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的確做了這樣的事，他一開始就拒了那次演出邀約，可是對方直接找了他兒子。當時他剛和顧默宇因爲顧銘書的事大吵了一架，他也說不清兒子是爲他著想還是爲了和他賭氣，硬是接了那個演出。當晚據說就鬧了不愉快，顧老爺本以爲對方會知難而退，誰知那家老爺子還一直請他過府。

左拖右拖拖不過，顧老爺就上門了一次，而林家老爺子還有一些其他同輩人也都是座上賓，估計是對方請來當說客的。

那家姓劉，劉老爺寒暄過後就開口問起了顧默宇的事，想著這麼多朋友在場，顧老爺哪怕圈子裡說了是個驢脾氣也會給他幾分薄面，不至於太過不去。

“我那個孽子，訂婚就沒有，女朋友更沒有，可是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他有個私生子吧？”誰知顧老爺開門見山就丟了這樣的炸/彈。

“這種謠言，我們怎麼會往心裡去，大家說是吧。”劉老爺這麼說了，幾個人打了哈哈，林老爺只是看戲。

顧老爺看對方硬是要撐這個面子，卻故意戳破了那層遮羞布，“這可不是謠言，我那個小孫子如今都滿四歲了，長得和我兒子是如出一轍，誰要敢說那孫子不是我顧家親生的，我跟誰急。”

“這都是陳年舊事了，提來做什麼，人要往前看嘛。”有個人出來打了圓場，“顧家也是缺個女主人的，這麼多年了，總是些男人在當家，那怎麼叫過生活嘛。”

話題又順下去了，顧老爺冷笑了下，“劉家家教好，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就願意給人當後媽，這種偉大的情懷也只有回溯到革命年代才能見到了。”

劉老爺整個臉都青了，這事他自然和女兒聊過了，可是女兒迷顧默宇迷得五葷八素的，完全都不在意他有個兒子。只是對方話說到這種份上，劉老爺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往下提，想著還是再給自家女兒做做工作得好。

那次之後劉老爺沒有再請過顧老爺，卻是幾個月後有一次職場偶遇時，顧老爺遣退了左右，和他聊了兩句。

“我記得劉小姐今年纔要滿二十，應該是在國外唸書，可近來家裡隔三岔五總是有劉家小姐的拜帖，多得都看不過來，您老知道這事嗎？”顧老爺初時還給了對方幾分顏面，畢竟那之後對方沒有再來煩他。

若是他能管教好自己這個女兒，顧老爺完全可以不計前嫌。

劉老爺面紅耳赤，都說養大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纔多大的姑娘就見天地往別人家貼，貼不上去也還罷了，還要被人羞辱，“顧立言，你也是知天命的人了，說話做事注意點身份。”

顧老爺沒想到對方到這時節拿身份來壓他，笑出了聲，“劉濤，我倆這歲數差不到哪去，我兒子是沒教養好，你這閨女還小，緊早地送她該去哪上學去哪，別大了真的教不好，還要別人幫忙。”

“你敢威脅我？”劉老爺怒了。

“威脅不敢當，我顧立言做人做事都講個誠信，說到做到。”顧老爺就這般硬氣地回了，看對方氣得血壓往上直竄，他才順了心走掉了。

那已經是四月中的事了，這之後顧家就沒有再收到劉小姐的拜帖和請柬，顧老爺剛安了些心，誰知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顧默宇彈不了鋼琴的事。

這次顧老爺沒有逼他，因爲兒子自己也是無能爲力。只是兒子沒了這個寄託，他不知道兒子還能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好不容易在蘇素走後一年稍微放下的擔憂，又提了起來。

雖然兒子是說了，只要他放蘇素走，他就會活著，可是如果是這樣無所事事的狀態，他擔心兒子會精神恍惚下意外身亡。

聽小馬說兒子在工作上放了些心思，顧老爺還是覺得不怎麼靠譜，而恰逢這時林伯病倒了，所有的禍事都好像集中在了這一年裡。

顧老爺整個主心骨都快撐不住，夜裡在書房辦公，毫無睡意時，還吩咐了王老早點去休息，別太累了。

“我身子硬朗著，不會像老林那麼沒用的，老爺您放心。”王老當時回了這麼句貼心的話。

顧老爺只是嘆了氣，想著蘇素走時那天的情形，說不清是後悔還是怨恨自己。他之前的猜測成了真，如果二者之中必有一死，兒子選了自己。

慢慢又過去了近半年沒出什麼事，顧老爺才稍微放下了心，就聽說蘇素回了趟北京，又在隔天兒子送了她走。

想著兒子這是何苦把自己往死了逼，顧老爺抽空去醫院看了林伯，想問問看蘇素來時的情況。

走到門口時，就聽到了裡面的說話聲。

“林爺爺，媽媽回來了，爲什麼又走了？”聲音聽起來細細軟軟的，顧老爺知道這是自己小孫子在裡面。

林伯的聲音有著強作得毫無大礙的感覺，“少爺是怎麼說？”

“媽媽是討厭爺爺嗎？”顧銘書對顧默宇的說法根本不想採信，也就跳過了這個環節。

這是去年顧銘書生日時，他爸給他的信息，說是他媽媽沒有不要他，而是他爺爺不讓媽媽帶他走。從上次見到他媽媽的情況，他覺得父親是對的，媽媽應該很捨不得他和爸爸。

林伯頭大了，這也有近一年孫少爺沒問過這些事了，找他問還算是好，就怕孫少爺去問少爺。

“孫少爺這話還問過誰？”

