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鈺書記要找杜毅夫談話,著實讓杜毅夫感到很緊張。前幾次在縣委全會會議上,姜鈺書記嚴肅刻板的印象讓他覺得很犯怵,這個出奇不意的縣委書記不同於原來歷任縣委書記那麼規整,姜鈺同志的領導風格是務實較真而且是任性的,批評起同志們來毫不客氣,上次當衆批評王壽永縣長和常務副縣長也是那麼嚴厲,不會給大家留一點面子,他在會上不斷的說,如果工作上老講面子這一說法,那麼什麼事情都得被這種面子隔離開來而推進不了。他找杜毅夫談話,肯定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質詢,杜毅夫不敢怠慢,趕緊讓鄉辦公室人員打印好一份工作彙報材料,在趕往縣城的路上反覆的翻讀著,把生僻的數字強記在腦海中,生怕讓姜鈺書記當場問住而難堪,一路上他心裡忐忑不安甚至有點恐慌。
在縣委大樓的樓梯口,杜毅夫迎面碰上了田化山書記,田化山書記說是姜鈺書記剛找過他,只是和他拉了些家常,問了幾句鄉財政盤子,並沒有具體問多少工作情況,然後就讓他出來了,也搞不清什麼意圖,挺費解的。杜毅夫心裡一振,莫非姜鈺書記是要大調動他們基層鄉鎮幹部?可是姜鈺書記纔來縣委工作時間不長,對全縣中層以上幹部還不完全熟悉瞭解,何況全縣現在正在致力於推進新區建設和舊城改造工作,他還有那麼多的精力來調動幹部嗎?調動幹部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系統工作,一般縣委書記剛來是不會輕易大調動幹部的,杜毅夫曾在縣委辦做過兩任縣委書記的副主任,對此也有他自己的感覺和判斷,根據經驗,他一般會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可是姜鈺書記的手法往往會出人意料,但現在看來十有八九姜鈺書記是在醞釀幹部人事問題了。
杜毅夫敲門進去的時候,姜鈺書記正伏在辦公桌上用本子記著什麼,看著杜毅夫進來了,便用手一指旁邊的椅子讓杜毅夫坐下來,杜毅夫側著身子前傾著準備聆聽姜鈺書記的問話,他標準的姿式彷彿又回到四年前他當副主任時的工作狀態。
姜鈺書記託著下巴看了幾秒杜毅夫,張口問道:“菸廠承諾的人財物都齊備了嗎?村民們種植菸草的積極性怎麼樣?”
杜毅圾一聽是問工作上的事情,估計自己是判斷錯了,急忙把鄉村裡的種植情況彙報了一遍,同時著力說了下基層包村幹部的工作狀態和積極性,特別是菸廠的支持力度是全方位的,既包括幫扶資金和籽種等財物,還有包村幹部和技術員都到了位。
姜鈺書記突然打斷了他的彙報問道:“今年上級要取消農業稅和農業特產稅,還要取消義務工、積累工兩工攤派,資金缺口這麼大,鄉里的日常日子怎麼過?財政上有盤算嗎?保穩定、保增長、保運轉你們鄉有什麼樣的盤子?”
“這個,”杜毅夫張了張嘴說不上來,這個問題確實沒有仔細琢磨過,鄉鎮日子年年難過年年過,車到山前必有路,習慣思維使他沒有想到面臨困難的超前考慮,他腦門有微汗浸出,沒想到姜鈺書記會問他這個。
姜鈺書記並沒有批評他,而是說:“鄉鎮黨委書記抓黨務,不直接過問財政就會出現真空,老田也是這樣,沒通盤考慮過鄉鎮日子如何過,賈亞芳鄉長盤算過嗎?和你彙報過這方面的財政預算情況嗎?”
