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吳子川舀了熱水,倆人泡了腳,坐在炕上,胭脂問:“我們要守歲嗎?我看村裡的人都在守歲。”
“我們亮著燈就是了,睡吧,”吳子川把被子拉好,讓她快躺進被窩裡。
胭脂點點頭,打個哈欠,睡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了酒,還是這一天忙的太累,胭脂很快就睡著了。
吳子川卻沒有睡,凝視著她的睡顏。吃飯的時候他就看出胭脂並沒有面上那麼開心高興,她眼裡悵然和思念,讓他忍不住心中責問自己。就這麼留下她,這麼自私的做法,真的對嗎?
每逢佳節倍思親,她的親人不是胭紅和櫻桃,否則她不會說有緣,不會看胭紅也是想念和悵然。她自己快樂,帶給別人快樂。心裡卻是孤獨的。這裡沒有讓她思念的親人。
吳子川輕輕的撫著她的臉,突然嫉妒起被她思念的人。除了爹孃家人,還有別的什麼人?
胭脂夢中翻個身,伸手握住吳子川的手。
吳子川大驚,差點收回手。
“爸....”胭脂蹭了蹭他的手,以爲她爸的。
吳子川心裡疑雲重重,霸,?這人又是誰?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叫出這樣人的名字。沒有連名帶姓,這麼親密的叫一個人,一個男人的名字......
胭脂一夜好睡,吳子川卻差點坐成了雕塑,眉毛都打結了。
外面響起一陣陣鞭炮聲,胭脂醒過來,“這麼早就都起來了。”
“要不要再睡會?”吳子川卻溫聲問她。
“不睡了。”胭脂搖搖頭。
雖然還困,但這鞭炮聲不可能只一家放的,那就不可能鞭炮聲一直響,她還能睡得著。
吳子川就起來,先倒了爐子上的熱水洗漱,開了門,放了開門炮。
胭脂也起來,洗漱好,開始拾掇了煮餃子。
吳子川擺了供桌上供,蘋果梨桔子紅棗,饃饃,肉,還有一棵大白菜。供桌擺好,吳子川燒了香。
胭脂把水燒開。
那邊胭紅就抱著櫻桃過來了。放下櫻桃,她去幫忙。
胭脂把昨晚做好的涼拌菜和調料汁摻一下,端上桌,饃饃抓出來,下了餃子。羊肉餡和豬肉餡各下一半。
餃子下鍋,吳子川在院子裡點響了鞭炮。
噼裡啪啦的鞭炮響,櫻桃捂著耳朵躲在門口。
放了鞭炮,正好餃子出鍋,端了上供的餃子,一人一碗,鍋裡的餃子不能舀完,要餘下一些。
剛吃了飯纔沒幾個時辰,天還黑著,不過外面已經熱鬧哄哄的,吳里正的孫女穿著新棉衣跑了過來,“胭脂嬸嬸,子川叔。我來拜年了。”
後面跟著孫女娘,讓她別跑那麼快。
胭脂招供娘倆進來,忙拿了瓜子糖果和點心給倆人。
吳思琪娘笑笑,“思琪,你看嬸嬸家還沒吃完飯,我們先去別家逛逛,等會再找他們玩。”
“好,我等會再來。”思琪乖巧的點點頭。
胭脂笑著摸摸她的頭。
飯沒吃完,又有別的人來,同輩的不說拜年,道一句新年大吉大利,恭祝一聲新年好,但村裡長輩還是不少的,不管是姓吳的,還是姓楊的。所以年輕的一輩都是交好的一塊去各家拜年。
以往這個時候,吳子川窩在屋裡,那也不去,都是吳子曉和吳子春去。
山根弟弟土根和四五個小子,還跟著幾個女娃,都過來了。
不時吳桂枝帶著墨玉,和吳子春,吳子曉,吳子胭幾個都過來了。
筐子裡的花生瓜子糖果下去了大半,吳子春忙抓著筐子,裝了滿滿兩大兜子。
吳子胭跟他搶過來,“你裝完了,後面的人還吃不吃。”
“他們不是還多的是。”吳子春翻了個白眼兒。
胭脂抿了下嘴,忙吃了飯。
胭紅把碗筷收了。不興刷鍋,初一到破五都不能空鍋,她就把碗筷刷了,讓吳子川和胭脂出去拜年,正好她在家裡看著門。
胭脂和吳子川先去老宅,給邱氏和吳老漢,曾氏和吳天來幾個拜年。磕頭的事兒她沒幹,只學著吳子川的樣子,拱著手,彎彎腰。
曾氏不滿的提醒,“拜年就這樣拜拜年?連磕頭都不磕?”
