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還記得那個北風蕭瑟的夜晚,春寒料峭。UC小說網：我坐在牀頭,套上上個週末媽媽託薛書宇給我捎來的新毛襪，裹著被子躺好，伸手關上牀頭的檯燈,正要入夢，一個香暖的身子鑽進了我的被窩，黑暗中，我聽見甄曉梅輕聲說：“妍妍，我們來聊聊天吧。”

我愣了一下,將身子往裡挪了挪,應道：“好啊，想聊什麼？”

甄曉梅沉默半晌，就在我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她聲音低低地問道：“妍妍，你談朋友了嗎？”

我的心驀地一沉，情緒有些黯淡，道：“沒有。”

甄曉梅顯然不相信我的話，我哀哀地啓口：“之前喜歡過一個人，可惜沒結果。”其實不只是之前喜歡過，我現在還是喜歡著，只不過對他而言，我已是一段無足掛齒的插曲，播放過就算了，沒有反覆記號，亦沒有延長音。

甄曉梅把脣靠向我的耳邊，伸手掩住側臉，低聲耳語道：“是不是那個葉凌軒？”我微怔。甄曉梅補充道：“那天吃飯的時候，我覺得你好像……”

曉梅果然是個心思細密的女孩，她連我喜歡葉凌軒都看出來了，那麼我跟袁博……我的心驀然慌亂地跳著。

我遲疑地喚了她一聲，“曉梅……”

“嗯？”她用晶亮的眸光看著我。

我想問她袁博的事，可終究還是沒有問出頭。笑了笑，說道：“沒什麼。”

甄曉梅問我：“你跟袁博認識很久了？”

知道避不開的，我說：“嗯。很久了。”

甄曉梅問：“之前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支吾地說：“你也沒問起過啊。”

“哦。 也對。”甄曉梅沒有追問下去，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甄曉梅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道：“你跟那葉凌軒有沒有……”

“什麼？”甄曉梅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聽不大真切。

甄曉梅輕拍了一下我的額頭，小聲說道：“你聲音小點啦，我是說，你跟你的那個他有沒有……”

“什麼？”甄曉梅總把話說一半，我猜不出她想說什麼。

甄曉梅顯得有些難爲情，艱難地吐字，“就是男人跟女人之間的那檔子事啦，你們有沒有過？”

“哪檔子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我還是覺得雲裡霧裡的，沒能整明白甄曉梅的問話。

甄曉梅吞吞吐吐地說：“就是……就是……比如說——接吻啊，甚至更親密的事……”

我的臉頰一陣發燙，心臟像是被罩了一層鐵絲網，又悶又沉重，跳躍的心臟仿若觸到電網般疼痛。

更親密的事……

我頓時覺得天搖地動，整個世界都在迅猛地旋轉，轉得我暈眩不已。那些刺激的畫面躍然跳到我的眼前，像剪不斷的長鏡頭，刷刷刷地自我的腦海呼嘯而過。我的哭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鮮血怵目驚心的豔紅，男人的咆哮，袁博猙獰的臉孔，粗暴的畫面充斥著我整個腦子，像無形的鎖鏈，捆綁住我的手腳我的頸脖，勒得我不能呼吸，無法動彈。

我猛地抓住甄曉梅的手，急切地問道：“曉梅，你老實告訴我，你們……你跟袁博難道已經……？”

甄曉梅垂下眼簾，看上去有些害羞，輕輕地頷首，應道：“嗯。”

“曉梅……”我喚了她一聲，分不清是什麼口氣。我的感覺很複雜，是著急憂心，是悲涼，是疼惜。還有……我想大概是某種恨鐵不成鋼的絕望吧。我無言地擁緊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嘆道：“你怎麼這麼傻呢？”

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地交出自己？那可是一個女孩最珍貴的寶貝啊。我的寶貝被袁博硬生生地奪走了，我是沒得選擇的。可甄曉梅可以拒絕的啊，爲什麼她不懂得珍惜呢？爲什麼要如此糟蹋自己？爲什麼不懂得要好好保護自己？

我承認是我多慮了，我不該將我的遺憾轉嫁到甄曉梅身上，我把她錯當成昔日那個清白的薛書妍，所以纔有如此大的反應。但其實，誰也料不準最後的結局不是嗎？興許甄曉梅是幸運的，她不會變得像我一樣不幸。

甄曉梅清澄的瞳眸閃爍著一抹明亮的光，隱隱燃燒著堅毅的火苗，她聲音極小，但很篤定地說：“可是妍妍，我愛他。說真的，我只是感到有些茫然，畢竟跨過女孩跟女人的界限以後，很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但我不覺得後悔。”

