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安從擔任刀具廠辦公室主任以來,才發現辦公室的事務真不少,一天轉轉悠悠的不知道幹了些什麼。從上次陪同呂鳳岐廠長從省城出差回來,發覺給他安排的活兒真不少,除了要組織編制對接省商務廳、科技廳的項目進度材料,還要趕寫各個單位部門需要的工作彙報材料,尤其是讓他苦惱的是還要陪同那些前來廠子檢查驗收、罰款收費的執法執紀部門人員吃喝應酬,一天堆著個笑臉,晚上睡覺臉上的肌肉還僵硬著,回到宿舍還得聽張庭海指點一番,儘管他心裡挺排斥張庭海這種過度熱心的人,但不過事後一琢磨他說的話,還真是那麼回事。
春季的日頭豔麗而炫目,塞北的春季大多是清朗的天氣,但上午乾坐著讓人直犯困。子安正安排辦公室人員派發報紙,郭利蘭過來找他簽字,說是發票經辦人需要子安簽字,呂廠長簽了字,還得經辦人簽字,讓子安簽上經辦人的名字。子安翻看著那些莫名其妙的發票,就問郭利蘭:“郭姐,這些錢可不是我花的呀,怎麼讓我簽字呢?”
郭利蘭笑著說:“辦公室主任就是經辦人呀,一般人想簽字還臨不上呢。錢花出去了,辦公室主任自然知曉的。”說完把一個信封遞給子安,說是上次他們一起去省城出差的補助錢。
子安還是一頭霧水,並沒有去拿裝錢的信封,反覆翻看著那些開著零七碎八的發票發愣,裡面竟然還有在省城開具的內衣之類的發票,他不解的問郭利蘭:“這內衣和咱廠子沒關係吧?”
郭利蘭臉紅了一下,一把抓過發票說:“算了,看你也不開竅,反正呂廠長都簽字了,你籤不籤無所謂。”轉身走了,子安急忙要把信封還給她,她卻沒有停步,子安只好去找呂廠長問個清楚。
子安剛踏進呂廠長的大辦公室裡,就見呂廠長辦公室裡坐著五個戴著大檐帽子的人,看他們的著裝制服,子安通過制服知道是法院的兩個人,著環保制服的三個人,他們正同呂廠長講解著什麼環保法律法規,可能在一起坐的時間挺長了,呂廠長拉著臉不說話,而環保人員紅著臉在遞著行政處罰決定文書,法院那兩個人在旁邊調解著。
呂廠長突然站起身來拍著桌子說:“領導們,弟兄們,你們別講這樣那樣的規定了,看看我們廠子的情況吧,三四百號人也得吃飯呀,你們天天收費,年年罰款,廠子根本撐不住你們鬧騰了,現在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收費部門,人們都把你們跟黑社會串在一起啦,縣裡廠子企業倒完了,你們就抱住我們廠子死啃,在一個葫蘆上摳籽籽,現在快讓你掏塌了,就你們一個部門還好說,現在進廠子收費的什麼單位也有,少說得四五十家收費單位,我們一年纔有幾個利潤,光一年交你們罰款就得二年的利潤。”
那幾個環保人員漲紅著臉辯解著說:“呂廠長別激動,我們這也是沒辦法,你們廠子是被劃到市局排污費管理單位的,上面部門不就是把能有收益的廠子劃歸他們管嗎?我們收上也花不了,還得交他們,他們再返還給我們點。人家吃肉我們喝湯,環保政策不就是誰污染誰治理,接受處罰的嗎?希望你能識大局。”
呂廠長大聲說:“你們這叫坐地分贓,什麼省管市管的,把廠子都關門了沒污染了,你們就甘心了?誰讓你們坐支排污費的?看看你們單位那些人員,那都是領導的親屬,穿上身制服混張皮就上門來罰款,和討吃子一球樣。”呂廠長越說聲音越高,氣呼呼的出了辦公室,子
安呆在那裡不知是該在還是該走。
