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差不多，蘇素他們十八號晚上到了地兒，這次去的地方還算好，村裡有招待所，還有那麼幾間房。
他們這次去的原因，是村裡上報說年年大水，很多地方經常要重修，想申請週期性的善款。
這也是蘇素他們的重點，能找個地方做考察，對她來說算是能更好了解情況的絕佳辦法。
村招待所就在村頭，廚房用的還是老式燒柴火的竈臺，村長找人已經搬了些柴火給他們，他們當晚燒了水能擦洗下就算很不錯了。
男的這季節了用不上熱水，蘇素很神奇的生了火燒了水。葉庭庭和小月在一邊看著，都很驚奇。
“蘇總你還會用這個呢？”葉庭庭淪爲了小粉絲。
蘇素笑了下，“別那麼叫了，出門在外，叫我名字吧。”
“那怎麼可以，要不我叫你蘇姐姐？”葉庭庭過去蘇素旁邊，發現很熱。
“行啊。”
小月在公司是聽其他人說起，葉庭庭很愛拍馬屁，之前那次慶功宴她也是跟了蘇素他們的車。加之來的路上的情況，眼前也就見怪不怪了。
隔天蘇素帶他們看了村裡情況，近來一直下雨，地上都是泥濘，還沒修水泥路。
村裡有個自己的小學，鄰近鄉里的孩子也都是來這裡上學。蘇素的確喜歡孩子，在學校裡看了一圈，讓他們記錄了學校裡缺的東西，把帶來的物資發了下去。
那晚村裡給他們拿了點菜，還有兩個大媽來幫他們做飯菜。蘇素也幫手做了兩個菜，外面下雨沒法在院子裡吃，就在廳裡擺了桌子，他們就七個人，剛好一桌。
另外兩個女生也在廚房幫忙洗菜切菜，男人進進出出看到時都是說笑，氣氛還算熱鬧。
“這些都是自家菜地裡種的，平時想吃還吃不到，大家多吃點。”蘇素這麼說了，動了筷子。
“蘇姐姐，這個是你炒的？”葉庭庭跟她搭了話。
蘇素有些緊張，“是很難吃嗎？”說著她試了下，還算是她正常水準，應該不至於到難吃的地步。
“沒有，平時老闆自己會下廚？”葉庭庭又問了句。
蘇素點了頭，“他做飯比較好吃。”
“老闆竟然連做飯都會，他不是個大少爺嗎？”
“平時黃媽會過來做飯，他很少做。”
“蘇姐姐平時不會做飯給老闆吃嗎？”
就當是閒聊，蘇素如實回答了她，“他吃不下我做的東西，他吃東西很挑。”
“你對顧默宇很感興趣？”這次回答之後，蘇素反問了她。
葉庭庭眼神飄忽了下，“蘇姐姐你平時都這麼叫老闆嗎？”
“他應該不介意這個，你們也可以直接叫他名字。”
隔天雨也沒停，道路泥濘，車都不方便出行，蘇素倒沒有不滿，去村裡一些農家坐著閒聊了一些家事。而後她還是去了學校跟老師聊學校和學生的情況，跟她去的就只有一個新來的莊沐，還有葉庭庭。下午五點多雨忽然大起來了，恰好是學校放學的點，辦公室跑了人來，說是河裡發水了，去鄰鄉的木橋斷了，回家的幾個孩子被堵在了河這邊。
那河離學校並不是太遠，幾個老師一起跟出去要去送孩子們過河。蘇素怕他們人手不夠，也跟了過去。
那時候雨已經很大，打傘走到河邊附近，就看到河水湍急，木橋的部分碎片已經隨著河水飄遠了許多了。
“現在過河有風險，是不是讓孩子們在本村住下，等雨小點了再說？”蘇素這麼問時，有個老師往上游一點走時已經看到了孩子們。
“王明宇你小心腳下，不能走就停下，老師過來幫你們。”
橋不遠處有一些過河的石頭，平時很突出，孩子們也會從那邊走，今天已經被淹得有些看不清，可有兩個男同學已經走到河中央了。
學校男老師不多，莊沐跟了兩個男人踩著石頭去河中間救人。兩個女老師領了沒過河的孩子們先回學校，蘇素她們就在河這邊等著搭把手。
第一個孩子回來時，風已經越刮越大，水也越來越急，大家都屏息不敢大聲說話，盯著河裡幾乎走在水裡的人們看著。
莊沐最後一個去的，第一個就回來了，最後拉著第二個孩子的老師眼見著到岸邊了，大家正要鬆口氣，那個孩子一腳踩到了石頭邊緣上，手一下子就和老師分開了，人也往河裡栽下去。
這邊岸上的人正好拉了老師一把，他一下子就上了岸，再要回頭去拉就來不及了。
蘇素當時離得近，當機立斷下了河把孩子托住了往岸邊送了一下。莊沐眼尖伸手就把孩子拉了上去，身邊的人也都手忙腳亂在接。
可蘇素其實不會游泳，如今水流又急，她推完孩子人就順著河流往下了。
“蘇姐姐！”葉庭庭先看到她漂走了，叫了一聲。
莊沐也是一驚，快跑著追了過去，看到蘇素卡在了斷橋那邊，從河岸伸了手過去拉她。蘇素自己好像有些沒回神，看著岸邊的人呆了兩秒，才伸了手，可還是有點夠不著。
“蘇總，別用力！”莊沐看她旁邊的木頭好像要斷了，這麼叫了一句。
