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紗幔重重的閨房內,只穿著褻衣斜靠在牀榻上的蘇卿卿剛從秋雨口中得知灣灣醒來的消息,蒼白如紙的絕色臉龐上神色淡淡,並不擔心灣灣是死是活。
“是,剛剛得到的消息,是醒過來了,只是綠喬壓下了消息,似乎並不想那麼快讓公子知道,看來是想勸公子不要趕那女人走的。”
秋雨如實稟報著從傲梅苑那邊打聽來的情況。
這些消息可是她好不容易買通了一個在傲梅苑裡侍候的丫頭得來的。
蘇卿卿瞇了瞇眸,眸中帶著幾分狠辣,“走還是不走,還輪不到她來決定。我原本以爲,只要她親手‘害死’了我的骨肉,阿玨一定會把她殺死的,卻沒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候,阿玨竟然放過了她。”
纖纖玉手輕輕撫摸著平坦的小腹,蘇卿卿咬牙切齒。
原本以爲,可以讓這個孩子犧牲得有價值一些,但沒有想到,東方玨竟下不了手。如此說來,是東方玨愛她不夠,還是說,東方玨潛意識裡頭,還對灣灣有意?
不管如何,總之她是絕不會放過灣灣的。
蘇卿卿黯然地看著自己的小腹,臉上慢慢涌現出痛苦的哀愁。
本以爲這個孩子是上天恩賜給她的禮物,可是偏偏,這個孩子懷得並不穩,隨時都有流產的危險。所以她纔不得不將計就計,用這個短命的孩子去陷害灣灣。
只是令她更意外的是,她竟會因此而永遠喪失了生育的權利。
她恨,但是恨意卻無法宣泄。她不明白上天爲何要如此對待她,既然如此,也休怪她心狠。
“姑娘,秋雨不明白,那女人昏迷了好幾天,一直都醒不過來,爲何姑娘不直接趁這個機會送她上黃泉?”
明明蘇卿卿就恨不得那個女人死的,可是大好的機會,卻不把握,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
“我當然想她死,但是卻又不得不抱住她的狗命!”
這就是蘇卿卿最恨的一點。
在她流產過後,鬼影曾經給她來過信,告訴她若灣灣死了,東方玨身上所中的情蠱也會解除。
先不論鬼影是不是爲了保住灣灣的性命才這麼說,但她不能冒險,若鬼影說的是真的,那麼她那麼辛苦籌謀的一切,就付諸流水了。
“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我自有主張,你不必多問,只需好好替我留意那邊的一舉一動便是!”
蘇卿卿瞥了秋雨一眼,覺得她問得有些多了。
秋雨接觸到蘇卿卿的眼神,也不敢多問,閉上了嘴。
議事堂內,東方玨正在處理公務,綠喬捧著新鮮出爐的點心,紅著眼眶走了進來。
東方玨擡頭看她一眼,見她雙眼通紅,不鹹不淡地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放下點心後,綠喬站在東方玨身側,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
彷彿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東方玨頭也不擡地道。
張了張嘴,綠喬猶豫了片刻,走到東方玨跟前,二話不說的跪倒在地,“綠喬斗膽,懇請公子收回成命。”
皺了皺眉眉頭,東方玨看著綠喬半晌,才幽幽開口:“若是想爲柳扶蘇求情,那就不必說了。”
“公子,她是灣灣,不是柳扶蘇!”綠喬急忙給灣灣澄清,“公子,綠喬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公子你忘記了和灣灣的所有往事。但是綠喬從小在你身旁和你一同長大,難道你就不願意相信綠喬一句話嗎?她不是柳扶蘇,她是公子你深愛著的灣灣啊!當初公子你爲了灣灣,親手殺死的柳扶蘇,還曾經爲了灣灣,整整頹廢了兩年。甚至紅纓,也是因爲公子你深愛著灣灣,才拼了命地去保護灣灣,最終死在幽冥宮的刺客手中的。公子,這些事情,難道你都忘了嗎?”
