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銅鏡前,蘇卿卿已經裝扮完畢,雍容華貴的鳳冠霞帔,精緻的妝容,容光煥發,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一顰一笑間,皆是足以禍國傾城的美麗。
吉時降至,喜娘正準備替蘇卿卿蓋上喜帕,這時橙兒匆匆走了進來,一臉肅容,朝蘇卿卿躬身行禮,道:“蘇姑娘,公子命奴婢前來傳話,今日的婚事——暫時取消。”
喜娘執著喜帕的手僵在半空,蘇卿卿臉上那如花般的笑靨也猛地僵住,璀璨如星的雙眸染上一抹震驚,“嚯”地一聲從雕花木椅上戰起:“你說什麼?婚事取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卿卿的臉色變得甚是難看,腦海中閃過多個念頭,心情難以平靜。
橙兒的眼角掛著淚水,只是因爲方纔要來傳話,而強忍住不讓眼淚落下,如今蘇卿卿問道,橙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是紅纓姑娘,紅纓姑娘她——”
“紅纓姑娘她怎麼了?”
蘇卿卿打斷橙兒的話,焦急地問道,心裡卻在想著:好好的,紅纓會出什麼意外呢?
橙兒的淚水如涌泉般掉落:“紅纓姑娘她,香消玉殞了……”
說著,又嚶嚶哭泣,哭得十分傷心。
蘇卿卿一懵,紅纓死了?
“紅纓姑娘怎麼會突然……突然就走了呢?”
“是一羣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據說是想刺殺灣灣姑娘,可紅纓姑娘爲了保護灣灣姑娘,結果……”
刺殺灣灣的黑衣人,把紅纓給殺了?那灣灣呢?灣灣又如何?爲何橙兒絕口不提灣灣受傷或者死了的消息?
假裝著一臉悲痛和吃驚,蘇卿卿的眼角也微微溼潤了,嘆息道:“好好的,怎麼會有刺客呢?紅纓姑娘去得如此突然……對了,橙兒,你方纔說灣灣姑娘回來了?那灣灣姑娘呢?可有受傷?”
橙兒搖搖頭:“灣灣姑娘並沒有受傷,只是知道紅纓姑娘去了,灣灣姑娘太過傷心,哭得暈倒了過去……”
後面的話蘇卿卿已經無心去聽,只在聽到灣灣安然無恙的時候,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灣灣沒有受傷?她派去刺殺灣灣的人,竟然無法傷到灣灣一條頭髮?
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個紅纓。原本以爲紅纓和灣灣只是泛泛之交,甚至不喜歡灣灣,卻沒想到,在緊要關頭,紅纓竟然可以爲了救灣灣而連命都不要。
該死!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讓那個女人從今以後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即使恨得牙癢癢的,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蘇卿卿拿帕子給橙兒抹了淚水,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橙兒姑娘不要太過傷心。至於婚事,紅纓姑娘去世,這場婚事就聽阿玨的,暫時推遲吧!”
眼看蘇卿卿如此大方得體,橙兒感激不盡,道了別,就急忙趕回茗雅軒。
在橙兒走後,蘇卿卿的臉色徹底地黑了下來,讓在她身旁的秋雨看得心驚膽戰的。
“一個個都是廢物!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殺不到,傳出去可別丟了我幽冥宮的臉面!”
在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後,秋雨關上門,蘇卿卿就咬牙罵道。
秋雨低著頭,不敢吭聲,生怕說錯一個字,又惹蘇卿卿生氣。
“怎麼?不吭聲?我讓你去殺那女人,你卻派一批沒用的東西出去,若是被東方玨發現了什麼,前功盡廢,看宮主不把你拿去做毒人?!”
蘇卿卿怒氣橫生,即使秋雨一聲不吭,她還是一個耳光落在了秋雨的臉上,只一瞬間,秋雨白皙的臉上已經印著一個鮮紅的掌印。
秋雨嚇得渾身發抖,跪倒在地,顫抖著道:“姑娘您放心,奴婢派去的都是死士,絕對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線索的!”
“最好如此!你該知道,若是泄露了行蹤,你會有什麼後果!”
冷冰冰地擱下這麼一句話,蘇卿卿已經走到銅鏡前,把那累贅的鳳冠摘了下來,然後忿忿地看著那華貴耀眼的鳳冠,咬牙切齒,面容猙獰。
好好的一場喜事,江湖上各門各派受到喜帖的都幾乎來了,但突然之間,有人來傳話說婚事暫時取消,衆人不由議論紛紛。
沒有人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傳話的人臉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來,這無厭山莊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安排各門派的英雄豪傑在山莊內安歇,無厭山莊的戒備一時之間變得森嚴了許多,衆人不知發生何事,又不甘心如此被困在無厭山莊,於是紛紛嚷著要離開,讓整個無厭山莊一時之間陷入了慌亂之中。
緊要關頭東方玨出現了。
他仍未來得及換下喜服,臉色有些許疲憊地出現在衆人面前,環顧一眼四周,然後道:“各位英雄豪傑莫要驚慌,在下留下各位,是因爲莊內發生了一件大事。無厭門四大護法之一的紅纓被刺
殺身亡,爲了找出兇手,請各位暫時留在莊內,待在下找出兇手,自然會讓各位離開。”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更是鬧翻天了。
其中一名青城派的弟子先是抗議,大聲道:“東方門主,你這麼講,是不是說我們其中有人可能是兇手?還是說,婚事只是一個幌子,爲的是將我們一網打盡?!”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不安,紛紛要東方玨放行。
東方玨卻陰沉著臉,冷笑一聲:“既然各位都是清白,又爲何害怕留下來讓在下查出真相?我東方玨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件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若是讓我知道是誰敢在無厭山莊內進行刺殺,我東方玨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但是若各位都是清白,我也絕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人!”