蘇素剛纔喝了兩口河水，眼睛也有些睜不開，注意不太到身邊的事物，她只是一瞬間在想，這是不是天賜的良機，讓她遠離現在這些感情糾葛。所以才晃神了片刻，沒有懂男人的意思，她還是用力撐了一下想把手伸過去一些。
這時其他人也趕過來了，莊沐伸了左手讓岸邊的人拉住他，他就下了水。蘇素那邊的木頭恰好斷開了，莊沐縮短了距離，伸手去抓，竟然只碰到了指間，眼見著人被水沖走了。
“放開我！蘇素！”莊沐衝岸上的人叫了一句，就要甩開拉著他的人去追。
岸上的人拉得緊，一邊勸了他上來再說，一邊把人拉了上來。
葉庭庭剛纔也叫了好幾句蘇姐姐，此時還是沒回過魂。莊沐看著一下子遠去就看不清的人，回了頭說，“你們先把孩子送回去安置好，叫村裡人拿手電筒來找，還有，記得帶繩子。葉庭庭，你回去給大家說一聲，叫他們也都出來幫忙，另外，你給人事張姐去個電話，說下這個事。”
“張姐？她能幫上什麼忙？你呢？”葉庭庭腦子一片漿糊。
“我先去找人，你們等會直接往下游一點去找我。”莊沐說完這句就沿河追了過去。
他們折騰了一會耽擱了半天時間，本來下雨天就黑，如今是黑了個徹底。幾個老師說著，“現在風大雨大天又黑，看不清路，你不如等我們拿了手電一起來找……”可對方已經在大風裡往前跑了。
“說起來下游有個地方曾經有片蘆葦蕩，雖然現在沒有了，說不定人會卡在那邊！”有個老師想起來大聲叫了句，也沒有收到迴應。
其他人也就只得先按莊沐說的，各自分開行動了。
葉庭庭給招待所的幾個人說了，男人就出了門和其他來幫忙找人的村民會合，拿了電筒繩子分別往不同河道去找人了。
她之後就用招待所的座機給人事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後，人事很神奇地問了她，“莊沐呢？”
“他先去找蘇總了。”
“我知道了。”
這都已經快八點了，人事給顧家去了電話，顧老爺聽完就讓王老安排了人去搜救，之後就陷入了沉思。
“老爺，這事要現在通知少爺嗎？少爺今晚有演出，巴黎那邊大約纔是下午兩點……”
顧老爺也正爲這事煩惱，“現在通知他。”
“可少爺即使趕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們已經安排了人去搜救，不如等有結果了再通知少爺？”王老這麼勸了一句。
“人救回來了，現在說和之後說都一樣；可如果人沒了……”顧老爺揉了揉眉心。
“我現在去通知少爺。”王老懂了老爺的顧慮，這事不能拖也不能瞞，至少少爺還有個緩衝的時間。
這之後他們就一直在等這邊的消息，結果蘇素的消息沒來，倒是進村搜救的部隊先來了請求指示的電話，說是進村的路有一段出現了小規模的山體坍塌，風雨又大，現在進村只能徒步，會有風險。
“老爺，還是讓他們進村去找吧？”王老問的有幾許遲疑。
顧老爺沉吟之後搖了頭，“讓他們待命，等天氣稍好些再行動。”
他兒子的命是命，戰士的命也是命，如果說天意如此，他本就已經是公器私用，又怎麼能再過分要求。
那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恐怕今夜找不到人，大約就是兇多吉少了。
林伯當時也已經知道了這事，只是陪著顧銘書，他不知爲何不肯睡，林伯就一直在給他講故事。
莊沐並不是沒聽到其他人的喊話，只是他心裡著急，沒心思回答。
今天蘇素穿了一件黃色的短袖上衣，下面穿的還是牛仔褲，在夜色裡就上衣勉強算是能辨認。莊沐沿河跑了一陣子，雨下得大，他還是努力睜著眼在河裡找，可一路下來都沒有什麼阻礙，看來人估計漂很遠了。
漸漸有人聲在叫他和叫蘇總，莊沐知道大概是其他人已經來幫忙了，一邊應了一邊還是在分辨河裡的東西。最怕的是蘇素已經沉下去，那真的是迴天乏力了。
但莊沐當時沒想這麼多，一路走下去，正看到有片寬闊的地方有些位置長了很高的草，這大概就是之前說的蘆葦蕩，只餘了零零落落幾株。
找其他人借了手電筒，莊沐在腰上綁了繩子之後，就下了河去找。
“小心點，不行就先上來休息，別逞強！”岸邊同事把繩子攥緊這麼喊了話。
莊沐沒顧上這些，在急流裡勉強維持方向，在一株株草叢尋找，眼見著繩子長度就要不夠時，他在一處草叢看到了蘇素。
她趴在剛纔斷開的木板上，掛在了雜草旁邊。莊沐大氣不敢出，游過去看到她早暈了，潛下去才發現她的腿被長長的草纏住了，這才停在了這裡。