顧銘書眨巴著大眼睛，誠實地說，“問了爺爺，他說，媽媽不想要的是爸爸，是這樣嗎？”

林伯心裡一著急就咳嗽了起來，顧銘書爬上牀給他順了順胸口，這貼心的舉動把林伯弄得熱淚盈眶，“孫少爺是怎麼想的呢？”

顧銘書比顧默宇好交流，雖然他很多事放在心裡不說，但問起來的時候，大多還是會講出來；顧默宇小時候可不這樣，從來都是看著什麼都沒在操心，卻每次在關鍵時刻發現他什麼都知道，而平時問起來，他就是一副懶得開口說話的模樣。

“我本來以爲，媽媽有別的男人，所以我爸纔會去驗了我和他是不是親生父子，所以我媽是跟別人跑了……”顧銘書才說到這裡，林伯就整個人不好了，他發現不告訴他真相讓他去猜測，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可怕！

“然後呢？”

顧銘書在病牀上換了個坐著的姿勢，撐著小臉說，“可是我不認爲我爸能寬容這種事，他應該會殺了那個男人吧？而且媽媽上次回來，看起來她並沒有不喜歡爸爸，可是她爲什麼還是走掉了？”

林伯不想知道在顧銘書眼裡，他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卻看著牀上的小人兒徹底失語了。孫少爺很聰明，可能和少爺差不了多少，但能溝通這點上看起來，大約是比少爺要像普通人一些。

“蘇小姐當然喜歡少爺，所以纔會生下孫少爺，至於檢驗的事，並不是少爺做的，這只是顧家的傳統而已。”林伯沒有敢說那是老爺做的事，是爲了確定一個幾乎是萬無一失的事。

顧銘書想了兩秒還是說了，“林爺爺，放在一起的還有我爸的智力測試報告，但並沒有他和爺爺的親子鑑定報告，我並不想懷疑您，可是爲什麼沒有一個人願意對我說實話？”

林伯沒想到他選擇了誠實，卻因爲一個遮掩，讓顧銘書拒絕了相信他所說的。

顧老爺就在這時推了門進去，過去抱起小孫子坐在牀邊凳子上，纔開了口，“林爺爺沒有撒謊，親子鑑定是我讓王爺爺去做的，你爸媽是因爲相愛才會生下你。”

顧銘書仰著臉看著親爺爺，小臉上蠻是嚴肅認真。

這樣子看著還真是跟蘇素很像，他家兒子從來都是一副散漫的表情，大多數時候感覺他都沒有在用腦子。

“但是大人的世界很複雜，很多東西說變就會變，而有時候，就算還沒有變，也並不是只要相愛就能在一起，小書還小，長大了就會懂。”顧老爺打了個太極。

顧銘書哦了一聲接著問，“不是爺爺趕走媽媽的是嗎？”

顧老爺帶著笑毫不吃驚地回答了他，“爺爺很努力想留下媽媽，可是爸爸沒有答應爺爺這麼做。”

林伯整個人都瘋掉了，他家老爺這是年歲越大越不靠譜了，就算要誠實告訴孫少爺，也不必說成這樣子。而且看老爺的樣子，事先恐怕已經預想到了孫少爺會有的猜測和懷疑，提前準備好了答案。

自家老爺並不是天生的天才，可是和少爺磨合了這麼多年，加上爲人處世工作閱歷，變得有點後天的人精。

這要是讓少爺聽到了，或者之後知道了這些話，恐怕又要和老爺吵起來。

趕巧的是顧默宇就在這時進了門，看到裡面三人，他好像有點嫌棄，準備退出去。

“你聽到我說的了？”顧老爺自己去招了他。

顧默宇微微擰眉，看了顧銘書一眼，纔回了句，“你爺爺沒騙你，但媽媽沒帶你走的確是因爲你爺爺不答應。”

林伯納悶了，少爺這是轉了性，還是說因爲不在意孫少爺對他的看法，所以不介意老爺的說法？

顧銘書來回看了兩父子，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小書想跟著爸爸，還是跟著媽媽？”顧老爺這句話再次阻止了顧默宇退出去的腳步。

林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打斷這一切，老爺這是爲什麼要去惹少爺。

“他要是想跟著蘇素，你會同意？”顧默宇走回來逼問了一句。如果他老爹肯，他倒是願意把兒子給蘇素，她比較在意顧銘書。

顧銘書傻了，這意思是要把他送走？和媽媽在一起會是怎樣他一無所知，這樣的未知並沒有特別大的誘惑力；可是再一轉念，他爸好像有這個想法，是不是有什麼想要他去做的事？

“我……”半晌之後，顧老爺沒答話，顧銘書終於給出了答案，“我要跟著爺爺。”

“哈哈……”顧老爺大獲全勝了，大笑中看到顧默宇滿臉無趣地出去了。

人走後，顧老爺停下笑，捏了捏孫子小臉蛋，“你這聰明勁雖然趕不上你爸，可比你媽強太多了。”

顧老爺就不明白蘇素爲什麼那麼軸，就是不能過有錢人家少奶奶的生活，偏要去過苦日子。他這個小孫子就聰明多了，他爸肯定是對他不鹹不淡的，他媽雖然或許會對他很好，但去了之後也就見不著他爸了，若說跟著誰最保險，哪怕他父母破鏡重圓他也還有立足之地的，唯一選擇自然是他這個爺爺了。

但顧老爺想不出如果平兒沒有那麼早走，顧默宇四歲時他們要分開，顧默宇會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