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摸著下巴,她要蒐集一下各地風俗規矩了。很多的美食是應風俗而生的。也有的風俗節日限制某些吃食。
當晚的年夜飯,會做飯的幾乎都上手做了自己的拿手菜。
胭脂燒了個牛腸,做了幾條香酥麻魚。
衆人吃著都說好吃,魚又是年年有餘的美好寓意,幾條魚香酥麻魚剛端上桌就被吃了個光。羅媽媽和萬媽媽兩家,帶著兒子媳婦兒坐一桌。
其餘丫鬟小廝各自坐了一桌。
胭脂讓吳玲玉跟自己一塊坐,她說啥都不願意,非得守禮,一桌子的菜,她和吳子川倆人吃,都吃的又撐又飽。
院子裡燈火闌珊,異常璀璨。吃過了年夜飯,衆人都玩起了紙牌。
胭脂坐在一旁看羅媽媽幾個鬥牌,然後搗亂,一會幫羅媽媽,一會幫吳玲玉,一會又把羅媽媽的牌告訴萬媽媽。
一衆人笑鬧到很晚。
年初一,村裡衆人成羣結隊來拜年串門。
家裡的瓜子花生糖果一筐子一筐子往外散。
跟清園的熱鬧相比,是吳家大院的冷清。
吳天來也住在吳家大院,跟著一塊吃飯過年。看沒人上門來拜年,抿著嘴哼了哼,出門上孫舉人家去湊熱鬧。
張氏心裡淒涼,而高廣寬大的屋子裡,沒有傢俱擺設,更顯得冷清。要是有幾個小娃兒,家裡肯定熱熱鬧鬧了。
吳子昀吃了飯,就出來,站在背影裡盯著一羣羣人去清園,歡聲笑語的又出來,誇讚著清園的瓜子花生糖果好吃,死死的握著拳頭。報復的心思從來這一刻這麼強烈。
憑啥她落得現在這麼悽慘的下場,害的人卻過的那麼好!?
鞭炮聲一陣陣響起,清園裡熱鬧異常,五彩斑斕的燈火引的村裡的小娃兒們都聚集在院子裡玩。
胭脂看著一羣小娃兒嘰嘰喳喳的說著哪一盞燈好看,叫了小丫鬟端一筐子糖果橘子給他們吃。
這糖果都是自家做的,芝麻糖,花生牛奶糖,奶糖和果味兒糖,用糯米紙包著,外面又包了一層彩紙。
小娃兒們看到這麼多糖,歡呼不已,有手快的就想多拿幾個。
吳梅如今十一歲,是個小大人了,因爲在縣裡念女學,人聰敏,書唸的好,村裡很多以她爲榜樣,對吳子川的崇拜是高山遠止般的,對她都當成學習的目標。
所以看她他接了筐子讓衆人不要搶,都聽話的伸著手等著她發。
之前發的糖果多是廚房幫廚的小丫鬟們做出來的,這些都是萬媽媽做出來的,更精細,滋味兒也更好。因爲留著待客送禮,做的不多。
吳梅就一樣一個,一人幾個的發。
胭脂伸手招他,正要說,外面又有人來,只好又擺擺手,上前接待來人。
家裡來拜年的人絡繹不絕,一直忙到天大亮,胭脂這纔有空歇。
吳家村的村民過年都起很早,到天大亮,基本也都拜完年了。
吳子川很快就要進京趕考,參加大比了,年前又剛和縣太爺李航做了連襟兄弟。家裡收了厚厚一沓的帖子,多是鎮上鄉紳和生員送來的,邀請聶子川喝年酒。
胭脂拉個大靠枕放在頭下,躺在炕上,伸手從炕桌上抓了幾個帖子,翻看看,鎮上的鄉紳幾乎一家不少,又隨手扔回去,“這麼多家,一天去兩家,也得好幾天呢!”但又不能不去,否則聶子川就會被人按上倨傲無禮的帽子。
吳子川端著熱牛乳進來,聽見她哎呦發愁,忍不住笑著過來,“隨便挑幾家去一下也就是了。起來把牛乳喝了,趕緊睡覺。”
胭脂不想動,凌晨守完了歲她才睡,還沒睡倆時辰,就被從熱被窩裡薅起來了,一直折騰到現在。
“還想不想吃餃子?萬媽媽熱了很多餃子。”吳子川放牛乳放下,坐到她身旁。
胭脂搖頭,她現在只想睡。
“那把牛乳喝了,趕緊睡吧!”吳子川抱她起來。
胭脂兩手摟著他的脖子,懶在他懷裡,“我就這麼睡!”