而那幾個穿制服的人好像沒覺得子安的存在,就聽環保人員和法院人員說:“賈庭長,咱們這環保法庭剛成立,這頭一次執法可不能在呂鳳岐這裡碰了壁,要是給不了罰款錢,給文件櫃頂賬也行呀,不瞞你們說,我局快半年沒開資了,局長說了,收不回去錢,那怕是拿東西頂,空手回去就別上班了,讓我們住在呂鳳岐廠子天天給他講讀環保法規呢。”
法院那被稱爲賈庭長的人說:“你們先不能著急,老呂說的是實情,確實是廠子招架不住你們罰款了,不光是你們一家單位,現在什麼土地巡回法庭、衛生監督所等都是加強執法的,我們執法也得均衡呀,各單位都得有碗飯吃,你們看看縣裡還有幾家還在開工的企業,大部分都爬窩了,下崗職工遍地走,還不如農民地裡吃個現成的呢,他們也得生存,縣裡是該到了放水養魚的時候了。”
賈庭長說完站起身來去找呂廠長,其他人員相跟在後面跟了出去,子安只好也跟著出去。
呂鳳岐沒有走出去多遠,他生氣地站在花壇旁邊抽著煙,子安奇怪的想呂廠長並不抽菸呀。那位賈庭長制止住別人的跟隨,一個人走上前湊到呂鳳岐旁邊商談著什麼,過了十幾分鍾,呂廠長突然生氣的指著賈庭長說:“老賈,你別當好賴人了,大檐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你和稀泥也不是這麼個和法,你們看著辦吧,鐵定的,就是沒錢,東西也沒啦,坐監我等著。”說完一甩袖子就走了,把那幾個人摞在一邊不管了。
那賈庭長在後面還喊著:“哎,哎,老呂別走了,有什麼可生氣的,咱們再商量商量呀,哎,哎。”
任憑賈庭長怎麼喊叫,呂廠長頭也沒回的徑直走了,把那幾個戴著大檐帽的人乾生氣沒辦法,都看著賈庭長怎麼辦,賈庭長惱怒的說:“好你個呂鳳岐,一點面子也不給,你以爲你乾淨的多了,誰不知道你家那個混賬兒子耍錢吃喝輸塌了,讓黑社會人員扔地窖裡吃白菜,逢年過節你就讓會計去各家飯館算你小子欠的飯錢,你還想把廠子獨吞了,成你家的了,行,你今天不買賬,明天就建議檢察院的來找你。老張,咱們走!”說完他騎上摩托車帶著另一個法院的人要走,那幾個環保的人員趕緊攔住他倆說:“領導,不能走呀,還指望你們幫我們執法呢。”
“還執個屁的法,你們別回去了,攆上老呂輪番給他上環保法去吧。”他一踩油門一溜煙走了,那幾個環保人員沮喪著臉推著自行車也走了。
子安一看剛纔這架式,心裡說:行政部門上班也是這個樣子,和廠子工作有什麼區別。他一看不能找呂廠長了,只好返回辦公室裡去。他沒有多好的心情翻看著一大摞各種報刊,還有上面來的文件,突然報紙裡夾著些縣裡下發的文件,他仔細閱讀後,找出兩份很重要的文件,一份是近期縣委要召開廠長經理座談會,讓相關廠礦企業提前做好座談內容提綱,另一份是縣委要近期公開招考幹部,職位有十幾多個,準備給縣委、政府部門招考一批年輕後備幹部,條件是近五年內大中專畢業生,不論是否在編範圍內,只要符合條件就可報名。子安對這個招考心裡一動,他也是在範圍內呀,爲了確實,他趕緊給縣委組織部打了電話,對方說是真的,並在電話裡鼓勵他報名參加,並告訴他這可是近年來敞開的大門最全面的一次,以前都是從教師等在編吃財政的人員中招考,而這次卻不論身份。子安心裡有了想法,馬上想
到他去找亞娟商量一下,最好兩人一起報名參加,說不定能入圍換個部門工作呢。
