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一天還沒有劃上圓滿的句號,面對房間裡堆滿的禮物,我嗤嗤地笑個不停,每年的這一天我會覺得人生特別美好。
東京的姑姑姑父也寄來了禮物,而且‘哥哥大人’的禮物還附帶了封信。印有常青松柏的雅緻信箋上只有兩句話:‘生日快樂!好好學(xué)習(xí)!’有時候,哥哥的簡單讓人想哭,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啊,跟我多說幾句話有什麼關(guān)係。
我考慮要不要寫封長信給哥哥討論一下兄妹感情的交流問題,正在打腹稿的時候,爸爸媽媽回來了。
他們一起進(jìn)得門,也許是去見共同認(rèn)識的人吧,但是看起來表情有些疲憊。
媽媽和我一起到了我的房間,她把我拉到梳妝檯前坐下,拿起桃木梳小心地一下一下梳理我的頭髮,“媽媽的月音長大了……”
“媽媽……”我撒嬌地依在媽媽懷裡。
媽媽的懷抱依然溫暖如初,我喜歡聞媽媽身上特有的香味,清雅而不濃烈,是一種讓人舒服的寧靜。
“媽媽,您怎麼了?”媽媽無限慈愛的目光下帶著些許緊張,抱著我時的那種小心翼翼就好像怕我突然消失了一樣。
媽媽不自然地伸出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輕一笑,“沒事,月音身上的衣服很漂亮,直接和爸爸媽媽去吃晚餐就可以了。”
“好的?!蔽已銎鹉槪o了媽媽一個安慰的笑容。
儘管出去用餐,但其實我仍把它看作家人的歡樂時光,不過換個地方而已。每一年生日的晚上家裡都會準(zhǔn)備豐盛的家宴,不過本家的人口簡單,參加的人只有父母和我三個人而已。令人驚訝的是,爸爸在路上才告訴我,晚餐要給我介紹一個人——我的叔叔榊俊彥。
爸爸對叔叔這個人的介紹很簡單,說他獨(dú)自在法國住了十年,僅此而已??墒前职盅壑袇s流露出難言的複雜情緒,好象有千言萬語,偏偏剋制壓抑不願提及。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幾天前的那個陌生人,會是他嗎?
這是一家豪華的酒店,下了車,立刻有服務(wù)人員引領(lǐng)我們到了餐廳。不管是不是因爲(wèi)榊家的聲望,殷勤的服務(wù)尤甚,每一個引領(lǐng)的服務(wù)人員似乎都作了充足的準(zhǔn)備,好象特別在等待這一刻。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踢踏作響,我心裡緊張極了。
我一直跟在父母身後,直到爸爸的聲音響起:
“月音,他——是你的叔叔?!?
我擡起頭看著前面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驚,是那個見過面的陌生人。他沒有帶墨鏡,棱角分明的臉上栗色的瞳孔幽深,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他朝爸爸媽媽點(diǎn)點(diǎn)頭,然後看著我。
“叔叔您好。”端正地鞠躬,甜甜一笑:“我是榊月音?!?
“你好,這件衣服很適合你,月音很漂亮。”他非常溫柔的對我說,接著擡起僵硬得不太自然的手臂,拍了拍我的頭。
“衣服是叔叔送的嗎?”看看身上的衣服,我又轉(zhuǎn)頭朝爸爸媽媽眨眨眼睛。不過看起來他們對這份禮物也一無所知。
叔叔笑了一下,請我們?nèi)胱?
雖然是闊別已久的親戚,但爸爸媽媽好像比我還要拘謹(jǐn),晚餐的氣氛安靜的尷尬。除了我以外,沒人對吃的食物感興趣,而且,我對大人們的眼神交流感到莫名其妙。
安靜地吃著飯,我將注意力轉(zhuǎn)到了海歸的叔叔身上。他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氣質(zhì)風(fēng)度上乘,行爲(wèi)言語大方得體,對我們一家人熱情周到。但感覺得出來,他本人並不是表現(xiàn)在我面前的那樣。他應(yīng)該是一個深沉冷靜、少言內(nèi)斂的人,這從他吩咐服務(wù)生的行爲(wèi)上可以看出端倪。也許僅僅爲(wèi)了給我留個好印象?我突然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
趕緊驅(qū)散了腦子裡的胡思亂想,繼續(xù)認(rèn)真吃飯。
就這樣,晚餐在沉默中宣告了結(jié)束。
當(dāng)爸爸和叔叔面前擺上紅酒,媽媽的紅茶上桌,我的芝士蛋糕吃掉三分之一的時候,我覺得不說點(diǎn)什麼實在太詭異了。
“叔叔還會回到法國去嗎?”我打破了這份安靜。
“還在考慮,月音希望我留下來嗎?”他眼中帶著真摯的詢問。我覺得叔叔好像挺喜歡我,媽媽說他沒有孩子,看起來也還是單身的樣子,會不會是因爲(wèi)這個?
