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吻熱切而又滾燙,連著探進衣襟攀上玉峰的大手,因掌心的澗摩擦上細膩的肌膚,帶起一串串熱流,如鐵烙一般。身子一旋,衣衫便已落了大半,凌語嫣擡起迷離的眼眸,望盡那蓄滿情慾和深深思念愛戀的眸中,癡戀萬千。擡手,撫上那想念了多日的眉,眼,鼻,脣。指腹輕柔,劃出一圈又一圈深情的漣漪。慕容錚低眉,癡纏的目光自額前髮絲伊始,一點點流連而下,寸寸珍惜,好似在欣賞稀釋難得的珍寶。直到,連轉到雪白高聳的玉峰下,曲奇的弧度和高度都不亞於雪乳的腹部,頓住。
“阿錚,我們有孩子了!”脣邊漾起甜蜜幸福的笑,凌語嫣撫著已經有五個月大的肚子,擡頭,看向緊擁著她的,她最愛的英武俊朗的男子面容。陡然,愣住。
恍若一剎那間天地變色,所有如火焰般燃燒而起的激情被突來的驟雨灌滅,速度之快,震驚之重,措手不及。
那本該是開心的,幸福的,高興的,愛憐的暖笑和柔情,成了震驚,疑惑,呆愣,沉痛,麻木,最終轉爲平靜。靜,靜得如雪山千年不化的冰封,靜得如赤海萬物不浮的死水。
他在驚訝什麼?他在懷疑什麼?難道,他不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嗎?
“你……”
“嗯!”剛一張嘴,便被慕容錚握住了手。笑容溫柔,“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難民的事我聽說了,你做的很好。”
不是的,她想說的不是這些,她要聽得更不是這些。
慕容錚卻已經放開她,將兩人衣衫理好。“我還有事。晚宴你就不要去了,好好休息。完後我再來陪你。”
凌語嫣張張嘴還想說什麼,慕容錚卻已經轉身離去。
不對,一定有什麼,一定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孩子!
過往的一幕幕突然在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閃現。慕容錚給每個侍寢後的妃子送藥,不許他們有孩子。她原以爲是因他不愛她們,或者怕她們母憑子貴,長成難以拔除的毒瘤。可是,他爲什麼也這般對她?他從未給她喝過避孕湯,她以爲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爲什麼,爲什麼剛纔他的眼中看不到絲毫欣喜,反而是震驚和沉痛?爲什麼?
凌語嫣緊緊地抓著被子,將身子縮進被窩裡。初夏時節,縮在棉被的裡的她卻依舊覺得冷。
爲皇上和靜安王接風洗塵的晚宴,凌語嫣原本因爲身體的緣故交給了林珍兒。華燈初上,暢音閣不斷有樂聲和歡笑傳來,晚宴,怕是已經開始了吧。
凌語嫣在牀上躺了一下午,卻睡不著,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蘇玄和瑾瑜守在外面,手中的宮燈已經滅了兩次。娘娘說了,不讓點。
夜色沉沉,與遠處的暢音閣的熱鬧相比,永福宮靜得有些可怕。
靜得可怕的永福宮,顧旬邑踏著夜色來了。
“爲什麼不點燈?若不是已經打聽清楚你們今晚沒出去,我還以爲來錯了地方。”顧旬邑皺眉看著黑沉沉的夜色中,還要黑上幾分的殿宇,提著藥箱的手,不由又緊了緊。
“吱呀——”
漆黑的門口,凌語嫣一身白裙,長髮披散,行動間飄飄蕩蕩,恍若遊魂。
“你……”顧旬邑看著這樣蹣跚著走出的凌語嫣,心中一痛。驀地低了頭,盯著自己垂在地上的烏黑的影子。
凌語嫣推開瑾瑜的攙扶,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她望著一直低頭不敢看她的顧旬邑,從頭看到腳,從腳到他手裡的藥盒。笑,“你是來送藥的嗎?你說還有副藥要加,這樣才能讓我的孩子安穩,對嗎?”
顧旬邑沉在夜裡的影子,晃了晃。
“這,這藥已經涼了,我再拿去熱熱。”
“急什麼!”凌語嫣已經走到了跟前。“永福宮有小廚房,在這裡熱也是一樣的,何必來回跑?瑾瑜!”
“娘娘!”
“不用!不是涼的問題!”顧旬邑拿著藥盒的手往背後挪了挪,“是,是臣剛想起來,有一味藥忘記加了。恐怕,恐怕要重新熬纔好。”
凌語嫣看著頭一次在她面前出現慌亂,甚至已經語無倫次的顧旬邑,冷冷一笑,“少放?到底是少放還是多加,你心裡最清楚。既然都送來了,爲何還要再端走,不怕皇上跟前不好交差麼!”
顧旬邑一震,“你,你知道……”
凌語嫣冷笑,目中帶著森涼的酸楚。“爲什麼?”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的,而且,很快。”顧旬邑別過臉,似有什麼難言卡在喉間而不得出。
“我不爲難你,你走吧。”凌語嫣慢慢轉身。
顧旬邑張了張嘴,終於還是喊出一句,“娘娘,皇上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麼苦衷,可以讓他親手一次又一次地殺害自己的骨肉?