“我找到人了！”莊沐把自己腰上預留的繩子綁在了蘇素腰上，抱住人之後，就大聲說，“拉我上去！”
這邊的人一邊叫其他地方尋找的人，一邊手忙腳亂拉了人上來，其他人也紛紛跑過來幫忙。
“麻煩把村裡的大夫叫到我們那邊！”莊沐上了岸先給蘇素探了鼻息做了緊急搶救，她並沒有吐出什麼東西，這麼說了之後，就把人背起來往招待所走。
一羣人到招待所，莊沐把蘇素放門口拍了她的背，他一路那麼背，蘇素還是吐出來不少水。
兩個留守的女生早就燒了水等著，此時就帶了蘇素先去擦洗了下，換了身乾淨衣裳。這些弄完，村裡的赤腳大夫已經帶著藥箱來了。
瞧過了人沒有大礙，給她吃了退燒藥，掛了水，囑咐他們注意保暖，大夫就先回去了。蘇素額頭上磕破了，腿上還好，因爲穿著長褲只有些撞的瘀傷，胳膊上臉上就有好多小劃傷，兩個女生幫她洗淨貼了創口貼。
莊沐回來後一直沒去休息，這時看人沒有什麼事了，纔去擦了下身子換了身乾衣服，而後就去打了電話。
“是，人已經找到了，沒什麼大事，休息下，明天應該就沒大問題了。”
這都已經是十點過了，莊沐打完電話才感覺整個人疲憊得不行。
葉庭庭守著蘇素過了一夜，以防她半夜起來有什麼需要，但蘇素並沒有醒。
第二天雨漸漸小下來，下午就停了，可是河裡水還是沒見退，就是沒有之前那麼湍急了。不過進村的路說是有一段塌方，沒法行車，他們估計至少還要再耽擱一兩天。
蘇素早晨醒了之後，精神不是特別好，早晨和中午都是喝粥，她用過午飯才下了牀走動。
停雨後，蘇素去院子裡走了兩步，想著巴黎那邊也是上午九十點左右了，是不是要給他去個電話說昨天的事？她知道同事們之前已經去過電話說這件事了，她只是自己還沒打過電話。
順著水流漂走時，蘇素想了很多，一直到她醒來，腦子裡就沒有消停過。如果就那樣死了，她也有不甘心，非常多。如果說死過一次的人，就該看淡很多事，蘇素卻並沒有。她意識到的正與此相反，如果生命是這麼脆弱這麼短暫，她爲什麼要畏首畏尾，不該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有想做的事嗎？
過程難受有什麼可怕的，結果不盡如人意又如何，至少她該爲此努力。哪怕別人看起來是瘋狂也罷，是不自量力也好，是不要臉高攀都可以，她真心愛著那個人，就該爲了得到他去努力，這纔是她本來的性子吧？
理繪說得沒錯，她一向是個勤奮上進的人，卻只有在感情問題上，她一直認爲可以拋掉這部分，而試圖先選擇放棄，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可事實證明，她臨死時，想到的還是這些，不甘心的也都是這些。
這麼想著，蘇素開了院門走出去，路上還是泥濘，也沒法走遠，她就站在那裡發呆。
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蘇素擡頭看到人時完全呆住了，“你怎麼……”
顧默宇沒想到一進村就能撞見她，過去後也沒說話先把人抱進了懷裡，他抱得太緊，打斷了蘇素的提問。
小馬跟上來後也沒說話，默默背轉身站在了一旁。
他們是昨天下午兩點多收到的消息，少爺正在去音樂廳的路上，直接放棄了當晚的演出，去了機場趕飛機，直飛省會。到的時間是今晨九點多，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說蘇小姐平安無事。而後換車過來，路上少爺一直在車上睡，下午兩點左右就到了離這裡最近的市集。
當時還在下雨，小馬給顧默宇買了點吃的，他堅持要冒雨進村，小馬勸了好久才讓他用過餐再進村。算起來顧默宇從前一天到今天都沒吃東西了，最後他也就答應了，因爲心裡掛著事也沒在意吃了什麼。
好在用完餐後，雨剛好漸漸小了，進村沒法開車，顧默宇就要步行進村。小馬這回勸了他等路面情況好一點了開車進去，卻沒有被聽取。問好進村的路之後，顧默宇就徒步先行了，小馬只好跟了上去。
他本來覺得，少爺從沒走過這種路，更不曾走過這麼遠，恐怕行到半路會進退維谷，他或許要揹著少爺走。可沒想到的是，顧默宇一聲不吭，走了一個多小時，連停下休息都沒有。
有一會之後顧默宇才鬆了手，捧著她的臉，親吻了她額頭，“幸好你沒事。”
“對不起。”蘇素擡頭看他眼眶有點紅，開口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