胭脂裝做沒聽見。中華禮儀要發揚光大,但她還沒到不管誰就磕頭的。
吳子川拜了年,就道,“我們起的晚,還不知道還拜年到啥時候,就先去轉轉了。”
“去吧。讓子春跟子曉他們跟你們一塊。”邱氏點頭。
吳子川沒說啥,領著胭脂出去。
吳子春幾個也都跟著一塊。
先去劉婆婆家,她是村裡輩份最高的,接著又去了吳里正家,然後開始同姓的,交好的,家裡有老人的,只要沒仇怨,都去串門拜年。
有的會準備花生瓜子,或者糖果,丸子啥的,還有炸的紅薯根。除了家裡境況實在差的,多少都準備了些吃食,看天吳子川和胭脂來,就拿出招呼。
吳子春發現,跟著這倆人能吃好多東西,拿好多東西,以前他們拜年,好些人都沒啥吃的給他們。
吳子胭的兜也滿了幾回,她把兜裡的東西都放回家,再出來。
村裡的人也發現了,吳子春一行人跟著吳子川和胭脂,雖說吳子川是大哥,帶著一塊拜年是應該的,但家裡準備的吃食,就等吳子川和胭脂,結果倆人沒吃多少,最多拿一點嚐嚐,倒是便宜給吳子春幾個了。
有那眼疾手快的,一看吳子春幾個跟著,直接也不把吃食往外拿了。
吳子春就在後嘀咕沒給東西的幾家人小氣。
等轉了一圈,吳子春叫住吳子川,“別人家都去了,孫財主家也該去拜個年吧?”之前關係那麼好,結果一下子不來往了,連過年都不問一句?
吳子川目光冷淡,“孫財主家來往人多,也都不是村裡的,這會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了。”
“我是看村裡不少人都去了,不論如何,我們都該去拜個年吧。”吳子春笑了一聲,“之前大哥不知道咋得罪了孫財主家,也好趁著這個機會,緩和一下。畢竟我們村裡還要靠孫家庇佑。”
吳子川抿嘴笑,“你從哪看出是我得罪了人?你以爲又僅憑拜年走這個過場又能緩和了?”深深瞥他一眼,帶著胭脂回家,“還有兩家起的晚,我們等天大亮了再去。”
胭脂應地質局,隨他回家。
吳子春看著倆人的背影皺眉。到底是啥事兒,鬧的那麼僵?讓吳子川膽敢得罪孫財主家,還不求和?
吳子胭看他一眼,拉著吳子曉和吳子川胭脂一塊走。
吳子川看著跟上來的倆人,沒吭聲。
只是幾人還沒走到家,就見門口圍著幾個人,有人在哭,山根嫂子的大嗓門傳出來,“去找她。那會就她來了。膽敢偷了上供的銀子,躲也躲不掉她。”
胭脂一聽那哭聲,頓時豎起眉毛,“是大姐。”急忙快步跑過去。
吳子川緊跟在後面。
胭紅要留在家裡看門,雖然有不是自家地方,不用出去拜年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過年初一不關門,胭脂和吳子川出去拜年了,家裡不能沒有人看著。
上供的東西不光是瓜果,還有銀錢,即便家境不好的,也會拿出點銀子,擺在供桌上。吳子川擺的是個五兩銀子的銀元寶。
轉眼功夫丟了,胭紅簡直嚇壞了,那可是五兩銀子,又是給老天爺上供的,更是意義非凡。
“大姐?”胭脂快步過來。
胭紅看到胭脂,眼淚縱橫,“二妹妹....都是我沒用。我把上供的銀子看丟了。”
山根嫂子看吳子川和胭脂過來,忙解釋道,“我跟幾個嫂子妹妹過來這看看你們拜年拜完了沒有,就看到你大姐急的在哭。說上供的五兩銀子不見。中間只有你娘來過,別的人聽你們不在家也就沒進屋,肯定是她拿了。”
別一個媳婦兒也點頭附和,“簡直太缺德了。給老天爺的銀子都偷,就不怕遭報應。”
幾個人都打抱不平,說要去找曾氏把銀子要回來。
胭紅急慌的不行,櫻桃也哭的兩眼通紅。
“大姐別急,說說咋回事兒?”胭脂抓住胭紅的手。
胭紅忙不迭的點頭,哭道,“我正在家裡看著,你娘就過來了,我就讓她進來,給她拿瓜子點心。她說太少,讓我多拿點。我看筐子空了,就又去抓了些瓜子花生裝進去。她把兜子裝滿,就走了。我剛開始也沒注意,看香快燒完了,準備再上一炷香的,這才見上供的銀子不見了。”那可是五兩銀子,她個沒用的,轉眼就能看丟了。
“期間沒有別的人進屋了?”吳子川問。
胭紅搖頭,“都沒有進來,頂多走到院子裡,聽你和二妹妹還沒回來就又走了。”
“呵呵。”胭脂簡直不知道說曾氏啥話了。連上共的銀子都敢拿,是沒長腦子,還是見錢太親了?
