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頭臘月的風,老祖宗留下個人想人”,塞外的六月日頭正是春天那般溫暖的,但三月春光無限好的春意在塞外是隱藏在涼風中的,需要慢慢地去體會,春天溫暖的身影從晴空麗日中是看不到的,這裡的春天不一定是和風細雨,有時到了清明節還是乍暖還寒,風沙夾帶雨雪漫過大地,落地即消融入土,過了陽春五月,背陰山澗還有積雪,塞北人只在風中窺視春天,樹吐葉,草吐芽,大地一片青黃,在不經意間已經跨入了春季,塞北的桃花、杏花都成片成片的白汪汪、粉嘟嘟盛開,轉瞬之間的變換是在考驗熱愛生活的人,這樣的季節天氣顯得很矜持,就像洞房裡的新娘子,突然來個春光乍泄讓人過目難忘,如那顆春心生輝,心潮激盪,使相愛的人眸子發亮,相互把珍愛充盈到幸福的漣漪,播種出平凡生活的甘甜和芬芳,如同這嫵媚而驕矜的塞北之春,使人感悟到對待春天就像擁有愛情、珍惜生命那般真摯。春天只是生命中的一季,勤奮之人只有及時勉勵自己去努力,奮鬥者才能春光永駐,感悟春天能感悟出生活之美好和人生之短暫,那纔是一種人生格局與境界。
子安從馬廣山結婚搬離了宿舍後,他感覺到工作之外的日子越來越不夠用了,宿舍裡隨著天氣轉暖春光拉長而空寂,肖銳光基本天天回家伺弄老婆、孩子、田地,石磊一天在外四處打晃,不是找同學攀談,就是給結了婚的朋友看家,要不就是回來的很晚。子安下班吃飯、看書、聽廣播,抓緊自學課程科目過關,有時候學的時間長了就頭悶腦漲的,原本想去找亞娟,一看天色也不早了只好做罷。過了沒幾天,廠辦公室人員又安進他們宿舍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他中等個,白淨臉,叫張庭海,他自我介紹說是從五金廠調過來的,五金廠於去年底改制完畢,有一部分職工自謀生路了。這個張庭海挺健談能侃的,主動熱情地上前和肖銳光、石磊、子安他們點頭打著招呼,接著喋喋不休的和他們介紹說著五金廠的內外情況,聽得老肖和石磊有些不耐煩了,轉身走了,只留下子安硬著頭皮聽下去,這個張庭海評價子安“有內涵、身段軟、有前途”,初次認識,他就這樣妄下評語未免太主觀,可是這個張庭海很固執,凡事堅持自己的看法觀點,常和人爭的面紅耳赤,沒幾天功夫,廠子裡工人們知道有他這麼個特殊人才,給他一個雅號:“百球知”,不過有原來就認識他的人知道,他在五金廠有個更大的名號:萬事通。正是這樣的一個人給子安以後的生活帶來很多的觸動。
亞娟近來也頻繁地來找子安出去溜彎、逛商場、壓馬路和去野外遊玩了,她正式告訴子安她是和他在談戀愛的,不許子安揹著她搞思想和精神出軌,子安看著她認真堅決的樣子想笑不敢笑,這個天真純真的姑娘,心理年齡最多也就十六七,說話直率而坦真。她表情張揚豐富,在風沙雨雪地裡漫步而行,仰天長息詩句,俯首淚花晶瑩,雙臂環抱四野,有時竟讓子安揹著她走地埂,羞的子安不好意思,她纔不管不顧呢,要不就是像受了驚的小鳥依人般的鑽進子安懷裡,緊緊地死抱著子安的腰不撒手,搞的子安不安地四處張望,生怕讓熟人碰見笑話他們的熟稔。
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亞娟來找子安,恰好子安正在車間維修著機器沒有回宿舍,張庭海正在宿舍裡洗衣服,見亞娟來找子安,忙熱情地招待,從他的櫃子裡拿出一盒精
