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寒假，我最終還是沒有搭上那輛九點半的長途班車。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不得不打消原定的計劃，像頭毫無抵抗能力的孺子牛一般，任由袁博牽著我的鼻子走。我沒能反抗，因爲那樣的袁博太偏執，我像一顆棋子一樣任由他擺佈，怎麼也走不出他設的局。

我是在一家喧鬧的酒吧裡找到袁博的，當然，我那時還沒膽子一個人單槍匹馬殺到那種游龍混雜的地方。是薛書宇帶我去的，看來那地方是他們的一個據點，薛書宇應該也是常去的。

袁博好像喝暈了，又好像沒有。

他們那桌攤了好多酒瓶子，袁博的朋友好像都喝高了，罵人的罵人，摔瓶子的摔瓶子，敲桌子的敲桌子。那些人的酒品都很差，將場面搞得一團混亂。

我平常很少見到那陣仗，不免有些慌張。

我坐到袁博身邊，拽著他的胳膊，示意他離開。袁博像是把我當空氣似的，對我不理不睬的，兀自拿著一瓶啤酒猛灌。

那時候的袁博，渾身散發著一種戾氣，好像誰都惹不得他，只要他一個不高興，隨時都可能惹出什麼事端。

那是我從沒有見過的袁博。他冷漠，陰沉，暴戾，甚至還有一絲絲王者般不容進犯的霸氣。

我扯著他握酒瓶的手臂，輕輕勸道：“別喝了。”

袁博不理我，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還是我行我素地將瓶口湊到嘴邊，我伸出另一隻手攔阻，卻被他擋開。

那樣的袁博是危險的，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容許任何人干擾。我想到上次我們冷戰，袁博似乎也是這樣用酒精麻痹自己，以如此自虐地方式向世人宣告他的哀傷。說不擔心那是假的，事實上我很緊張，我不想袁博再一次以酒後鬧事者的名義被扛進醫院。

我激動地使上全身的蠻力硬是搶走袁博手中的酒瓶子，袁博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伸手去拿桌上新開的酒。我眼尖地搶在他的手指觸碰到那些酒瓶子前，整個人撲上前，將那些瓶子護在胸前，用整個身子抵擋住袁博。我轉頭看向袁博，只見他皺著眉頭，卻一句話也不願對我說。

同桌的人都好奇地看著我們倆，包括薛書宇，他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麼不顧形象地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包攬所有人的酒，霸道地不許大家碰上一丁點。

袁博看著我的眼神有一絲絲探究，甚至還有些排擠的意味，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與他靜默地對峙很久，終於，還是袁博撐不住先開了口。

他雙手抱在胸前，不解地看著我，語氣裡透著一絲無奈，皺著眉頭問我，“你什麼意思？”

我揚起下巴，回道：“不讓你喝酒的意思。”

袁博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不耐煩地說：“讓開，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的模樣像極了正在鬧脾氣的小孩，有一點可愛，可又讓人覺得可氣。我原封不動地照搬他在我家說過的話，回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說我管不管？”

袁博顯得有一些錯愕，隨即將眼神飄向別的地方，彷彿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無聊。”

我看著他的憋悶的樣子，活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頓時有種想笑的衝動。但是我當然不能笑出來，袁博正在氣頭上，我若不嚴肅點，只怕會火上澆油。

我強忍著胸中的笑意，對袁博耳提面命道：“你就算想自殺，也不要用這種方式啊，買兩瓶DD喂不比這些酒便宜啊。”

這話一說出口，連薛書宇也皺起眉頭，他伸出腳輕輕地踢了我一下，看著我，不認同地搖了搖頭，說道：“別瞎說。大過年的，說什麼自殺不自殺的，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

我回睨薛書宇一眼，不服氣地說道：“我說錯了嗎？他這麼喝不是想把自己喝死，難道還真能把自己喝快活了？還想像上回那樣被擡進醫院嗎？”說著，又扭頭看向袁博，死死地瞪著他，說道：“警告你啊，這回我可不會像上回那樣幫你守夜，你自己找你媽去。”

袁博睜大眼睛，有些迷惑地問我：“你在關心我？”然後又酷酷地撇過頭，涼涼地說道：“你不是說討厭我嗎？不是煩死我了嗎？那還關心我幹嘛？我喝死也不干你的事，你操什麼心？”

原來這傢伙脾氣還不小，以前總是嬉皮笑臉的痞子樣，沒想到真較真起來，脾氣還挺大的。

我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使勁推了下袁博的腦袋，大有惡人先告狀的氣勢，朝他訓斥道：“我說你夠了沒有啊？還沒完了是吧？裝裝樣子就行了，還真跟我較真起來啦？我都已經承認錯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牛脾氣，我生氣時說的話能當真嗎？雖然你是有點自作多情，雖然是有點惹人煩，但這麼多年的感情又不是假的，我怎麼可能真的討厭你？”

