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賽英帶著二和尚、子安、子平沿村裡的大街上向前走著,村裡大街上站著的村民都在打量看著他們,好像是全村人在相親相看女婿一樣。這戶趙姓人家距離張賽英家也就隔三條小巷子,也是和張賽英家一樣裝修著氣派的門樓和影壁,張賽英說這裡好多人家對大門樓、影壁和房子外面裝修特別講究,而屋裡相應差多了。
在這處院子房屋前站著一位五十來歲的老漢在等著他們,長的挺憨厚,一臉純樸。見他們一行三人進院來,忙上前熱情的打招呼,請他們進屋裡說話。張賽英和他們三個人介紹說這就是主人家趙老漢,子安他們連忙問了好,進了屋就見堂屋裡當中放著一個大團桌,旁邊放著一溜帶軟墊子的椅子。團桌上擺滿了各式點心和香菸、瓜子、水果,外屋進來一個墩實的中年女人進來給他們沏茶倒水,眼卻緊盯著他們仨個人身上亂轉,不知這三個大後生中是那一個後生是他們要相的,子安忙上前把點心和水果放在趙家的茶幾上。
大家分賓主坐下,張賽英向趙老漢介紹了他們仨個人一行來客的情況,並特意指出準備來招親的後生是二和尚。趙老漢仔細端詳了二和尚好一陣子,不停地問他的個人情況和家裡情況,以及會幹什麼手藝活兒。二和尚說他說會蒸饅頭,在大同做了好幾年了,建築活兒苦重他幹不了。趙老漢聽說他會蒸饅頭這個活計兒,眼裡一亮,說會蒸饅頭也挺不錯的,他們這裡是小麥產區,如果他的饅頭做的好,可以去集市上或是定州市那裡買,也能掙不少錢呢。
顯然,趙老漢滿意二和尚的手藝,儘管對他的長相顯老有些疑惑,尤其是剛纔倒水的是趙老漢的老婆,她也是咧著嘴,她以爲是子安、子平來相親呢。好在她並沒有說話,只是在旁邊認真的聽著看著打量著,倒是張賽英打圓場說是子安、子平都是上班的,都已經有對象了,這次是陪表哥二和尚一起相跟著過來代表家裡大人來訂親的,這也說明了男方家很重視這門親事,把家裡最有前途的倆個後生派出來,具有代表性,張賽英的嘴功倒也使趙老漢老倆口子相信了,纔將心將疑地說先看看閨女的意思吧。
趙老漢出去了好一會兒,回來時一起相跟著有兩個男人和倆個女人。老的是趙老漢大哥和三弟,趙老漢他在哥弟兄中排行二。倆個女的是閨女和閨女嬸嬸。這個閨女長的也是挺墩實,大圓臉,寬額頭,人才長相當然比不了春蓮好看,不過一看就是個居家過日子的老實女子。她要讓親屬們一起相看男方然後再下訂。大家又按次坐定,二和尚又復說了一遍他的情況,盯著那女子看了又看,顯然他較滿意,倒是那女子羞紅了臉低下了頭。這樣拉呱了好一會兒,趙老漢吩咐老婆趕快弄菜做飯,時候不早了,都誤了飯點了。然後和張賽英說他們一家人要商議一下,張賽英知趣的拉著子安仨人走出屋子站在院子裡。
等了好一會兒,趙老漢出來拉著張賽英走到另一邊說了一陣子話,聽得張賽英不住地直點頭。趙老漢轉身進屋去了,張賽英和二和尚說這家同意他來倒插門招女婿,但要一些財禮做押金保證。而且人現在要留下來考驗一番,期限一年,問他同意不?二和尚問了問子安、子平這樣安排行不行?合適不合適?子安、子平倆人也沒見過這種場事陣勢,只
好問二和尚如果他個人覺得合適能適應就行。二和尚心裡也沒底,思忖了好久,說先答應下來,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吧,不行,他就偷跑回去,子安說這樣可不行,不能耽誤人家女孩子,一定要誠心實意,二和尚考慮再三,心一橫說那就這樣吧。
於是一場正式的招親定親儀式開始了。趙老漢找來一個村裡本家有威望的族人來寫約,內容大致是:任志軍(二和尚大名)自願到趙志祥(女方父親)家裡入贅招親,按本地鄉俗,改姓改名,將來孩子取名權歸女方所有,隨女方姓;因二人中間名字“志”字相同,有輩份不分之嫌,特把任志軍改名爲“趙軍”;男方需向女方交定金一萬元爲財禮,婚前由女方大人保管,結婚後返回新人;婚前男方要由女方家裡安排幹活,外出打工掙錢,掙了錢要交女方家代管,不能私藏,以表忠誠;二人日常相處需在大人看護下,不得私自相處接觸;在考驗期間上,女方負責男方住宿吃飯等生活問題。考驗合格雙方結婚後,由女方爲男方置辦婚禮等事宜……。這些約定是按村裡好多人家規矩來的,大家看了看,沒有什麼意見,二和尚在契約紙上簽字摁了手印,子平覺得像張賣身契。
雙方沒有意見,寫完契約一人各執一份。然後開始正式吃定親飯,先上餃子,每人一大碗,接著炒菜上酒,幾個老漢喝酒挺厲害的,把二和尚灌的頭暈眼花的,差點出了醜,不是子安、子平相規勸,他喝的就快癱在人家牀上了。這樣酒席擺到下午四點才意猶未盡,撤了酒席喝茶水消食說會兒話,張賽英說讓他仨個晚上就先住在他家,明天正式讓二和尚過門來住女方家,算是正式招親開始接受考驗了,女方答應了。臨走時,趙老漢給張賽英手裡塞了三百塊錢,包了兩包點心和兩瓶酒、二條香菸一起拿給張賽英,張賽英假意推辭相讓了幾下,笑咪咪的低著頭收下了。