子安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把兩份文件作了會籤準備,又再次來到呂廠長辦公室裡,就見呂廠長在接聽電話,對方電話裡也是吵嚷著,呂鳳岐眉頭皺著,並沒有發火,子安只好把文件會籤卡攤開擺好放在他面前,呂鳳岐認真的看著文件,不耐煩的聽著對方電話裡的聲音,竟然放下電話來閱讀著文件,任憑對方說著什麼。他看了好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縣裡早該開這方面的會了,這些部門再不管,快搶了。咱們座談會上就說這樣單位亂罰款的事。”說著他不管對方電話裡說什麼,扣上話筒,得意的笑了,對方電話又打來,他起身把電話線揪掉了,對著電話機罵道:“讓你說。”
呂鳳岐擡起頭上下打量了子安一番說:“你去報名吧,給咱廠子爭口氣,省得他們老來招惹咱們,記住,只能考好,不能掉隊。考上給你慶功歡送,考不上就扣你兩個月工資。”子安只好表態說感謝呂廠長提攜關照,他一定努力。呂廠長擺了擺手說:“大後生去機關混太平日子沒出息,去就是證實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行了,別的以後再說吧。”
子安也不知道這呂鳳岐忽陰忽陽的在說什麼,只好退出了他的辦公室,忽聽背後老呂在辦公室用啞嗓子唱了句:“我本是臥龍崗上散淡的人吶。”
春日的傍晚天色還大亮著,子安拿著水果來找亞娟,一進屋,亞娟媽便問子安怎麼這麼長時間了也不露面。子安只好把單位上的事情告訴了她,她關心的囑咐子安身體重要,亞娟出來把子安的水果洗好擺在茶幾上,問子安想吃什麼,子安告訴亞娟縣委招考幹部的事情,亞娟淡淡的說她知道了,啊?子安一愣,亞娟說是在縣裡工作的同學告訴她的,她覺得自己能力不行,正準備去找子安,問他報不?子安把呂廠長的話告訴了亞娟,並說他內心也想借此時機試試自己的水平。
“這個老呂是逼我家子安上梁山呀,”這時亞娟爸端著報紙從裡面出來了,他戴著老花鏡看著這倆個年青人說著,和他們坐在一起談論起縣裡情況。
亞娟爸告訴子安,很支持他報考的想法,這確實是一次機遇,對於一個農村的孩子來說,只有通過學習考試纔有轉機,而且從國家和地方越來越重視人才工作,子安他們面臨好多的發展機遇,在縣裡新的動作下,他可以選擇當幹部,也可以選擇幹技術,機遇屬於有準備的人。亞娟已經辦好調動手續了,等開學先脫產去市電大進修電視圖文編輯專業,二年畢業後正式考慮他們的婚事。
一提到婚事,子安就不敢吭聲,生怕讓亞娟受苦受累,這樣相處著反而覺得輕鬆,如果真在某一天倆人攜手步入婚姻的天堂,他可是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看著子安懦弱的表情,亞娟站起身來拍了一下子安的腦袋,開玩笑的說:“我不擔心你考不上,而是擔心你考上了別當陳世美啊。”
“那會,”子安急忙說。
這時亞娟媽把飯端上來,讓子安同他們一起吃,吃飯中,亞娟爸對子安說:“我們廠子開始啓動改制了,正進行資產覈算,我想咱爺倆來入點股,把它承包下來吧,我在這個廠子大半輩子了,離不開那些工人們。”
“入股?是需要很多的錢吧?”子安停住吃飯的筷子問道,
“這個暫時你別管,先準備考試吧,這邊弄好了,再讓你參股。”亞娟爸笑著一口氣把碗裡的飯吃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