袁博無奈地看著我，拉我坐到他旁邊，幫我擰開一瓶可樂，搖頭晃腦地說道：“薛書妍，我真懷疑你是來道歉還是來吵架的，這麼橫。”

我接過他的可樂，說道：“誰讓你這麼犯賤，好好勸你不聽，非要惹我發火，害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一點形象都沒有。”

薛書宇雙手交叉放在腦後，往後靠在沙發椅背上，擠兌我道：“反正你早就已經沒形象了，沒差這一次。”

我狠狠地剜了薛書宇一眼，那傢伙就愛拆我的臺，要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不好出手，我早就一腳把他踹飛了。

想想，年輕真的很好。那個時候，可以跟薛書宇他們打打鬧鬧，有話就說，想做的事情也從不需要忌諱那麼許多。

我們可以大言不慚地描繪長大以後的模樣，可以張狂地走偏鋒，不理會世俗的眼光，只圖自己高興。因爲一點小事就能沾沾自喜好半天，取得一點小成就，就自以爲可以征服整個世界。

我真懷念那時候的我啊，記憶裡那個抱著學校裡發來的獎狀，顧不上路程的遙遠，一路狂奔回家，欣喜地把獎狀攤在爸爸媽媽面前，纏著他們要獎品的小女孩兒，那個自信的，對未來充滿展望的小女孩兒。你真的一點都不惦念嗎？

我們終究還是長大了，現在的我們，間或會回頭看看當時的自己，一邊嘲笑著記憶中的那個人有多幼稚，一邊又羨慕著她的勇敢與莽撞。

長大對我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我們真實地看見長大的樣子，它跟想象中的樣子很不一樣，甚至是我們所不能接受的。我們當然覺得失望，但是失望之後，也只能坦然地接受了。

原先最不能接受平凡的生活，總覺得日子要過得轟轟烈烈纔夠勁道，即使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還傻兮兮地笑著，以爲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到處炫耀，覺得就算死了也值得，這輩子沒白活。

可是當興奮勁兒過了以後，我們才發現，其實壓根就沒有人在意我們，大家都在專注於自己的生活，哪有閒功夫理會我們。會在意我們的，其實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家人，好朋友，當然，還有我們自己。

慢慢地，我們長大了。我們開始體會到平庸的好處。我們不再走極端，不會再勉強自己非要走與別人不一樣的道路，也不再喜歡標榜自己與衆不同的個性。

我們開始覺得，其實平庸的生活也挺好的，跟大家一樣，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約會的約會，回家的回家，差不離的生活步調，差不離的對白。

我們都在殘酷而規律性的生活裡學會了如何中肯地看待生活中所遇到的每一類問題。

比如你。你現在每天都在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瑣碎的生活細節，你對生活沒有什麼特別的念想，你一心只想把你的兒子撫養長大，現在，你即將多一個女兒，但她的降臨也不會對你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你不過是在重複地過日子而已。

你說，跟生活玩，別太認真了，反正這場遊戲沒有誰最後能夠活著離開。

呵，說的也是。死亡把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到最後都變成了一場悲劇。所有的一切，終有一天都會煙消雲散，剩下來的，不過是一些記憶而已，也許有人會把它記住，也許從來都沒有人會想起。終有那麼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會化成烏有。

但是我們真能因爲這樣就放棄生活，放棄我們的夢想嗎？不。我不能。雖然終有一天我也會試著向現實妥協，雖然終有一天，所有的衝動與激情都會成爲過去，但是那些牽起一個人的手就敢對抗全世界的日子是不會腿色的，那是屬於青春的腳印，我們留給自己的最後的禮物。我們該好好珍惜的，那些稍縱即逝的時光。

你在哭嗎？不，親愛的，別哭。雖然我們理解的幸福並不一樣，但幸福的感受是一樣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幸福活著，且儘可能地按自己的意願活著。

我們就這一輩子，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重活一次了。許多事情，認爲值得，就去做吧，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彷徨，也沒有太多時間留作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跟高中同學聊天，聊到了許多關於長大的話題。

這個章節算是有感而發吧。

聊天的時候，一直在聽這首歌，很想哭。有些感傷。

碼字的時候，也一直在聽，挺有感覺的。

眼淚汪汪地看著大家，不要霸王我啊，多多留言多多撒花吧，這樣纔有動力！

咱們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幸福地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