吳子川眼中笑意溢滿,“你確定?”抱著她放到內室牀上。
當然不行的。胭脂笑嘻嘻的鬆開手,脫了裙子皮襖,躺下,“你也睡!”
吳子川把牛乳端給她喝了,陪著她睡了一會,起來翻看那些帖子,挑了些寫回帖,讓萬森和萬淼把回帖送還。
到晌午時,廚屋裡飄出肉香,萬媽媽煮了一鍋肉骨頭,一鍋羊蠍子。
肉骨頭是煮了給家裡的下人們吃的,一羣小丫鬟小廝都期盼的等著。胭脂還沒有睡醒,等到得了主子的話,他們才能開始吃。
門外吳子昀來了。
守門的小廝轉身,快步輕聲到正房外站了一會,再回來告訴吳子昀,“祥子在後山坡。”胭脂也說了讓祥子到清園來過年吃飯,祥子生辰畢竟不詳,大年始伊,羅媽媽和萬媽媽都不同意他接近胭脂,給汪繼家的送了些賞賜,連磕頭都沒讓他過來。
吳子昀聞著滿院子的肉香,看著五彩的燈籠,吳子川連見她都不見,暗自咬住牙,朝後山坡去。
吳子川說了,不限制陶二郎和吳子昀探望祥子。
汪繼拿了鑰匙開門,讓她進去。
汪婆子和兒媳婦也正在煮肉骨頭,汪繼的兒子閨女都在清園當差,過年放了他們假。此時都在廚房裡等著汪婆子撈肉骨頭啃肉。
祥子抓個肋條骨正在啃,看到吳子昀,揚起油乎乎的小臉看她。對這個娘,他很陌生。只知道叫這個叫孃的,但每次見到她,都會露出害怕的神情。
吳子昀痛心的看著他,“留住…”她的兒子被吳大郎和胭脂害的都不認她這個娘了!她本來有家有兒有夫君,可現在卻啥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見她又哭著喊留住,祥子起來就往屋裡跑,拿著肋條骨探出頭看她,神情害怕又戒備。吳子昀想把兒子也帶走,可想到她自己都還沒回陶家,就心裡更恨,眼含恨怨的走了。年初二是走孃家的日子。
李航帶著胭紅,恩豪坐馬車趕過來,先到了清園,把給清園的東西先放下,又和吳子川胭脂一塊往淡家溝去。
田氏和淡亞軍簡直春風得意極了,一大早就讓姜麗錦忙著張羅晌午的酒菜,給孫子穿了大紅緞子繡花襖,戴上銀項圈銀鎖,銀手鐲,打扮的像年畫裡的童子般,抱到外面跟村裡的人顯擺大女婿縣太爺要來走孃家,她要讓胭紅和大女婿認下她孫子做乾兒子。
村人對楊氏一家簡直又羨慕又嫉妒的不行,也不知道這淡家二房的人咋那麼好命。生的閨女一個比一個有出息。給人當後孃的大閨女過的不如人,和離了有二閨女養的像個小姐一樣,還嫁了縣太爺做了官夫人。
二閨女更了不起,就數她最慘,被賣給個快死的病秧子,結果硬生生髮了家,治好了吳子川的病,還認了馮家的小姐,吳子川還一次又一次考中功名,那以後也是個當官的啊!胭脂成了馮家小少爺的乾孃,這田氏的孫子就要認縣太爺做乾爹了,這淡家溝以後就要裝不下淡家二房一家了啊!