致的茶葉鐵桶,從裡面捏出幾攝茶葉,釅釅的沏了一大杯熱茶給亞娟,亞娟說她不愛喝茶,張庭海嚴肅的說:“茶葉是好東西,助消化養生功效好,女同志更要多喝茶來養心養神,”
亞娟見這個人這麼較真又熱忱,不好意思地接下了茶杯。張庭海把正洗的衣服推在一邊,竟然和亞娟攀談起來了,亞娟出於禮貌應付著,張庭海聽說亞娟爸是機修廠廠長時,更加熱切的關注問詢起來了,亞娟並不瞭解機修廠的情況,只好說不知道。可是張庭海卻把機修廠情況說的挺詳細,好像他是廠長似的,看著張庭海自鳴得意的侃談,尤其是他那種從眼鏡片翻眼皮朝上暸人看人的眼神讓人感到很不舒服,亞娟便起身準備要走,張庭海沒有意識到亞娟的感覺,於是又和她說起子安的好來了,亞娟感覺這個人四十多歲了挺招人煩的,便一聲不吭馬上扭身出去了,把張庭海乾摞在宿舍裡。
子安正好回宿舍,見亞娟正準備跨上自行車要走,他一把拽住亞娟自行車後座,問她怎麼了?亞娟有點生氣的說:“你們宿舍裡那是誰了?那麼煩人,慣也不慣就和人說個沒完。”
子安笑著說:“是新搬過來的張哥,他不是個賴人,老高中畢業生,有不少的學問呢,可能他就是那股勁讓人覺得討厭,慢慢處時間長了就覺得他有長處了,人無完人嘛。”
亞娟白了子安一眼,讓他趕緊去換好衣服,她在外面等他不想進宿舍了,子安只好進宿舍裡換衣服,張庭海正洗衣服挺上勁,和子安說:“你對象過來了,好好處吧,她的整體條件挺符合你的。”
子安對張庭海這種說話語氣也就習慣了,沒有在意便出去和亞娟相跟著上街上了。亞娟和子安騎車來到商場,倆人相跟著看時裝。亞娟突然問子安:“你多會休息?我爸媽讓我最近跟你去老家裡看看你家大人呢,你說我該去不?”
“啊?”子安愣了一下,“這有點唐突,家裡一點準備也沒有,你去了老家裡土哄哄的怕你受不了,”子安嚅嚅地說著。
“又來了,如果我和你成了,遲早不也得見大人嘛,就是我思想上沒準備好,去了怕你家裡人品頭論足,如果講三從四德,我還不嚇死?不如等咱們定了再去,可是父母說是讓去呢,父母之命不好違呀,”亞娟停住腳步說。
看著似乎幼稚又可愛的亞娟,子安想了想只好說:“等我休息了,提前告訴家裡一聲,好迎接你這個城市姑娘,不過去了別後悔呀,從縣城找個山村裡的對象,掉價了,哎喲,”沒等子安說完,亞娟手就扭了子安胳膊一把,疼地子安一咧嘴。
晚上回到宿舍,子安和衣躺下,卻沒有多少心思來看書了,他來回翻騰著身子想著亞娟說要去他老家的事,犯了重心思了,確實,倆人相處快一年來,雙方都是真心實意地想走在一起,亞娟天性純良不造作挺可心,尤其是她家裡人不講究門戶和現實條件,只找感覺好對眼緣的人,這樣他們也就心意相通了,只是真的等到從現實條件來考慮婚姻問題時,子安心裡沉甸甸的,馬上想到去呂霞家相親的往事,可老家裡的日子到現在並沒有多少好轉啊。
父母在老家裡種了十多畝地,除去籽種、地膜、化肥根本剩不了幾個錢,也就是掙個費力的工錢,父親李德貴六十開外往七十老人行列裡走,這麼大的年紀了還在田地裡勞動,母親患乳腺癌五年多了,病情靠吃藥維持著,那一天有事也