杜毅夫急忙說:“賈亞芳鄉長做爲一個女幹部,工作上敬業辛苦,過日子會盤算,她平日裡把鄉財政管理的很有條理,使用支配資金放心,也主動能接受同志們的監督,這方面她比我考慮的應該更周到。”
姜鈺書記看著杜毅夫沒有再說話,站起身來雙手叉著腰扭動了幾下,然後
做了個請姿讓杜毅夫出去,意思談話到此爲止。
杜毅夫還想和姜鈺說說工作上的事情,見他這般樣子,只好退出來,就見還有不少的科局長在旁邊的辦公室等著談話,他也琢磨不出姜鈺書記什麼意思,只好悻悻而歸。
回到鄉里,賈亞芳過來聽取杜毅夫關於姜鈺書記談話的指導意見,聽說姜鈺書記竟然這麼關心鄉鎮的財政狀況,心裡覺得這個大領導是抓住了目前當緊的問題,日益捉襟見肘的財政已經嚴重製約了鄉村的運轉和穩定工作,可是很難找到破解的出路。
杜毅夫幽幽的和賈亞芳說:“我聽了姜鈺書記的談話意見,通過和今天遇見的各鄉鎮黨委書記、科局長們情況來看,姜鈺書記很快就要大調動全縣幹部了,他制定的盤子這麼大,幹部是做事成事的最重要的環節,形勢逼他要動幹部了,我肯定也在行列,你也要有所準備呀。”
賈亞芳聽得心裡一驚,忙問:“咱倆都走?”
杜毅夫思吟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應該不會吧,按說你應該留下來接任書記,可你只當了不到三年的鄉長,接任書記有點困難,不過還得爭取,不能放棄。姜鈺書記出其不意,什麼招數也有,不能按老思路看待他了。”
賈亞芳著急的說:“我直接去找姜鈺書記行不?就說我想接任你當書記,能幹好工作。”
“啊?”杜毅夫一愣,馬上用手勢制止住賈亞芳說:“千萬不可,這種事情講究微妙曲折,欲速則不達,萬不可衝動,我估計現在聞出味來的不光是我們這些人,臺上的四大班子領導,各鄉鎮科局幹部都心動了,可能有的人都行動了,說不定通過找關係、套近乎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這種事情可不是通過跑、要、送就能得到的,不過那要看誰當了,我看姜鈺書記現在不吃這一套,他不是個陰逢陽違搞交易的人,他現在想做事,就得選用能做事的幹部。”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賈亞芳特意用“我們”問杜毅夫。
“等!耐心的等著。”杜毅夫意味深長的笑著說,他看著一臉茫然的賈亞芳心裡竊笑起來。
果然如杜毅夫所判斷那樣,談完話的幹部們回去後就前思後想,總覺得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於是精心琢磨、反覆醞釀出好多個覺得合適的理由,通過多年來的工作關係和親屬關係間接的給姜鈺書記打招呼,表達自己的輪崗甚至是提拔的想法,那些覺得條件尚不具備的幹部也藉機打招呼提前來排隊,那些四大班子領導中的部分幹部也以彙報拆遷進度爲名來找姜鈺書記,末了總要說說自己的子女還有隨身秘書的優秀表現情況,還有的是推薦關係密切的下級幹部,希望得到組織的任用,都是各懷心事。
姜鈺書記對這些情況似乎心裡有數,一律回覆說:“統籌考慮。”“統籌考慮?”是個什麼概念?這些人帶著疑問猜忌著,不便明問,只好表示感謝退出去了。
其實姜鈺書記從來縣委工作,就在多個晚上時間已經把全縣幹部情況摸排了多遍了,對幹部的選拔使用工作可不能含糊,這關係到全縣發展大計和人才建設,也關係到對組織和幹部負責的大事,毛ZX說過:“路線確定以後,幹部就是決定因素。”現在全縣幹部隊伍因爲縣情和體制等各種因素,形成了幹部隊伍老化,年青幹部缺少的問題,至從鄉鎮合併以後,一些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和科局長歲數都四十八九了,有的呆在崗位上一干就是十幾多年,嚴重缺少了工作的激情和動力,讓他們去擔當和拓展談何容易?尤其是多年來領導幹部子女優先安排,超編超配充斥各機關單位,而縣裡的大