馬車噠噠趕過來,已經有人給田氏家報信兒,說她的縣太爺女婿來了。
田氏哎呀一聲,歡喜的抱著孫子急忙就迎上來,還叫淡亞軍和淡靖林。
李航和胭紅定親之後,吳子川就找李航談過一次。所以田氏幾個迎上來,李航也端著架子沒有下馬車。
他不說話,胭紅這以夫爲天的自然不會有異議。
村裡可是極少見到馬車的,也就胭脂用了幾次馮仁的馬車。
大晉限制馬匹。吳子川還不是官身,雖然馮仁說了可以幫他弄兩匹馬,胭脂沒讓,馬車的車棚,不過是騾子拉的車。跟前面李航坐的馬車一比就掉底了。
村人都出來看縣太爺,嗡嗡議論不止。
等看到李航穿著褐紅色繡楓葉紋棉綢直裰,一身威嚴的從馬車上下來,都噤了聲。小丫鬟扶著胭紅下來,又接了恩豪。
看著盛裝打扮的胭紅娘倆,衆人都露出吃驚的神色。
胭紅還是新嫁婦,穿著大紅遍地金繭綢長襖,頭上戴了整套的赤金鑲珠分心。新金在日頭照耀下,光彩奪目,映襯的她滿身貴氣。
胭脂爲襯托大姐,特意選了個嫣紅繡花羊皮襖,深紫色撒花裙,頭上只戴了一支玉花步搖,耳朵上戴了玉片耳墜,素淨淡雅。
吳子川聽著周圍人小聲議論胭紅跟胭脂對比,看著身旁靈秀的小嬌妻,嘴角噙笑的伸手請李航進屋。
淡亞軍和田氏都笑的合不攏嘴,一家人進屋。
淡靖林伸手就關門。
淡家大房今兒個也沒有去走親戚,從年前就說來幫忙了,今兒個一大早就過來,說是幫著準備,還拎了兩隻野山雞過來。本來連白氏也不讓來的,田氏現在很是看不慣大房的眼紅和巴結。姜麗錦勸住了她,李航和吳子川來,總要有人作陪,要是村裡一家都不讓來,那不是太獨了?
所以淡家大房的人都在,又加上個里正。
李航沒有給田氏淡亞軍行禮,只打了招呼,便面帶淺笑,坐在上座。他本就爲官數年,自有一派威嚴,又端著架子,讓人覺不好親近。
里正對著他愣是有些侷促,不知道如何施展交際手段。這位不是旁人,可是一縣父母官。吳子川也不幫著搭話,就在一旁隨意說幾句。
看李航有些睥睨的神情,對他們不假辭色,連田氏和淡亞軍一絲對岳父岳母的恭敬。
田氏看李航的樣子,就叫了胭紅問她,“你把認小郎做乾兒子的事兒跟女婿說了沒有?”胭紅面露難色,“提了,夫君他不同意。”
田氏愣了下,頓時拉了臉,“爲啥不同意!?小郎可是你們的親侄子,認你們當個乾爹乾孃,有啥不同意的!?”
看她臉色難看,胭紅張張嘴,嘆口氣,“總之夫君就是不同意。娘還是別提了,當著那麼多人,也不好看。我知道小郎是親侄子,自然不會薄待他,認不認乾爹乾孃也一樣的。”“那哪能一樣!”田氏聲音拔高,有些尖銳道,“你是不是沒好好說?之前我就跟你說了多少遍,讓你把這事兒辦成了,你個沒用的,連這點事兒都辦不成!那侄子跟乾兒子能一樣嗎!?”家裡的飯菜是請了鎮上的廚子來做的,又有大房的幫忙,姜麗錦只用看著。聽到田氏的聲音,連忙過來。
胭紅臉色有些沉,看姜麗錦也過來,心裡忍不住有些羞愧。她提過了,直接就被拒絕了。真要認了小郎做乾兒子,那是害他。到時候所有人都捧著他,把他養成和弟弟靖林一樣的脾性,今後又咋能有大出息,光耀門楣!?
姜麗錦也是不同意,見田氏一心的非得要讓兒子認乾爹乾孃,臉色也有些黑。婆婆非得認,無非就是想滿足她自己的虛榮心。兩個女婿都如此厲害,她已經嘚瑟的找不到北了。要是還捧著她,以後早晚要惹出禍來的。
把兒子抱過來,看著田氏道,“婆婆!那人不是別人,是縣太爺!是大人!平常見了都要磕頭的。剛纔你也看見了,勸你還是不要有認乾爹乾孃的想法了。毅兒有親爹親孃。”小郎抓週的時候,取了名字,叫淡毅。姜麗錦希望兒子有堅韌的毅力,做個正直良善有道義的人,特意取了這個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