“去找她。敢偷拿了上供的銀子,那老天爺可都看著呢。跑也跑不掉她。”
“就是,我們去找她。必須得叫她把銀子吐出來。”
“我們一塊去。”
吳子胭和吳子曉聽著都睜大了眼。
“不可能吧?”吳子胭不太相信,畢竟那是上供的銀子,大嬸敢拿?
吳子曉翻個白眼兒,“有啥不可能的。五兩銀子就在手邊,沒人看見,還不是伸手就拿了。”
“那是給老天爺上供的銀子,老天爺和各路神仙可都看著呢。”吳子胭還是不太相信。
吳子胭聽見吳子川說‘捉賊捉贓,沒有證據,都先不要亂說。我們過去問問情況’,她把腿就往家裡跑。那可是五兩銀子,她要回去看看大嬸在哪,是不是已經把銀子藏起來了?
吳子川燒了一炷香,把堂屋門鎖上,和胭脂,胭紅一塊往吳家老宅這邊來。
山根嫂子一行人都跟在後面。
吳子曉不知道該咋辦,也只好跟著一塊。
吳子胭已經跑到家了,家裡還有人來給吳老漢和邱氏拜年,曾氏卻不在堂屋裡。她擡腳就朝曾氏和吳天來住的西屋來。
曾氏正坐在炕上嗑瓜子,神情間帶著得意,和難掩的喜悅,還有點激動。那賤人可真有錢,拿五兩銀子去上供,還不知道年前掙了多少呢。
擡頭看見吳子胭過來,她立馬拉了臉,“死丫頭鬼鬼祟祟的幹啥呢?”
吳子胭直接回嘴,“大過年的大嬸還罵我,你是咒我啊。”
“你個賤丫頭,誰咒你了。是你鬼鬼祟祟的趴在門口,想偷東西還是咋?”曾氏一瞪眼訓斥道。
吳子胭撇了嘴,“我可不敢大過年偷東西。”
曾氏眼皮子一跳,“你過來幹啥的?”
吳子胭笑了一聲,轉身走了。跑到堂屋裡,拉住邱氏的胳膊。
邱氏詫異的看著她,“有啥事兒?”
“奶奶....。”吳子胭趴在她耳邊小聲把胭脂家上供銀子丟了的事兒說了,“中間只有大嬸進過他們屋裡。”
邱氏大吃一驚,低喝一聲,“別胡說八道。”
吳子胭看她不信,指大門口,“大哥他們馬上就過來了。”
她的話音剛澆,那邊吳子川和胭脂一行人就過來了。
邱氏驚怒萬分,兩手發抖起來。
崔氏和吳天會,吳老漢幾個也都疑惑奇怪。
初一不關門,吳子川和胭脂一行人直接從大門進來,直奔堂屋。
崔氏忙出來招咱,“各家都去拜年拜完了吧?要不要喝點茶....。”看著神色氣氛都不對勁兒,胭紅還兩眼通紅,她滿腹疑雲。
吳子川神色淡冷,微抿著嘴,沒有進屋,停在了堂屋門外,“我娘不在家嗎?”
屋裡的曾氏嚇的身子猛顫了下,吐掉瓜子皮,目光陰了陰,又拿了個瓜子扔進嘴裡,穿了鞋出來,“叫我幹嘛?”
邱氏咧著嘴,笑的很不自然,上來拉住胭脂的手,“快過來嚐嚐子胭那丫頭拿回來的麻葉和丸子,你過年沒炸,等會拿點回去點,給櫻桃吃。”低聲又道,“有啥事兒,回頭奶奶給你做主。”不讓胭脂當面說出來。
本來偷盜這事兒說出來丟人,誰家要是出了個小偷,一家人都跟著沒臉了。家裡又剛有親事。更別說是偷拿上供的銀子這麼嚴重的事兒,到時候說出來,再鬧起來,讓人知道,老吳家的臉都要丟盡了。
胭脂眼裡閃過一抹冷意,也抿嘴笑,“那,不過我們找娘有事兒問問,要不娘去關上門?”