中專優秀畢業生因爲在縣裡得不到好的安置,近年來沒有回到縣來參加工作的現象成爲社會上廣爲詬病和羣衆最爲不滿意的問題。馮世昌書記當年曾多次努力想矯正這種風氣,可是一些人情擋道、人爲干擾和組織人事部門執行的慢作爲,嚴重滯後了幹部隊伍的良性發展,也不能埋怨馮世昌書記面輕身軟,好多的工作還得靠這些領導幹部去執行,而且那個時代對縣鄉工作的任務要求是隨時變化的,領導幹部給自己劃定的圈子框框和利益潛規則是經過長期默移潛化而固定的,尤其是他們的子女安置和提拔是最爲明顯突出。所以對幹部隊伍進行整頓是需要大形勢和大動作,打破既有的潛在體制最爲關健,所以多年來歷任縣委書記對幹部隊伍建設只是微調,甚至是避而不談,安於現狀,現在姜鈺書記提出這麼大的工作任務,幹部的選配問題是形勢所迫,正如杜毅夫所料想的。馮世昌同志和姜鈺書記交底的就是幹部隊伍建設問題,而且他是帶著這個遺憾調走的,一想這,姜鈺同志心裡是極爲沉重,觸動幹部的利益是困難的,縣裡工作是全局系統的,沒有幹部的合力那是一事無成的,但他堅信,只要是對黨的事業負責,對全縣人民負責的事,會得到絕大多數的幹部支持的,那些問題的是部分領導幹部形成的,那些人佔便宜沒個夠,沒有組織紀律性的,甚至是公然講條件、提要求,在這方面表現的跋扈張揚,已經制約了新形勢下對幹部的要求。
姜鈺書記和組織部長都是異地調任過來的,家都在市區,倆個人在市區的家裡悄然疏理著全縣幹部梯次情況,參照縣委制定的幹部發展五年規劃綱要,對每個幹部的任職考覈和綜合情況進行摸排,制定出幹部調動選任基本原則和擬調動幹部名單來,同時倆人對黨章宣誓,決不泄密。姜鈺書記心裡沉甸甸的,按說這些工作應該放在四大班子會議上來研究,可是現情不能這樣去做,反而會束縛住他們的手腳。
一個星期天,姜鈺書記召開四大班子聯席會,研究制定縣城招商引資方案和“十大實事”情況通報會,會期一天,要求常委們不準請假。四大班子領導如期來開會,王壽永縣長主持會議,但縣城開發方案和縣十件大事也就一個多小時就開完了,姜鈺書記接住主持會議,請四大班子領導中各縣委常委、縣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列席會議,其他同志退會,等會場重新歸置後,讓縣委組織部長宣讀幹部調動名單,馬上引起會場上一陣騷動,有的人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姜鈺書記鎮定的看著在座的各位領導幹部,清清了嗓子說:“大家有什麼問題一會兒當面說,我先講爲什麼這樣一下子把幹部調任方案拿上來的問題,按照做法,我們應該先把這個方案通過書記碰頭會和徵求人大、政協意見來通過,但就是因爲這個所謂的程序,過去我們這項工作遇到多少困難和阻力?我們的保密工作沒有執行,大家本地人居多,還有的是在此地工作了多年,對幹部的感情往往體現在幹部任用上的關照,導致給我們製造了多麼不好的羣衆影響,令要行身先正,我希望我們在座的領導們要帶頭執行這個方案,不要讓那些親親疏疏的小關係來干擾我們的幹部路線。”
說完這些,姜鈺書記讓組織部長向與會幹部宣讀了這次幹部調動任用的原則,對每個擬任幹部的情況進行了全面準確調任原因的綜述,與會領導幹部一看姜鈺這麼精準的部署,他們的那些小心思也擺不上桌面說個什麼來,只好舉手表決一次通過。但散會後,這些人臉色都陰沉著,會場外,那些提前退場的領導幹部們並沒有散去,而是聚攏到他們認爲關係好的領導耳邊小聲的探聽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