說完,便拂袖而去,留下江湖各派的豪傑議論紛紛。
還好,最終是紫怡出面,安撫衆人,並吩咐下去,以上賓之禮招待衆人,絕不虧待,方把衆人暫時安撫下來,各位跟著莊內丫鬟去到各自的住所。
議事堂內,一片素白,紅纓的屍體已經整理妥當,安靜地躺在置放在議事堂正中央位置的棺木裡頭。
生前,紅纓最喜紅色,但是此時此刻,伴隨她走的,卻是一片陰沉沉的素白。
綠喬和紫怡爲紅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是紅纓生前最愛的衣裳,落英鞭靜靜地躺在紅纓身旁,伴隨著它的主人沉睡著。
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龐,經過一番裝扮,已經少了幾分蒼白,但仍然無法遮掩那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死氣沉沉。
素白的絲綢蓋在紅纓身上,遮掩住她身上的一身鮮紅。
東方玨一身素白,面無表情地坐在主位之上,底下是嚶嚶哭泣的灣灣以及綠喬衆人。
紅纓的喪事,除了無厭門內位居主位的門人之外,還有一些願意前來參加的江湖各派人士。
望著底下的棺木,東方玨面色沉重地站了起來,似乎有事宣佈。
“各位,今日東方玨在此,是想讓各位看看,殺害我無厭門紅纓的,究竟是什麼人!”
話音剛落,橙兒便帶著人帶來了幾具屍體,那幾具屍體正正是當天刺殺灣灣和紅纓的黑衣人。
灣灣一看到那些黑衣人的屍體,哭得尤其犀利。
若不是因爲她,若不是這些黑衣人,紅纓根本就不用死!
“東方門主,這些兇手,可查出是什麼人?”
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德高望重的華山派掌門捋了捋長鬚問道。
東方玨一個眼神示意下去,底下的橙兒會意,吩咐下人把黑衣人的鞋子通通脫掉。
衆人並不知東方玨意欲如何,好奇地張望著,有些靠近門外坐著的,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黑衣人腳底下那刺著的妖冶神秘的黑色花朵後,臉色皆是一變。
看到衆人的表情,東方玨道:“大家沒看錯,這些黑衣人腳下刺著的,確實是幽冥宮的標誌——黑色曼陀羅。”
各門各派的代表一聽到幽冥宮三個字,皆是臉色一變,有恐懼的,有震驚的,也有不敢相信的。
“幽冥宮?幽冥宮十多年前,不是已經被閔門主滅門了嗎?爲何——”
就連在場最德高望重的華山派掌門都吃了一驚,久久不能平靜。
“沒錯,早在十多年前,一夜之間,幽冥宮的確是差點就被閔門主給滅了,但是幽冥宮巨大盤踞,又怎是我無厭門輕易能夠殲滅乾淨的?所以在銷聲匿跡的十多年後,幽冥宮又重出了江湖。”
幽冥宮,對於江湖各派的人士來說,可以說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
當年幽冥宮最爲強大的時候,江湖上殺繆不斷,在幽冥宮宮主獨孤幽的帶領之下,好幾個門派幾乎被滅門,剩下的門派,除了個別依然不受影響外,許多也已經是茍延殘喘的。
後來,獨孤幽愛上了當時無厭門的門主閔無厭,並殺害了閔無厭一生中最愛的女子,閔無厭一怒之下,利用獨孤幽對他的愛意,親手挑斷了獨孤幽的手腳筋,並從獨孤幽那裡得知幽冥宮的所在地,率領天下羣雄,一舉剿滅了幽冥宮。
雖然說幽冥宮被滅了,但是獨孤幽卻生死不明,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但是隨著幽冥宮的銷聲匿跡,大家都暫時忘記了獨孤幽的生死。
如今幽冥宮重出江湖,那麼說來,當年獨孤幽,看來並沒有死。
有了這層認知,衆人都一臉沉重。
終於,華山派掌門開了口:“東方門主,既然已經推測到是幽冥宮所爲,那麼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找出幽冥宮的人和位置,以圖一舉殲滅纔是啊!”
東方玨拱一拱手:“前輩說的有禮,在下也是這麼想,所以今日,才請各位到此。”
說起來,幽冥宮這江湖一害可是比鳳鳶閣要難對付不止一兩倍,所以達成了共識之後,辦完紅纓的喪事,各大門派的代表紛紛主動留下來,商議如何找出幽冥宮。
清逸閣——
“蠢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材!我蘇卿卿養了那麼久,沒想到養出來的竟是一條沒用的狗!”
