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月音那一年我六歲,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規規矩矩的坐在那兒,父親讓我和哥哥帶她出去,她便很聽話的跟著我們走了。哥哥和她說了有關劍道的事,她聽得很認真,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哥哥,眼中充滿神采。哥哥性格開朗,他和月音很快熟慣起來,說實話,我很羨慕哥哥有這樣的好性格,而我自己,在面對月音時,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月音也是個不多話的人,所以我們在一起總是悶悶的。
一起練劍的日子裡,我、月音和比呂士相處的很融洽,只是我們之間卻始終豎立著高高的屏障,雖然它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它實實在在存在著,使我們無法進一步親近,我知道我們三人被緊緊束縛在這家族的規矩之中。我不喜歡這樣壓抑的感覺,但卻無可奈何的深陷其中。
我越來越覺得月音和其他女孩不同,她並不嬌弱,身體中像是充滿了力量,無論練習再苦,也從不多說什麼,尤其,她總對無法追上我和比呂士而耿耿於懷。雖然父親經常誇獎她,可她總是不滿足。那時的我認爲,她是一個堅強而倔強的女孩兒,直到她掉到了井裡,我救了她,才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月音外表堅強,內心卻是個脆弱的人,她就像一隻寄居蟹,總喜歡躲在堅硬的外殼裡。那天,她扶在我肩頭哭泣時,我心中竟有一絲雀躍,爲自己發現了真正的她而感到開心,也許我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吧。
“弦一郎,以後,我可以叫你弦一郎嗎?”
“嗯。”我答應了她,我想我們之間的距離又拉進了一點吧。
……
……
“幸村哥哥,有人寫了封信給百合子約她在校舍樓後面見面,不知是不是要找麻煩,我是趕來通知你快過去看看的。”月音趕來網球部對精市說了這樣的話,想當然,精市馬上衝了出去。
“弦一郎不去幫忙嗎?”
“他一個人能應付得了,一會兒部員們就來了。”我這樣回答她。
“還不知道有什麼事呢,萬一幸村哥哥應付不來,算了,既然你不願幫忙,大不了我和他們拚了,再怎麼說我也練過空手道。”
和月音相處這麼久,我總算有點了解她的個性,學校裡的她,和百合子一起時也會有活潑的一面,偶爾耍點小花樣、小聰明什麼的。就如現在,她的話我怎麼聽都覺得是在危言聳聽,可心裡還是不免有些爲她擔心,算了,還是去看看吧。
當聽到情書原來是給她的,我的心中有絲不快。
“出什麼事了?”我脫口而出。
“真、真田學長。”
“你有事嗎?”
“我、我、我、沒事,我先走了,實在抱歉。”
那個叫小澤的就這樣被我嚇跑了,我有這麼恐怖嗎?我在心裡這樣問自己,而月音卻愣愣得站在那裡,看著小澤消失的方向,她在想什麼。
“還不快走,別傻站著了。”我對她說道。
“小音,你不乖哦,還騙我說是匿名信。”
“還不是百合子讓我快點回去找她,我只能說的嚴重點好讓大家一起衝過去嘛。”
“還說呢,結果那封情書是給你的,害我擔心半天,不過有件事你說對了,還是真田哥哥比較管用,他一來就把小澤同學給嚇跑了。”
聽了百合子的話,我知道她在一邊偷偷地笑我,我並不生氣,相反,心中卻輕鬆了很多。
“不要說了,快去練習吧,已經遲到了。” 說完,我自己跑向了網球場,因爲我不知道怎樣面對眼前的情況,一個小學生究竟能做什麼呢?