張賽英老婆並沒有應邀去趙老漢家裡吃這頓相親飯,她估計今天推銷打出了幾套書,收穫不小,她的心情臉色看起來挺好,見他們回來,給她家的大炕上倒了一堆生花生夾讓他們剝著吃,說是自個地裡產的。張賽英說讓他們仨個躺著休息,說說話,明天就要分別了,敘敘友情。他拉著他老婆出去了,也不知道嘀咕什麼去了。
二和尚顯得倒也輕鬆,和子安、子平說他現在就是有些牽掛家裡的老小,等他安頓好了,就回去看看家裡。來的車上仨個人也說了這樣安排的後果,見二和尚能接受這樣的婚姻方式,子安、子平也不好說什麼了,子平說如果他這樣,寧可打光棍也不背井離鄉的這樣討生活,因爲他們的根兒和心還是在老家裡。二和尚說還是子平有底子有手藝,如果像他這樣的也就只能選擇這樣的生活安排了。子安怕子平說多了讓二和尚在這裡呆的不安心,便扯了扯子平的衣袖,讓他換個話題,於是仨人說起了小時候放驢的趣事,儘管這些年來在外奔波,可家鄉小時候的一草一木、一樹一景一情仍然歷歷在目,是啊,童年是無憂無慮的,那時候是多麼的幸福呵。可現在,一眨眼都長大了,都面對著這樣的人生境遇,成家、娶媳、生子,做男人的三大要事,責任擔當在心裡沉甸甸的,未來不敢想像,只是活在當下。
天色暗淡,這裡的陰天陰沉黑的早,打開電燈,桔黃色的電燈光照亮
了屋裡,一片溫暖灑在炕上,穿膛燒柴禾把大炕燒的滾燙,暖暖的熱流讓人渾身解乏不想動彈,多麼幸福的時刻!此刻,子安突然地發現,在外頭才感覺到幸福就是如此簡單,不單是吃飽穿暖,而是那一縷陽光,一樹枝葉,一族花草,一掬雙親笑臉,一場團聚歡顏,生命中的那一瞬間。
晚上,張賽英老婆熬小米粥和饅頭給大家吃,不過沒有鹹菜。對於塞北農村重品味的哥仨個來說飯菜寡淡的吃不下,子平跑出去到小賣部買了幾袋涪陵榨菜回來下飯,張賽英責怪子平亂花錢,說這裡的人都有過日子很節儉的意識,不該花的錢一個子也不亂花,錢不光是掙出來的,更是節省出來的。今天節約一毛,後天節約一毛,時候長了就是一筆可觀的數目。如果今天不在乎花一分,後天不在乎花一毛,一年下來也攢不了幾個錢。能掙會攢不亂花,才能聚集財富,爲什麼說有錢人都摳呢?因爲他們的錢就是一分一分積攢起來的,掙的難花的難,才能過好日子,把日子過長久了,把日子過簡單了,錢就會不斷的有了。這個張賽英倒是有一套說辭,甭說,仔細想一想他說的這些話,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子平不好意思的笑了。
第二天早上,天色還是灰濛濛地陰著,子安、子平要返回去,張賽英和二和尚把他哥倆送上了村口去定州市區的班車上,班車啓動,二和尚突然圪蹴下身子嚎嚎地大聲痛哭起來,子安、子平坐在班車上無法下車去安慰他,任他的哭聲在他倆身後漸漸消失了,他們心裡理解明白二和尚此刻的難受心情,他一個人就要在這千里之外遠離故鄉的地方娶妻生子生存紮根了,故土難離,落葉歸根,誰都不願意如此背井離鄉來異地生存,但生活的苦難,命運之舟的飄流,誰都無法掌握著它會飄向何方。
一路上哥倆的心情也並不怎麼好,從定州火車站坐到石家莊市火車站,又從石家莊買票到大同,哥倆在車上想著各種心思,互相沒有說多少話,心裡煩沒有吃東西,子平想如果他沒有眼下的生活物質基礎,他是否也會像二和尚那樣的來定州招親接受生活的安排?子安想二和尚一個人在那麼遠的地方生活,將來他回來看望父母也是件艱難的事情啊,一個人孤苦在外憑命運造化吧。
子安轉念一想到能馬上見到素嬋了,心裡高興起來,他仔細地盤算著見了素嬋要說什麼,給她和孩子們買些什麼東西好,想和子平商量一下,扭頭一看,子平卻歪著頭睡著了,子平眼角里噙滿著淚花。子安突然心裡好酸楚,他做爲子平的哥哥,他這麼多年來只顧自己生活打拼了,而對弟弟的關照愛護太少了,現在子平反而像個哥哥一樣的在佑護著他,哥倆在一起,外人總說子平是哥哥,他風雨打拼生活,面貌顯蒼老了不少,明顯地比子安老面多了,好在他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間了,不至於像二和尚這樣去倒插門當招女婿,如果子平換做二和尚要接受這樣的生活抉擇安排,子安想著哥倆以後就是隔日如年了,一年能見上一回就不錯了。子平現在不用像二和尚這樣生活,全是有素嬋的提攜和點撥,他們全家應該感謝素嬋,萍水之交竟有如此恩情,怎不教內心敏感的子安憂思千結,迴腸蕩氣呢?他要見素嬋就是要好好表白心裡話,感恩的話,要創造機會當面感謝,這不,他堅持著自己的感恩心情親自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