香氣縈繞的廂房內,女子絕美的容顏上露出猙獰的表情,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到了跪在地上的的丫鬟身上。
這一腳踹得極重,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噗”地一聲,口中噴出鮮紅的血,跌坐在地。
“姑娘,奴婢萬萬沒有想到,公子竟會去查看屍體,並能發現藏在腳底下的印記。如今雖然公子知道是幽冥宮所爲,那畢竟並不知姑娘你是幽冥宮中人啊!”
這丫鬟正是秋雨,她驚恐地看著面容扭曲的蘇卿卿,淨往好的方面說,生怕蘇卿卿一時怒極,會讓自己生不如死。
“你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放過你了?秋雨我告訴你,即使我今天肯放過你,日後宮主也未必會放過你!你好自爲之!”
原本就害怕得渾身發抖的秋雨,聽到蘇卿卿這番話後,抖得更加厲害了,眼前浮現出一張滿是傷疤,猙獰可怕的臉,生怕下次再惹蘇卿卿生氣,會真的把她交給那手段殘忍可怕的宮主。
***
紅纓的死,不僅僅給灣灣帶來了很大的打擊,甚至是無厭山莊,也因爲紅纓的死,而陷入了一種別樣的氣氛裡頭。
倚欄邊,灣灣斜靠著身子,已經怔怔地注視著某一處,看了很久很久,甚至連東方玨什麼時候走近她身邊的,也絲毫沒有察覺到。
直到東方玨伸手把她摟入懷中,她纔回過神來,瞳孔漸漸有了焦距,看著東方玨,卻又好似透過東方玨在看些什麼。
她並沒有抗拒東方玨的懷抱,這才東方玨鬆了一口氣。
“灣灣,你在想些什麼呢?想得如此入神?”
東方玨的聲音在頭頂輕輕響起,灣灣纔想起來應該要把他推開。
心中一緊,原來灣灣還是抗拒著自己,東方玨的心情低落得很,訕訕地鬆開了手,“灣灣,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
茫然地搖搖頭,灣灣苦笑:“能不能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因爲就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了,又如何去原諒你?”
東方玨眸光深痛地看著灣灣,安慰道:“灣灣,我知道紅纓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紅纓已死,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不願意放開?更何況,紅纓的死,錯不在你,你根本無需介懷。”
一提到紅纓的死,灣灣的眼眶熱熱的,“若不是我,紅纓她根本不用死!我的出現,只會讓更多的人因爲我而受傷,甚至是死亡。綠喬是這樣,暮城哥哥也是這樣,如今就連紅纓……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紅纓還是從前那個不喜歡我,甚至是討厭我的紅纓啊!可是就是這樣的紅纓,卻爲了救我……爲了救我而死了……”
如果可以,灣灣也很希望能夠暫時忘記紅纓的死。但是沒有辦法,紅纓因爲她而死,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灣灣的雙眼很腫,顯然這些天來幾乎天天都是以淚洗面的。
“灣灣,若說紅纓是爲誰而死,追究下去,卻是爲我東方玨而死的。”
東方玨突然這麼說道,灣灣不解地擡頭看他。
迎向灣灣疑惑的目光,東方玨苦澀地笑道:“我自小便與綠喬、紅纓她們幾個一同長大,自小,師傅就教紅纓她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對我忠心。所以關乎我的一切,她們都不敢忽視。至於紅纓爲了保護你而死,無非也是因爲她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的位置,她不想你受傷,不想我因此而傷心,所以才這般不顧一切。說到底,其實是我害死了紅纓。”
灣灣怔怔地看著東方玨,明知道他這麼說不過是爲了安慰自己,但看到東方玨那一臉痛楚,也明白紅纓的死,東方玨和她一樣,都很是難過。
可是這個時候,她卻還要東方玨忍痛安慰自己。
灣灣心中有些愧疚,低著頭,咬牙道:“東方玨,不管如何,一定要爲紅纓報仇,好不好?”
一直以來,在灣灣心中都沒有所謂仇恨的存在,但是此時紅纓的死,卻讓她明白了什麼叫做恨。
東方玨不可思議地看著灣灣,然後心中一酸,情不自禁地擁住灣灣,微微哽咽道:“灣灣,很抱歉,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你。若是我保護好你,你就不會一次次地陷入危險之中,紅纓也不會死。灣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一遍的對不起,讓灣灣心酸至極。
她大哭著,回抱著東方玨,聞著他身上的味道,那種味道,感覺就像是家的味道,讓她可以在他懷中,盡情地宣泄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東方玨的眼眶也一早已經溼潤,他緊緊抱著灣灣,冰涼的脣瓣吻在灣灣的額上,堅定地道:“灣灣,從今以後,除非我死,沒有人再能夠傷害你一分。”
東方玨信誓旦旦,但他萬萬沒想到,在不久,他即將就要食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