噴鮮血而亡。
衆道見新任宗主一招便死,無不大駭,兵刃紛紛出鞘。
玲玲隨手抓起兩道,向唐崇近扔去,唐崇近剛避過一道,玲玲左掌拍到,唐崇近矮身一躥,同時閃避玲玲和飛來的另一道,身子還未站直,玲玲的左掌已搭上他左肩。
唐崇近嘆道:“貧道死不足惜,可惜一幅九天玄女圖未成!唉,中華的藝術寶庫中,看來又要少一幅名垂千古的佳作了!”
玲玲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這麼殘忍,也未必能畫出什麼名畫!”嘆道:“你害死這麼多人,如果我不殺你,那些無辜慘死的莊民不會瞑目的。”左手抓緊他肩頭,右掌在他胸口一按,唐崇近仰天摔倒,就此氣絕。
兩道分從左右襲上,玲玲奪了左邊那道長劍,“啊”的一聲,右邊那道左腿中劍倒地。衆道紛紛圍上,玲玲見有兩道去放毒蟲,知道不能再耽擱,長劍挺出,只聽“嗆啷、嗆啷”聲不絕,衆道被她擊中手腕,兵刃落了一地。
箜篌聲響起,被放出的數條六腳蛇蟲凌空撲至,玲玲旋身躍起,長劍向擔架上正在吹奏的仇崇志擲去,“啊”,玲玲落下去的同時,仇崇志慘叫斃命。
衆道四散奔逃,玲玲踢起兩劍,逃在最前面的兩道慘叫倒地,衆道一駭,不敢再逃。
玲玲心想:“這些毒蟲散落此處,數量衆多,若繁殖起來,爲害不淺。”俏臉一板,向衆道喝道:“你們害死王家莊數十莊民,我要把你們全部殺死,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衆道紛紛跪下告饒:“姑娘饒命,師伯師叔們吩咐,小道不敢不從。求姑娘看在小道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小道一條生路!”說罷,連連叩頭。
玲玲寒著臉道:“你們自稱全真弟子,就應該嚴守教規誡律,既已出家,上有老倒罷了,怎麼還有小?這也罷了,你們殘忍狠毒、妄行殺戮,做下這麼大的惡事,我怎能饒過!”
剛纔爲塗崇智說話的那高個子向前膝行兩步,說道:“姑娘,你不能殺我們,原因有三:其一,我們不會道術,不能驅趕蛇蟲,對衆莊民的傷害有限;其二,師伯師叔們吩咐,我們若是不從,便是欺宗叛教的大罪;其三,我們罪不至死,姑娘若妄加殺害,豈非也殘忍狠毒?”他說話有條有理,剖析明白,倒也不是全無道理,落後還不忘稱讚幾句:“姑娘貌美如花,古往今來除楊妃、昭君寥寥數人外,便再也沒比得上姑娘的了。有兩句詩寫得好:‘月裡嫦娥難比窺,蕊宮仙子讓三分’,以這形容姑娘,是最恰當不過了。我一看姑娘就知道是個心地良善、仁義寬厚的好人,絕不會殺害我們。”他以前遇到美女,常這樣誇讚,往往得嘗所願,這時如法炮製,盼望玲玲能高興起來,不再殺他們。
玉香從坡上下來,從地上撿起長劍,向高個子胸前刺去。高個子當然不能跪著不動讓她刺,但也不敢還手,只是東躲西閃,好在玉香不會武功,連刺數劍,都沒把他殺傷。
高個子爬到玲玲腳邊,叫道:“姑娘,這是你妹妹麼?你快讓她住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玲玲望向玉香,見她眼睛如欲噴出火來,大叫著猛斬猛刺。玲玲一聲嘆息,一縷指風彈出,轉過身去,不忍再看,高個子大叫倒地,玉香一劍刺入他咽喉。
玲玲轉過身來,玉香撲入她懷中,放聲大哭。玉香手刃仇人,心中鬱結已解,她小小年紀,卻也害怕得緊,在玲玲懷中不住顫抖。
玲玲向衆道喝道:“這些毒蟲該怎麼處理?”
那位“於師兄”於禮直道:“我們平常在食物里加特製藥水餵養,此物雖有巨毒,但若長時間不喂,不但毒性稍減,也會餓死,姑娘這倒不必擔心。”
玲玲道:“毒性稍減,就是說此物身上毒素不能根絕?”
於禮直道:“不錯,如法餵養,毒上加毒,一旦不喂,加上的毒可減,它本身的毒卻不可減。”
玲玲皺眉道:“此物死了還有毒,如有人從這裡走過,不小心碰上,豈不還要中毒?有更好的辦法沒有?”
於禮直道:“更好的辦法就是挖個深坑,把它們給埋了,這是釜底抽薪,永絕後患之法。”心中卻想:“埋下去不會立刻就死,乘你走了,我們立刻挖上來,派人通知師祖,請他爲師父師伯師叔們報仇,另立宗主,重整歸妹宗。”
玲玲道:“好,你們趕快挖坑,把這些毒蟲給埋了。你們的所作所爲,已完全違背‘全真’二字,以後這道士也就不要做了。埋了毒蟲後,就散了吧,只是再也不能做壞事了。”
衆道轟聲答應,立刻動手挖坑,卻十有八九都想:“你說的容易,可散了後,我們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士農工商固然可做,但哪有做‘道士’這般逍遙快活?”
衆道士挖完坑後,把數十袋六腳蛇蟲推入坑中,封土埋上,然後過來向玲玲作揖,背起受傷的同伴,紛紛離去。
玲玲看著地上四道屍身,想到大仇得報,啪嗵跪下,叫道:“王家莊的父老鄉親們,害死你們的惡首都已得誅,你們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想到玉龍,和玉香抱頭痛哭。
玉香眼淚汪汪望著玲玲,說道:“姐姐,我以後向你學武功,你收我爲徒吧。”便要跪下拜師。
玲玲忙攔住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怎能做你師父!你要學武功我教你便是,咱們還是姐妹相稱,要不你叫我師姐也行。”
玉香道:“我又沒拜你師父爲師父,怎能稱呼你‘師姐’?”
玲玲道:“以後你見到我師父,拜她爲師就行了。”
玉香道:“要是你師父不同意呢?”
玲玲道:“她會同意的。要是她不同意,我就大哭大鬧,把她鬧煩了,她自然就同意了。”
玉香道:“像小寶寶一樣大哭大鬧麼?”
玲玲橫了她一眼,道:“嗯。”
玉香道:“這還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