這些年來,綠喬看著東方玨爲灣灣所付出的改變,還有他對灣灣幾乎算得上是寵溺的愛護,她不信,東方玨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東方玨久久地凝視著綠喬,臉上平靜如波地聽著綠喬說完了這些話,卻依然不動聲色,“這些年來的記憶,我都不曾忘記。但卻不曾記得,有一個叫做灣灣的女子。綠喬,你說的這些話,我並不能相信。”
“那麼要如何,公子你才能夠相信呢?那日公子你明明對灣灣起了殺意的,可是爲什麼,最終卻沒有殺灣灣?綠喬以爲,是公子內心深處依然無法忘記灣灣,纔沒有對灣灣動手的,難道不是嗎?”
聞言,東方玨緊擰著眉,他是知道,綠喬對他一向忠心,根本不可能爲了一個殺人如麻的妖女去欺騙他。但是明明,他的記憶裡頭,根本不曾有過灣灣這一號人物。
那麼綠喬爲何要這麼說呢?而且當時,看見那女子滿臉淚痕地看著自己,那雙澄澈的秋水剪瞳裡面分明寫著絕望。
那個時候,他的心裡確實有個聲音告訴他,他不能殺她。
究竟,是爲何?
見他沒有做聲,綠喬又接著道:“公子,若你不相信綠喬的話,不妨到密室裡頭走一走,那裡或許可以給到你一個你想要的答案。”
東方玨狐疑地看了綠喬一眼,他的房裡有密室,這個秘密一直以來只有無厭門的門主纔會知道的,爲何綠喬會知道?
綠喬無謂地迎視著東方玨疑惑的目光。
關於密室的秘密,是綠喬很不容易才從灣灣口中得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夠幫助東方玨記起些什麼。
他還是不表態,綠喬不敢賭,又道:“公子,綠喬是不希望公子你爲今日所做的事情而後悔,公子你既然心中有疑惑,爲何不嘗試著到密室裡頭去看看?”
東方玨恢復了淡漠的神情,“我會去密室一趟,待我從密室出來,再決定柳扶蘇是否能夠繼續留在無厭山莊裡頭。”
“多謝公子!”
綠喬欣喜若狂,只要有一線希望,東方玨或許有機會記起灣灣,那麼灣灣就不用離開無厭山莊了!
綠喬的話語一直在東方玨腦海中縈繞著,心不在焉地處理了一些公務後,東方玨回到了茗雅軒,進入了書房裡頭的密室。
有一些日子沒有進來過密室,密室裡的一切如常,唯一變化的,是原本只懸掛著一副美人圖的牆上,此時卻多了一副美人圖。
此時東方玨的記憶裡頭,並沒有過這副美人圖,他疑惑地走上前,發現那副陌生的美人圖上,赫然畫著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
這女子靈氣逼人,栩栩如生,容貌脫俗得仿似不屬於塵世,尤其是那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眸,澄澈見底,竟是如此的熟悉!
這個女子,對於此時的東方玨來說,是陌生的。然而那雙眼睛,卻是如此的熟悉!
而那日,就是因爲這雙眼睛,帶著絕望和哀痛注視著他,所以他才放了她一條生路——是她?
果真如綠喬所說,那個叫灣灣的女子,曾經是他所深愛的女子?可是爲何,明明有一雙相似的眼睛,卻長著不一樣的容貌?又是爲什麼,會讓他失去了對那女子的記憶?
目光又落到旁邊那一副對於東方玨來說可以說很是熟悉的美人圖。
傾國傾城的女子,明媚動人的女子。即使神態不像,但那容貌,和蘇卿卿,有九分的相似!