不知道,人消瘦不停地乾咳,天天在家裡的窯洞炕上圍襻著,老倆口相依爲伴的渡日月春秋,孩子們都大了,子林、子華都有自己的小人家了,只有他和子平按大人的心願掙前途,將來有自己的家,他只是一個小工人,除去生活開支和買書,沒有多少來補貼家裡,他只攢了三五千塊,這一年來去亞娟家和趙師傅家買東西花了一些,還有參加廠子工友們紅白喜事隨禮錢也不少,如果成家置辦婚事根本就差多了,一點都不夠,家裡全靠子平掙的錢還上了外債,可是子平年齡也不小了,他掙的是賣力氣辛苦錢,他們哥倆肩挨肩的長著,給子安他張羅成了家,馬上就臨到子平了,子安怎麼也不能讓子平替他還成家欠的錢,可自己沒有多少本錢,如果訂婚成家,還得需要家裡幫助,可老家裡的光景實在是難過呀,如果亞娟和他回去了,明確了關係,老家裡的父母肯定是歡喜伴憂愁,老家裡的鄉親們誰家也是如此,大小子娶媳婦如同搬大山吶,無論他們的孩子是種地的還是上班的,都得從窮家裡掏,欠上十幾年的饑荒慢慢來還,一想到這,子安頭疼欲裂,睡不成眠,狠心想不和亞娟繼續來往吧,又怕傷了她的心,更傷自己的自尊,男人家的連這點事也扛不起來,以後還能幹什麼大事呢?他不停地在內心自問著,一會兒自卑自憐,一會兒自勵自奮著,他不知所措地一個勁兒的幹琢磨著,一夜沒睡踏實。
找個休息空兒,子安跑到子華家來找姐姐商議,子華和他的感覺一樣,爲他即高興又犯愁,子安確實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了,成家是第一位的,原來擔心沒人給,現在有人給就是拿不動,就是找誰過,起碼也得有房吧,得給人家些財禮吧,倒貼的人家太少了,在這裡都是普通人家,嫁娶都得花大錢,呂霞當年和子安要的條件也不過分,只是自己家裡貧寒給予不了人家的基本要求,就是亞娟家不說什麼,怎麼也得給人家安排個差不多吧,姐弟倆犯惆悵了,姐夫建議說讓子華找禮拜天先回去準備收拾一下家裡,如果讓亞娟冒然前去不合適,看看家裡的意思,先走一步算一步,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遲早也得找對象成家,何況人家是主動的,不能屈了女方家的面子,讓人家小看,姐夫雖說是大道理,可也在理,子安心一狠就這樣吧,只要家裡能借出來,將來自己想辦法還,就從成家這件大事上挑戰自己一回,他覺得自己有了種使命感,儘管是爲他自己的事而振作的,那也是一種自尊自愛自強。
子安沒多少心思吃姐姐做的飯,回到宿舍裡,見亞娟在等他,還好張庭海回鄉下他的家了,石磊在玩遊戲機,亞娟湊在他跟前看著,都是倆個小孩子,子安心想著。石磊見子安回來了,不想當燈泡,出去沿廠區轉悠去了。亞娟盯著子安的臉看了一會兒問:“是不是我要去你老家讓你犯愁了?我爸媽說我太簡單直接和你說了,他們說了就找你這個人,別的不需要,掙家是咱們的事,不能靠老家父母,讓你別有壓力,”
子安心頭一熱,眼淚差點掉出來,沉默了兩分鐘,他強作笑顏說:“我也就是這個命,如果不考上中專,好像村裡二和尚一樣招出去當招女婿算了,要不招你家吧,”
“說話算話?那你現在姓侯別姓李了,”亞娟認真地說。
見亞娟又犯真了,子安便問亞娟:“你真不在乎我家的窮嗎?怎麼你也得提些條件吧,”
“不知道,”亞娟小聲說著,低下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