“當(dāng)然?!蔽艺J(rèn)真看著他,問:“叔叔一個人在法國不寂寞嗎?”
叔叔愣了一下,笑中帶了幾分苦澀,“是啊,大概是寂寞的吧……”
他雙手交握著抵在下顎,凝視著我的眼睛。
“那就留在日本吧?!辈蛔杂X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月音不要胡鬧,叔叔在法國有自己的事業(yè),怎麼能輕易回來!” 我不解地看著媽媽,她爲(wèi)什麼生氣了?
爸爸安撫地拍拍媽媽的手,媽媽又沉默了。
我接著問:“叔叔在法國都做些什麼呢?”
“偶爾打打網(wǎng)球,做些投資,總的來說還算清閒?!?
我歪著頭想,生活得真自由啊,怎麼說呢,總覺得有些我行我素,不過很令人羨慕。
“留在日本很方便的,叔叔留下來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叔叔確認(rèn)般地又問:“月音真的希望叔叔留在日本嗎?”
我點(diǎn)頭。
啪——清脆的破碎聲打斷了剛剛建立起來的愉快談話氣氛,雖然爸爸媽媽沒有加入有些奇怪。
“媽、媽媽……”
媽媽臉色蒼白,緊緊抓起我的手,沉聲對叔叔說:“我不太舒服,先帶月音回家了?!?
被媽媽拉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叔叔一眼,他沒有生氣也不驚訝,只是看著我們,直到爸爸從後面趕上來我才收回視線。
這個夜晚算是我十歲生涯當(dāng)中最詭異的一個,我竟然連原因都不知道??粗鴭寢屘稍谀茄e痛苦的表情,我甚至不敢多問。
“媽媽,您好點(diǎn)了嗎?您……”守在媽媽雙邊,我緊張地問??墒遣坏任艺f完,媽媽緊緊地抱住了我。
“和美子你不要激動,你會弄痛月音的?!卑职衷谝贿厔裎俊?
“月音,告訴媽媽,你會離開我們嗎?”媽媽很激動,很焦急,我不知道是什麼讓她不安,竟會平白問出這樣一句話。
“不會,絕對不會,媽媽什麼也不需要擔(dān)心?!?
“真的嗎?那你爲(wèi)什麼和你、你叔叔聊得那麼開心,你更喜歡他,是嗎?”
“不、不是的,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爸爸媽媽了,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們的。您在擔(dān)心什麼,我是爸爸媽媽的女兒呀?!?
“是媽媽不好,媽媽想得太多了,月音是我的寶貝女兒,永遠(yuǎn)都是?!?
媽媽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之後躺在牀上睡著了,我和爸爸出了房間。
“月音,你媽媽只是太累了。你要知道,爸爸媽媽很愛你,所以更怕失去你。你——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的,我也很愛爸爸媽媽,沒有任何人能動搖?!蔽蚁虬职直WC。
爸爸抱住了我,我感覺得到他在顫抖,堅強(qiáng)冷靜的爸爸竟也會這樣,今天晚上的事真把我弄糊塗了,難道真的只是他們說的原因嗎?我不知道,甚至不想去想……
叔叔最後決定留在日本,不過我們很少見面,家裡也不常提起他,但過一段時間我能從爸爸那兒聽到他的一些消息。
叔叔似乎仍然像在法國一樣生活的清閒自在,我以爲(wèi)我只是多了一個親戚,但是他回國的第二年,當(dāng)我聽到他的消息後無比震驚。叔叔有了正規(guī)工作——在冰帝學(xué)園初中部擔(dān)任網(wǎng)球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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