……
……
“你今天很有精神。”看著神采飛揚的月音我問道,她每次來家裡練習劍道我都很高興,每當這時,死氣沉沉的家裡都會多了一絲歡笑。
“嗯,因爲我有信心了。原以爲自己在這方面一點天分也沒有,和你比起來我差太遠了,你不知道我都心灰意冷了。可是呢,我現在才發現自己還不錯,在劍道社我也還算有點實力。”
“沒有人說過你沒天分,自己不要亂想,我父親不是常誇你。”
“我以爲是真田叔叔安慰我嘛,你和比呂士已經很強了,叔叔他還總是挑的出毛病,讓我怎麼能不這麼想,還有裕哥哥他……”
“我怎麼了?月音你這小丫頭在說我壞話吧!”她的話被哥哥聽到了,於是引發了口水仗。
我很羨慕哥哥,他總能讓月音開懷地笑,至少我和她就不能這樣輕鬆的對話。不知爲什麼,我喜歡看到這樣說話的月音,那樣的自由而不受約束,她的笑是那樣的純淨。
停電了,她再一次面臨了黑暗,黑暗中的她還是像以前那樣害怕,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不放,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很好,也許黑暗中看不見彼此表情的我們才能如此放鬆吧。
燈很快亮了,她轉過頭高興的對我說,不湊巧地,我們的眼光撞倒了一起,我的心像是漏跳了一拍,這種陌生的感覺讓我全身緊張。突然的拉門聲,驚醒了我們,也打斷了這詭異的氣氛,我迅速收拾了自己的情緒,不帶一絲異樣。
……
……
我們之間的平衡被雙方父母的婚約打破了,我不喜歡,甚至是生氣。爺爺和爸爸的決定我沒辦法接受,家族間的聯姻不值得高興,儘管可能會有人羨慕我,但是這樣被既定,沒有任何自由的訂婚我不要。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怎樣的,也不想去了解,因爲現在的我根本不需要,如果有一天我願意,我會自己去請求婚事。現在的一切未免有點可笑,我和月音兩個人都還沒有到15歲,怎麼可能接受呢。
但是不得不說,月音是我的青梅竹馬,目前我的人生裡,除了她,沒有其他的女生。
她答應我要說服榊叔叔,我心裡很感激,但是心裡又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她轉過身一剎那,眼中流露的憂傷我無法忘懷,月音她,喜歡我嗎?
更令我沒想到的,自己找她談話會給她帶來這麼多的麻煩,我們的婚約似乎是在她身上發生一切事情的導火線。看著病牀上的她,除了自責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我第二次看到她哭,比起第一次的害怕,這一次,她哭得是那樣的痛徹心扉。
我去醫院看望了精市,回家後卻被告知月音來過了,她已經好久都沒來了,這會是一個好的開始嗎?
“弦一郎少爺,這是月音小姐送給您的。”我急忙接了過來。
回到房間,我打開了禮物,裡面是一個網球,上面寫著‘再見!’。月音爲什麼要在網球上寫這個給我,難道她要走了嗎?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她真的會走嗎?
第二天一早,我跑到了月音家裡,榊叔叔告訴我,她已經和她的叔叔一起去東京了,至於後面榊叔叔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得了,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回了家。
看著手裡的網球,我擡起頭看向書桌,那裡已經擺了不少網球了,都是月音送給我的,每個網球上都寫著她想對我說的話。我拿起了網球,看著上面的字,‘謝謝你!’這是他送我的第一個網球,爲了感謝我救了她;‘面部太僵硬啦!’這是我八歲生日時,她送我的,希望我能調節一下面部表情;‘加油!全國三連霸!’這是上次全國大賽後,她送給我的……
往事歷歷在目,曾幾何時,那單純的友誼已經變了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確定的心情,這種不確定的心情我沒有去深究,只是我知道,不知從何時起我已經不自覺地去注視著她。現在她走了,我該怪自己反應遲鈍還是太過後知後覺?
……
我又拿出了她最後送給我的網球看著,不知爲什麼最近老是想把它帶在身上,看著它,我總是在問自己,我會失去月音嗎?我找不到答案。
“真田副部長,我們可以開始練習了。”有人打斷了我的思緒,是呀,我不能彷徨,精市還在醫院,網球部需要我。
“好,開始吧。”我把網球放進了袋子裡,走向球場。
現在的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月音在東京能過的幸福,早些忘記神奈川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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