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企業改制工作從啓動到階段性結束用了整整八個多月的時間,按照縣政府改制時間表,除去還正常運營的化肥廠、水泥廠、刀具廠、玻璃廠等六家企業外,剩下的部分尚不具備改制條件正進行關停並轉的企業在年底前全部改制完畢。這近八個月來,在喬局長帶領下,他們十個人的工作組不分白天黑夜的駐廠入戶,徵求職工建議意見填表調查,跑辦各種審批手續,與國土、法院、工商、勞動等政策執行部門和銀行等單位溝通,寫各種彙報材料,這一系列工作把子安他們忙得團團轉,他原答應幫助趙師傅看家的事也委託給石磊、張庭海這些工友們幫忙,好在趙師傅帶著趙師孃去市區各大醫院檢查了一遍,走了十多天,帶回來一大堆藥品和中草藥,頓時沒幾天趙師傅家裡院外充斥著濃重的藥味,街坊鄰居們傳著趙師傅妻子得了不好的病,要不天天吃這麼多的藥呢。
工作是愉快並有收穫的,子安在實際工作中,看到了很多正能量的人,還看到了一些卑劣的人,在利益面前,百樣面孔,引人深思。很多人說現在是熟人社會,謀事先謀人,是多人行其道得益處,不會平衡就不能駕馭局勢。在改制工作中浮現出來的人情和關係問題,是困擾在基礎工作中的一大障礙。喬局長等一些老同志處理起這些看似複雜的事務來很順手,有人稱他們爲“萬金油”幹部,但他們在原則和人性方面做的恰到好處,既不違背原則,也能做到相對合適,這也是多年來對社情和國情研判的實踐,要有熟稔的心智和豐富工作經驗提煉才能形成。
喬局長暫時安排工作人員集中調休幾天,等於放了一個小長假。子安趕緊來探望趙師母侯淑娟。他一進趙先誠師傅這熟悉的院落,就有種親切的感受。這裡是他和亞娟初識相交的地方,從參加工作以來,就時常踏入這個溫暖的家庭,這個家庭給予了子安很大的溫情。他聞著入鼻濃重的藥味,走進了趙師傅的家中。
趙師母稚弱的身子斜靠在沙發上看電視,臉色蒼白,沒有以前的紅潤之色,顯得憔悴。她看見子安進來了,想要坐起身來,子安急忙勸阻她,在沙發坐下來,把茶幾上的水果刀拿起來削蘋果,削完蘋果之後他切成片給趙師母遞過去,侯淑娟用感激的眼神看著他,含了幾片蘋果片後問子安這些日子的情況。雖說是師母,其實是亞娟的堂姐,在感情中子安早已把趙師母當成親姐姐一樣的看待了。子安便把這些日子參與企業改制的情況慢慢地講給趙師母聽,趙師母含笑看著他,對他日益豐富的工作經歷表示讚許。子安怕說話多了影響趙師母身體,所以他不便問病情。起身去廚房煤氣上燒開水,順便把暖瓶裡的開水倒出來一大杯,放在趙師母面前。反正趙師傅家裡他經常來往,和自己家一樣的隨便走動,家務活他也經常幫著幹,趙師母也不阻攔子安,心裡也把他當做一個自家裡的兄弟一樣看待了。
這時,街門響動,有自行車鈴聲和行人腳步傳來,從外面走進來亞娟和她父母,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趙師母擡身向亞娟父母問道:“二叔二嬸,你們怎麼來了?”
亞娟上前把額頭頂在趙師母的頭上,又看了一會兒她憔悴的臉,聲音哽咽著說:“姐,你到底是咋了?怎麼鬧這麼大的毛病,我們也不知道,要不是聽你同事說起來,我們可嚇死了。”
趙師母拍了拍亞娟的頭說:“沒大事的,就是胃口不舒服,有半年了,醫院也確診不了,建議在家調養服藥定期篩查看結果行不?估計問題不大,先吃藥看看吧。”
亞娟媽也坐在
趙師母身邊,雙手揉搓著趙師母的手說:“你這孩子,咋啥也不說,我們才知道你情況,我在家沒事幹,能過來照顧你呀,你就是太要強,把自個身體不當回事,聽二媽說,去北京等大醫院再去檢查一下吧,畢竟那裡醫療條件好呀。”
亞娟爸在旁邊也說:“就是,就是,孩子,病可拖不起呀,趙先誠不在家,又去單位了?這個傢伙,工作還比老婆重要嗎?”