這副畫他記得,一直以來都懸掛在密室裡頭,似乎是從前居住在茗雅軒的無厭門前門主閔無厭留下來的。
他並不知道,閔無厭和畫中的女子有著怎麼樣的關聯,他也不知道,蘇卿卿會不會和畫中的女子有關聯。
這一切,都是他一早已經知道,也從未費神去多想的。但是那個叫做灣灣的女子……
東方玨很努力地想在腦海中搜索出一絲絲關於灣灣的記憶,但是任他絞盡腦汁,他還是記不起來。
不可能的,爲什麼曾經發生過在他身上的事情,他會忘記得一乾二淨呢?
擰眉想了片刻,還是想不到答案。
雖然暫時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此時,東方玨心裡頭已經有了些疑惑,也同時在心裡留了一個心眼,更是決定調查一番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又在密室裡呆了一會兒,東方玨才離開。
而此時綠喬已經守在他房前,待他打開房門,就見到了門外的綠喬。
見到東方玨,綠喬趕緊迎了上來,緊張地詢問道:“公子可曾想到了什麼?”
“裡面並沒有你所說的,所謂的答案。”
東方玨淡淡地道,綠喬有些失望,她果然是低估了蠱毒,原本以爲去了密室,至少能讓東方玨想到些什麼,但如今看來,還是沒有用。
“那灣灣她——”
既然密室裡頭沒有答案,那麼灣灣呢?灣灣能留在無厭山莊嗎?這纔是綠喬此時最最關心的事情。
東方玨沉默了片刻,這短短的時間內,卻足夠讓綠喬新生不安。
她害怕東方玨仍然堅持要把灣灣趕走,若是灣灣離開了無厭山莊,沒有人能夠保證既不懂江湖險惡,又不會武功的灣灣,究竟如何生活。
“暫時讓她留下來吧,但是若她不安分守己,下一次,我一樣不會手下留情!”
公子答應讓灣灣留下了?
綠喬滿心歡喜,趕緊謝過了東方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灣灣。
傲梅苑內靜悄悄的,綠喬直奔灣灣的閨房,果然見灣灣正在房裡跟橙兒學習著刺繡,見綠喬回來了,灣灣笑道:“綠喬,你回來了?”
她的嗓子還沒有恢復,說話的時候還是會火辣辣的痛,所以每天都喝著橙兒給她燉的潤嗓的雪梨湯,如今說話也算是舒服了許多。
綠喬滿臉笑容,打破了房間裡頭原本的寂靜。
“灣灣,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要告訴你,你想聽哪一個?”
綠喬故作神秘,並沒有馬上把好消息告訴灣灣,反而故作玄虛地讓灣灣去好奇。
灣灣和橙兒對視了一眼,橙兒先是笑道:“綠喬,你有什麼消息帶來,倒是快說啊!這樣吊著我們的胃口,真的好嗎?灣灣姑娘,你說是不是?”
灣灣衝橙兒吐吐舌,調皮地道:“我可不想知道,愛說不說的!”
看到灣灣還能開玩笑,綠喬也放心了許多,笑嘻嘻地湊到灣灣跟前,“灣灣,
你真的不想知道?若你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會說哦!”
“隨便你啊!”
灣灣笑著假裝錘了一下綠喬的俏臉,低頭繼續玩弄著手中的刺繡。
笨手笨腳的她,已經跟著橙兒學了整整一天的刺繡了,但依然沒學到什麼,繡出來的東西醜醜的,根本辨不出來是什麼。
而她此時正不死心地繡著一個荷包,哪還有心思去猜綠喬帶來的什麼消息?
她如今啊,只希望能夠在東方玨把她趕走之前,繡好一個荷包,然後讓綠喬送給東方玨。
她也知道綠喬封鎖了她醒來的消息,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相信東方玨很快就知道,很快就會把她趕走了。
想到這裡,心刺刺的痛,但是嘴角依然噙著一抹笑,來掩飾她內心的痛。
“哎呀!灣灣,這醜東西你就暫時不要弄了!先聽我說給你帶來的好消息!”
綠喬搶過灣灣手中的刺繡,放到了一邊去,灣灣無奈,只有看著她笑問:“到底是什麼消息?讓你這麼興奮?莫不是見到心上人了?”