迎著夜風,凌語嫣閉了眼,任眼角淚珠隨風飛濺。
御駕親征,大勝而歸,滿載喜悅和思念而回,可等待他的又是什麼?爲什麼,老天爲什麼要給他開這樣的玩笑?是,他冷血,他無情,任何女人懷上他的孩子他都可以親手殺死。獨獨,她不行。
他要怎麼面對她,他要怎麼告訴她?他已經爲她安排籌劃好了一切,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不能給彼此一個完好的終結?他竟然如此大意,以爲佈置好了一切,定可以萬無一失。爲什麼,爲什麼不能等一等?他已經等了這許多年,爲什麼不能再多寬限一些?等到所有的阻礙都清除,等到塵埃落定解藥配出。那麼,他們便會有一個很好的結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要用欺騙的,殘忍的手段,來傷害她。
慕容錚喝了許多酒。到底有多少,他已經數不清了。他只知道今夜,他一定要醉。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不用去管,不用去怕。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這樣懦弱過,然,他卻不能心軟不能回頭。放手的後果會是什麼,他已經承受了一次。決不能讓她也跟著承受一次,不能。
仰首,又是大半壺的酒。坐在他旁邊的慕容楓,看著自己的皇兄大口大口地灌著酒,心頭有些疑惑,又有些疼痛。他不明白,一路上發瘋似的趕路,可見到了想見的人,卻成了這幅樣子。他也不想再去明白。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卻揹負著不同的責任。原本他並不打算去爭什麼,尤其是在遇見她之後。只可惜……慕容楓苦澀一笑,也跟著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專門爲皇上舉辦的慶功宴,最開心的反而是這些大臣,真是好笑。慕容楓看著那些觥籌交錯面色緋紅的臉,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抹輕蔑。眉目低垂,微微側首,百無聊懶地往旁地裡一掃,心頭驀地一震。
那假山後,花叢間,一抹極淡白影的晃過,卻未能逃過他的眼睛。雖沒看清那人是誰,心底卻傳出一聲呼喚,本能地有種意識,牽引著他跟隨而去。
他原就不是這宴會的主角,既然離開也不會有人在意。更何況,今晚的好戲還在後頭。
他悄無聲息地隱遁,轉到方纔的假山處,只一眼,便認出了那遊蕩在花叢間,步履飄浮形同遊魂的影子。那正是源自心底的呼喚,是發自內心的不捨和牽掛所在。
“語嫣!”
凌語嫣頓住腳步,回頭,看著來人眨了眨眼睛,笑了,“楓!你平安回來了,真好!”
慕容楓抓住凌語嫣搖搖欲墜的身子,眉心緊鎖,“怎麼回事,那雄參你沒有用麼,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你……”
這一拉扯,凌語嫣便轉了身,慕容楓一眼瞧見隆起的腹部,後半句話生生卡在喉嚨裡。
凌語嫣望著慕容楓,掩著袖子咯咯直笑,“哈,你們,你們都是這個表情,真有趣!”
她笑,笑著笑著便咳了起來,咳得粉面通紅,咳得彎下了腰。
“語嫣,你,你怎麼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服了藥沒有?”不痛,那是不可能的。剛纔的那一剎,慕容楓痛得連呼吸都沒了。可眼前女子的笑和顛,卻比心中的痛更讓他在意,害怕。
“吃了吃了!”凌語嫣在慕容楓幫助下慢慢順了氣,直起腰,望著慕容楓的眼睛亮的嚇人,“以後別那麼傻了,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被利用了嗎?慕容楓心頭一暖,握著凌語嫣的手緊了緊。不就是個孩子,他慕容楓難道連這個都承受不起嗎?
凌語嫣卻拉扯著,掙開了慕容楓的手,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她是來找慕容錚的,沒功夫老在這裡糾纏。“你,你看到皇上了嗎?”
“你是來找皇兄的?”慕容楓眸色一沉。
“嗯。”凌語嫣點頭,有上來拉住慕容楓,“我有事情要問他,你帶我去找他!”
慕容楓緩緩垂下目光,昏暗處,他柔和的側臉也染上了一抹暗影。“他喝多了,已經先行離開了,我帶你去找他。”
凌語嫣被慕容楓拉著,開始在花叢裡穿梭。她挺著肚子,原本就行動不便,毒素又還未完全清除,體力還沒有恢復,走起來便越發地慢。搖搖晃晃,曲停了,夜靜了,連月亮和星星也似乎都睏倦睡去了。
似乎已是到了半夜,就在凌語嫣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慕容楓帶著她,在一處閣樓前停了下來。凌語嫣仔細看了看,笑道,“這不是閒置在宮裡的雲煙閣嗎,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裡來了。”
“你妹妹語萱來了,她正在裡面等你。”慕容楓將凌語嫣往前一推。
語萱?她進宮了?
一陣風吹來,凌語嫣扶額搖了搖頭,恢復了些許清明。
她太放縱自己了!深更半夜,怎麼可以跟著慕容楓在宮裡亂跑!
清醒過來的凌語嫣有些惱恨,風還在耳邊低低呼嘯,夾雜著細碎的呢喃。
呢喃?
凌語嫣愣住。擡頭望向眼前十幾步之遠的樓閣,方纔沒有注意,而這時,那和夜風糾纏在一起的,起始於脣齒間磨合模糊不清的曖昧齟齬,一點點清晰起來。
聲音,是從眼前的樓閣裡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