子安在廚房裡聽見亞娟她們的說話聲,也走出來打招呼倒水,亞娟一家人沒想到子安也在,怔了一下,亞娟有點生氣的瞪了子安一眼,扭轉頭不理他了,倒是亞娟媽好生稀罕,便問子安近來不露面,忙啥去了,子安急忙把參與企業改制工作忙的厲害告訴了她們。亞娟爸接住說:“你小子,改制先把我們改掉了,我現在下崗了,等著吃政府救濟呢。”
“啊,叔,你們改制的方案剛批完,我見局裡面定的是全員入股改制方案,叔叔你怎麼會下崗呢?”子安睜大眼睛看著亞娟爸認真的說。
亞娟爸哈哈一笑說道:“我就是看看你心裡有沒有我這個老頭子,全員入股叫的好聽,還不是原來廠子職工集資鬧騰嗎?子安吶,有的方案對我們廠子是行不通的,我們現在想的是委託縣裡把老廠子地拍賣,資產覈算減負了,我們就能找塊地另起爐竈了,縣裡建園區的動作不快呀,我們正等著呢。”
子安不好意思的撓頭笑了,原來亞娟爸並沒閒著,而是蓄勢待發的準備著呢。
趙先誠提著蔬菜回家來,看見家裡來了這麼多人,高興的說:“叔叔嬸子,兄弟妹妹,讓你們費心了,一開始以爲是小病,有點拖了,現在市醫院檢查說吃他們的藥看看效果再說,所以沒敢驚動你們。”
亞娟媽拿過菜來,開始揀菜,並囑咐著趙先誠得病不可大意,感覺不行儘快去北京或者是省城大醫院再覈查吧,趙先誠說等他把手裡的工作交接完就去。子安告訴趙先誠這些日子他不忙,他可以陪趙師傅去,省城他去過一次,還能認得一些路,趙先誠說看病主要得靠醫生,診斷對了就好治療,人去多了也沒用,家裡可以讓子安幫他照料看護。
一家人聊著不覺得天色暗下來,趙師傅硬是攔著亞娟他們不讓走,非要吃過飯再回去。亞娟爸說:“行,就這樣吧,在這裡吃隨意,大家在一起主意多。”
大家動手做飯,飯桌上聊天的話題自然是抓緊看病和企業改制的事,子安就把他知道的政策和企業改制情況給他們講了一遍,他講完才發覺自己說的有些多了,別人基本沒插話,尤其是亞娟低頭吃飯並不看他,簡單吃了幾口就坐到沙發上陪趙師母聊天去了。子安嚅嚅的問趙先誠:“趙師傅,我現在是不是話太多了?”
趙先誠拍了拍子安的肩膀,卻對著亞娟爸說:“叔叔,你看還是年輕人有朝氣呀,這一段日子不見子安,水平見長了吧,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亞娟爸端起酒盅啜了一口說:“年輕人不能賣弄,要穩重爲好。”
聽著亞娟爸在說教自己,子安臉紅了一下,趕緊低頭吃飯,眼角的餘光瞥見亞娟媽在飯桌下悄悄踢了亞娟爸小腿一下。
吃過飯,子安急忙站起身來收拾碗筷,亞娟媽攔住他不讓他動手,自己收拾起桌子來洗刷起碗筷來,子安便打下手,幫忙亞娟媽收拾好碗筷。喝了一會兒水,亞娟爹媽先行告辭,再三囑咐了一番注意事項,便要回去。亞娟也站起身來要走,趙師母拉住她的手衝子安努努嘴,意思讓子安送她回去。趙師母也看出來今天亞娟不願意搭
理子安了,至少現在倆個人沒有說話。亞娟一臉的嚴肅,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繃著個臉,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子安過來和亞娟說:“讓姐姐休息吧,我送你回去。”亞娟沒有說話,轉身先行出去了。子安匆忙和趙先誠夫婦告了別,從後面攆上去了,亞娟父母也沒有等著亞娟,老倆口先走了。
亞娟雙手插著連衣裙口袋慢慢的朝前走著,她支愣著耳朵在傾聽子安攆過來的聲音。她一開始心裡憋著一股勁兒,現在到了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又心軟的先行放鬆了。她反轉身子對著子安,張口說問:“你有四個多月了沒到過我家裡,我家不是開店的,想來就來,想去就走,再說,住店還要登記呢,你白不說,黑不道的,讓我家裡怎麼看待你。”
看著亞娟這般計較自己,子安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便解釋著自己包村和改制工作太忙抽不出空來的原由。亞娟耐心的聽見了安的講述,低頭思吟了一會兒,反轉身子朝前走著,子安急忙緊走幾步和她並行著走。
“子安,你心裡這麼自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工作的理由不充分,你是在逃避自己,你感覺到了嗎?”亞娟帶著痛苦的鼻音說道。
“啊?”聽著亞娟這樣說自己,子安怔了一怔,站住了,他被亞娟說中心思了。
“亞娟,我承認我是自卑,可能需要時間來化解,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越對我好,我越逃避,可能是種心理隱疾,我做爲男人不陽光。”子安衝亞娟背後大聲說道。
亞娟站定身子,張口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說起,只好沉默著慢慢走著,子安也同她並行走著,幾次張口想說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亞娟,我在村裡的時候,想你想的很痛苦,多希望你能來村裡看看我,給我一種驚喜,咱們在高烽火臺上說唱吟詩,讓村民們羨慕我有個多好的伴侶。”子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亞娟聽著子安這樣說,苦笑了一下說:“我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我又長了一歲,一個大姑娘家到處亂跑,讓父母擔心,讓街坊鄰居們說閒話,我已經不是一個小姑娘了。”
子安看著亞娟問她:“你去年和我回老家後悔了嗎?”
“沒有,那次我很快樂,在那裡我找到一種根的感覺,愛的溫暖,永不言悔的。”亞娟咬著嘴脣說,站定身子看著子安,眼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她哭了。
子安有點慌了,急忙說:“對不起,我傷你了,我說話不講風格,隨口亂說,真的對不起。”
“大娘大爺還好嗎?子林哥和金玲嫂子怎麼樣?她們的閨女漂亮嗎?”亞娟說著破渧爲笑,突然問起子安的家人情況來了。
子安便把家裡情況如實告訴了亞娟,並把子平和素素回老家來的情況告訴了亞娟,聽到素素和子平的情況後,亞娟幽幽的說道:“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我現在特別羨慕素素敢愛敢恨的性格,也尊重子平憨厚忠實的男人性格,你說咱們好像念過點書,啥就這點事搞的這麼心累呢?”
“是啊,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樣的。”子安說道。
倆人這樣走著,已經到了亞娟家門口了,“你回去吧。”亞娟說道。
子安突然問亞娟:“你多會兒開學?我能送你嗎?”
“下週就開,如果子安局長有空,能送我就最好不過了。”亞娟沒有回頭,轉身進去了。
“女人的心,天上的雲。”子安自語道,突然發現這一路走來,倆個人竟然沒有挨肩挽臂牽著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