“胡說什麼呢!”綠喬俏臉一紅,“我哪裡來的心上人,灣灣你現在就會胡說!”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橙兒你說是不是啊?”
灣灣揶揄地說道,橙兒掩著嘴偷笑,看了看一臉窘然的綠喬,沒有接話。
“灣灣你越來越壞了!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畢竟是女兒家,臉皮比較薄,被灣灣這麼一捉弄,綠喬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顧著害羞了。
“好了好了,我也取笑你了,說吧,到底怎麼了?”
灣灣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一本正經地問道。
“嗯,是這樣的,我方纔去見過公子了。”
灣灣一怔,臉上短暫地失去了笑容,但很快,又淺淺笑道:“嗯,東方玨知道我醒來了?是不是要你趕緊把我趕走啊?”
這個時候,灣灣還在開著玩笑,並非是因爲她不再傷心不再難過了,而是她明白,即使她再傷心,再難過,也無法去改變事實。
早在東方玨差點親手把她掐死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既然改變不了事實,那何不試著接受事實?她不怪東方玨,她更加希望東方玨能夠好好的。
“灣灣,你怎麼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公子真的把你趕走啊?枉我還那麼擔心,甚至還想盡辦法去求公子!”
綠喬急了,她總覺得灣灣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平靜得太過詭異了!她寧願灣灣表現得傷心一些,或者哭一哭。可是灣灣偏偏不哭不鬧的,甚至還心情大好地學刺繡,和她開玩笑?
難道說,灣灣因爲傷心過度,而失心瘋了吧?
綠喬不得不一臉擔憂地看向了灣灣。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沒事,你快說吧!什麼消息,我聽著呢!”
看得出來綠喬很擔心自己,灣灣笑了笑,忙轉移綠喬的視線。
綠喬點點頭,“好,我這就說。我方纔去見過公子,求公子不要趕走你,公子已經答應了!”
“真的嗎?那灣灣姑娘就可以繼續留在無厭山莊了?”
橙兒也很是高興,畢竟她服侍灣灣也有一些時間了,雖然感情不急綠喬和灣灣那般好,但是也是有了很深厚的感情。聽說灣灣不用離開無厭山莊了,橙兒也很是高興。
可是身爲當事人的灣灣,卻沒有表現出來太過高興。
“灣灣,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看上去一點都不高興呢?”
看著一臉平靜的灣灣,綠喬更想不通了。
“我是在想,蘇卿卿她做了那麼多事情,無非就是想我永遠從她眼中消失。如今她的孩子沒了,而我還依然留在無厭山莊裡頭。不知道接下來,她還會做什麼呢?”
嘴角噙著一抹苦笑,灣灣說道。
綠喬和橙兒都沉默了。
經過流產這件事情,他們都見識到蘇卿卿的可怕了。一個能把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作爲陷害別人武器的女人,實在不簡單。
“但是灣灣,你留在無厭山莊,我還可以與你有個照應,但若是你離開了這裡,有什麼危險我都不能夠保護你。所以不管怎麼說,留下來,也是一件好事。只要有我綠喬在一天,我都不會讓蘇卿卿傷害你的!”
綠喬一臉真誠地說著,同時也希望可以安慰灣灣,不讓灣灣多想。
“綠喬,我知道你待我很好,我也是真心把你當做我的好朋友。所以綠喬,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情,若你不答應,我想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什麼事情?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做!”
灣灣閉上了雙眼,眼前浮現出紅纓爲了救她而死去的畫面,再睜開眼,滿眼痛苦,“綠喬,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能不要命地保護我。我不希望,你會成爲第二個紅纓,好嗎?”
綠喬眼眶一紅,握住灣灣的手,久久沒有說話。
她知道紅纓的死給灣灣帶來了陰影,她又何嘗不是呢?
終於,綠喬咬牙答應,“好,我答應你,灣灣。我不會成爲第二個紅纓的,一定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