我猶疑地追問道：“難道你就這麼相信他？女孩子的第一次有多重要，我想你是知道的。”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很想念那個對愛情，對男人嗤之以鼻的甄曉梅。

愛情有時是條不歸路，明知是死路一條，還是有人義無反顧地踏了上去。所謂情愛，有時就是沉重的負累，可依然還是會有許多人趨之若鶩。別說甄曉梅了，我自己不也一樣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甚至不需要酒精壯膽，亦沒有斧頭當防護自身的武器，就那樣傻氣白咧地攀上那深山老林，迷了一次又一次的路，找不到去時的路，也丟了去時活潑開朗的自我。

甄曉梅顯得有些無畏，她說：“想這麼多幹嘛？至少現在我們在一起，我愛他，他也愛我，這就已經足夠了。”

我苦笑，“你就這麼確定他愛的人是你？”

甄曉梅狐疑地打量我，問道：“妍妍，你幹嗎這麼激動？”

“我……我只是擔心你。”此時我真恨不得殺了袁博。

甄曉梅拉著我的手，柔聲說道：“妍妍，我知道你很關心我，可是別再爲我擔心了好嗎？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我只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好了，別不高興了。”甄曉梅輕輕颳了下我的鼻頭，微笑著說，“你不是一直希望能有個男人好好寵我愛我嗎？現在我找到了，你該爲我高興纔對呀。”

“可是……”

我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甄曉梅硬生生地打斷了。“別可是了。”甄曉梅伸手捏了捏我兩邊的臉頰，說道，“來，笑一個，別再愁眉苦臉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你就別擔心了。時候不早了，睡吧。”

甄曉梅一直牽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冰涼，我知道其實她的內心並沒有表面那麼篤定。她跟我說別擔心，她會好好的。其實，那些話又何嘗不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我沒有揭穿她，潑人冷水是我最不屑於做的事情，更何況我也不夠格。愛情這條路，我自認甄曉梅走得要比我勇敢許多，我自愧不如。她總是能明確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然後英勇地放手一搏，就算被撞得頭破血流依然能夠挺過來，堅忍不拔地向前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是勇敢的，堅強的，執著的。我想，這就是我與她之間的差距，我永遠成不了她那樣的人,也很難想象倘若有一天，薛書妍變成甄曉梅那副模樣，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光景。

我回握甄曉梅的手，試圖傳遞一些力量給她，我說：“曉梅，既然你覺得現在這樣子挺好的，那就努力堅持吧。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包括我，我們說的話都是不算數的，甄曉梅所要走的路，必定只有你自己才能夠作出選擇。”

我明白，袁博在她的生命裡佔據著比我更爲重要的位置，我除卻祝福她能幸福，再沒有什麼可以做的，可以說的。

甄曉梅微微一笑，誠懇對我說：“妍妍謝謝你。”

那一晚我沒有睡著，甄曉梅對愛情的狂熱燃燒著那些被我冷凍封存的回憶。凝在記憶外圍的冰霜漸漸融化，那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像跳蚤一樣盤踞在我的腦子裡活蹦亂跳，我的心一陣刺痛，眼淚再次氾濫成災。

我想起袁博之前對我所做的事情，再浮想起林詩晴與葉凌軒白嫩的臉，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好髒好髒，我快要承受不住了，一陣陣噁心的感覺直衝向心間，胃部灼燒得厲害，我止不住渾身打顫，蜷起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縮在被角瑟瑟發抖。

葉凌軒跟薛書宇回A市去了，臨走前約我出來見了個面。

他告訴我，一切都是袁博在搗鬼。林詩晴之所以接受葉凌軒，全是袁博的蓄意安排。音樂學院的點招名額，換取她提供葉凌軒一次戀愛的機會。這個骯髒的社會，現實的交易。袁博爲了讓我對葉凌軒死心，利用了林詩晴。而林詩晴，利用了葉凌軒的感情，將會得到她夢寐以求的錄取通知書。

袁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財富是他的武器，彷彿他要什麼，錢都能幫他買到。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社會？就連學生時代最清純的友情，愛情，都要被如此蓄意地物化。

大概是我的動作太大，驚動了身旁的甄曉梅，她霎時清醒，有些急切地問我：“妍妍，你怎麼了？”

我虛弱地朝她一笑，就連牙齒都在打顫，我輕描淡寫地應道：“沒事，就是有點冷，一會兒就好了。你睡吧，別管我。”

甄曉梅聲音稍稍放鬆些，她舒了一口氣，說道：“你真的很怕冷，平時太缺乏鍛鍊了。以後你還是跟我一起去跑步吧，每天早上早點起。”

我無心與甄曉梅延續這個話題，於是虛應道：“好。”

王力宏，兩個人不等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