曾氏嘴裡噴著瓜子皮,斜著眼道,“找我啥事兒?還要關上門。”
胭紅哭著站出來,直直的看著曾氏,卻不敢指證責問她。
吳子川看邱氏帶著祈求的眼神,轉身跟山根嫂子幾人道,“幾位嫂子先回去吧。”
山根嫂子幾個哪裡不知道這種丟人的事兒,看邱氏臉色都清白了,抓了下胭紅的胳膊,讓她有啥等會就說啥,和幾個人一行又出去了。
吳子胭忙去關上了大門,跑回來。
曾氏面色不以爲意的不屑,心裡還是有些虛的,“你們到底要問啥?還要關門。”
邱氏兩眼已經開始冒火了,怒指著邱氏,“你自己幹了啥事兒,馬上給我交待。”
曾氏眼神極快的閃爍了下,“我幹啥事兒了,我自己都不知曉,娘讓我交待啥?你們這架勢,來了就叫我出來,我都還不知道咋回事兒?”
吳子川嗤笑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問問,我家上供的五兩銀子在娘進屋玩了一會就不見了,不知道娘可見了?”
崔氏幾個都驚的睜大眼。
曾氏反駁的很快,“啥叫我進你們家銀子就沒有了?你們家銀子丟了關我啥事?難不成以爲我偷了你們家銀子?”
胭紅見她不承認,含淚控訴道,“這中間只有你進過屋,你走後,擺在供桌上的銀子就不見了。”
曾氏看著跟裡閃過得意,怒指著胭紅,“銀子不見了你就誣賴是我偷銀子?你有啥證據?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偷的?捉賊捉贓,捉姦捉雙。你沒憑沒據的,胡亂誣賴人,以爲你裝著可憐的樣子,說話就有人信了?”
“我沒有誣賴你。”胭紅被她逼視的後退一步。
曾氏冷哼,“我知道你沒有誣賴我,你是栽贓我。我根本就沒去過,你自己偷了銀子,卻拉我墊背。真是太他媽的有心機。就算你被謝家趕出來了,帶著個兒子要養活,也不用偷了自家妹妹的銀子,還栽贓給我吧。你跟妹妹不是關係很好嗎?直接說出來要幾兩銀子,她還能不能不給你,叫你去偷上供的銀子?”
胭紅驚愕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曾氏,“我偷了銀子誣賴你。”隨之就氣得渾身發抖,“我沒有偷,你冤枉我。我根本就沒有偷拿銀子。是你,是你偷的。那是給老天爺上供的銀子,老天爺都看著的,就是你偷的。”
她長這麼大,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摸過別人一針一線,更何況是偷銀子,還是偷二妹妹的銀子,二妹妹動不動就給她和櫻桃花錢,她還覺得花的多,咋會再不要臉去偷銀子?
胭脂忙伸手扶住她。
曾氏不屑的切了一聲,“你說你沒偷,就沒偷了?你們孤兒寡母的,借住在孃家妹妹這,身無分文,想要啥都沒有,以前也得過日子。這手裡沒錢,不就想辦去了。現成的銀子在跟前,拿著還不方便的很?”
崔氏幾個看看曾氏,又看看胭紅。不知道誰說的假話,誰說的真話。
吳子川冷眼看著曾氏,“娘說剛纔沒有去我家?”
“當然,我一個長輩,去你們幹嘛?還要給你們磕頭拜年?”曾氏立媽反過來刺吳子川。
吳子川有些嘲諷的看著她手裡的瓜子,“子春他們剛纔去孫財主家了,還沒回來吧?”
“你問這幹啥?我們家跟孫財主家也是能說的上話的,過年當然得去拜年。”曾氏不屑的轉個眼。
“那就好。”吳子川淡淡的點頭。
曾氏冷哼一聲,拿著瓜子又扔嘴裡嗑著。
吳子川指著她手裡的瓜子,“這是前天縣城裡王掌櫃來,送來的瓜子。底下沒有,只有府城有,也是別人送給他的,他順便給了我們一些。娘說沒去我家,這瓜子哪來的?”
曾氏眼神閃了下,想說孫財主家來的,可現在大門關著,剛剛吳子川就說,子春幾個纔去孫財主家還沒回來,拿來瓜子是不可能的。她咬了下牙,“這是子胭拿過來的,我剛纔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