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刀具廠最終因種種原因關門停產(chǎn)了，這一階段難捱的時間和突然斷電，對於習慣了每天能去廠裡報到露一面的職工們一下子變得沒有去處了。只有廠辦留守人員守著孤零零的大門幹看著空蕩的大院子和空冷的車間發(fā)呆，昔日進出成夥成羣的上下班職工隊伍和機器轟隆作響聲音消失了，對於這個曾經(jīng)輝煌過的生產(chǎn)企業(yè)，縣裡面的人們對它有著深厚而特殊的感情，好幾輩人或多或少的見證過它的起落跌宕，即使是農(nóng)村有在此廠子上班的職工親屬，家裡面都能均沾上農(nóng)具配件或者是勞保手套、洗衣粉此類屑小的光，它解決了就業(yè)，創(chuàng)造了利稅，爲一些大小企業(yè)做過融資貸款擔保，贏利的時候爲各部門做過接待任務，爲自收自支單位做過特殊貢獻……，而且它的正常運轉(zhuǎn)生產(chǎn)，還能使人們對縣裡面財稅存有信心，現(xiàn)在縣裡面這最後一家集體企業(yè)關門了，人們的疑惑更大了，對縣域經(jīng)濟發(fā)展的擔憂籠罩在心頭上了。
縣政府組建的資產(chǎn)覈算清查工作組全面駐廠開始清算工作，每天隨時調(diào)度相關人員，趙先誠也多次過來向工作組進行情況解釋說明。郭利蘭也常不情願的被叫過來配合工作，每天撅著嘴一肚子的悶騷話的跑送著各種現(xiàn)金賬本，呂鳳岐更是需要常來說明情況，他經(jīng)過的生產(chǎn)時期正是廠子創(chuàng)稅最好最高的時期，他調(diào)走的時候也正是走下下坡路的時候。職工們罵他是破產(chǎn)專家，走一家敗一家。
喬局長做爲清算組常務副組長，親自帶領相關人員進行資產(chǎn)清查覈算工作。子安對刀具廠做爲自己人生就業(yè)的第一站，對它充滿了關注，期盼著經(jīng)過重新覈算，資產(chǎn)重組，能夠起死回生，再創(chuàng)昔日輝煌。所以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想從喬局長那裡聽到關於刀具廠的情況，而喬局長總是避口不談，但是眉頭凝重的厲害。
張庭海如同一隻被狂風巨浪拍上岸的海龜，一開始蟄伏著四處查看情況，最終坐立不安了，開始四處走動著亂找社會關係，尋找著能調(diào)動工作的機會。子安成了他每天報到的地方，張庭海帶著惆悵和報怨，帶著滿腹的憤懣和不安，向子安訴說著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和街巷議論，傾訴著自己的嫉俗憤世觀點和希望得到轉(zhuǎn)機的張皇。子安勸導他要面對現(xiàn)實，立足眼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改變自己目前的心境和處境爲佳。張庭海嘆著氣對子安說：“過去相信了只要好好幹活，多做貢獻的動員講話，沒有兼顧經(jīng)營社會關係，現(xiàn)在到了這般田地只能乾瞪眼看著，不像人家趙先誠有技術，去那裡幹也有人聘請。肖銳光有自己的主意和地盤，拿起來就能幹。馬廣山娶了個漂亮能幹媳婦，人家吃軟飯也沒怨。石磊吧，找了有自個攤點的媳婦，能吃現(xiàn)成飯，都比我有辦法。”
子安急忙勸說張庭海不要亂說，人家馬廣山和美玲夫妻關係很好，在外面發(fā)展的好著呢。張庭海搖著頭說：“人家美玲漂亮能幹，那是馬廣山能團攏住的女人，聽說美玲和當?shù)匾粋€公司老闆好的厲害，是人家在拉攏他們一家呢，人嘛，總的憑出一樣來，有付出纔有回報。”
看著張庭海說出來說進去心神不定的樣子，子安知道再勸說他什麼也不好讓張庭海放下心結了。張庭海號稱“萬事通”，雖有過人之處，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孔之見而已，眼下戾氣添胸成堵，心氣不順，一時還不能讓他正確對待、端正生活認識態(tài)度的。張庭海常來找子安坐聊，慢慢的和子安機關單位的人員混的臉熟，在子安辦公室呆上一會兒，就跑到各科室串門去了，和一幫機關人員打的火熱，竟然常跑到王副局長辦
公室裡去交談，子安爲此也不好說他合不合適。
喬局長經(jīng)過二個月的核算清查，摸清了刀具廠的情況。總的情況是負債不大，資產(chǎn)處置和盤活空間大，進行資產(chǎn)重組困難不大，主要存在的問題是職工對廠子懷有大鍋飯依賴思想，不願意改制重組，希望縣裡面能夠接手激活生產(chǎn)，還走集體辦企業(yè)的路子。經(jīng)過縣體制改革領導小組會議決定，開始對刀具廠進行全面改制。
刀具廠改制公報剛一發(fā)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馬上一些職工反應強烈，開始私下組織串游上訪，認爲改制是侵吞國有資產(chǎn)，把職工推向社會不負責任的做法，一時職工們之間衆(zhòng)說紛紜，心懷激憤。一些好事之人開始拉攏在家賦閒的人和其他廠子的閒雜人等，聚集了百十號人來圍堵縣政府大門，採取極端方式給政府施壓，製造社會影響。爲了平息事端，減少事態(tài)影響，陳陽縣長帶著喬局長等相關科局負責人同這些上訪職工代表進行了會談，定於在廠部召開職代會通過。
按照和職工們的約定，陳陽縣長和喬局長等相關負責人來到廠部同職工會面。不料他們前腳剛進廠子來，後面就被一些情緒激動的職工們鎖上了大門，非讓政府今天拿出開工解決方案來，不然不準領導們出了這個門。有的科局長一看這陣勢發(fā)慌了，想開溜，被職工們圍攏在當中出不去。喬局長一看這陣勢拉住陳陽縣長讓他別說話，先聽職工們吵嚷著說。職工們七嘴八舌的叫嚷著各種不公道，說著廠子都讓領導們掏空了，打破了他們的飯碗，害得他們現(xiàn)在沒有飯來吃……，這樣僵持相持著，陳陽縣長不急不躁的坐在臺階上，和身邊緊靠的職工們拉起家常來。喬局長看著陳陽縣長比較溫和，一時不會激起矛盾來。便讓廠子工會主席趕緊把職工叫進會場，選取職工代表進行實質(zhì)性表決，職工們通過小組討論，激烈爭辯，依然是希望縣政府注入生產(chǎn)啓動資金，委派公道正直的管理人員來管理經(jīng)營，不希望通過改制來破產(chǎn)清算，尤其是低價買給個人賣斷來經(jīng)營生產(chǎn)。
陳陽縣長和喬局長等相關人員同職工代表商談後，決定回去向姜鈺書記彙報，通過縣委全委會討論表決決定。但職工們依然不肯放這些前來的領導們出廠子，要求馬上開會決定，才準領導們離開。有的隨行幹部氣憤不過，建議讓公安局派幹警來解圍，陳陽縣長制止住這種容易激化矛盾的做法，給姜鈺書記打電話彙報了相關情況，姜鈺書記馬上召開縣委常委會，經(jīng)過常委們表態(tài)發(fā)言和討論，決定尊重廣大職工意見，由廠子向銀行進行抵押貸款融資恢復生產(chǎn)，決定由喬局長兼任刀具廠廠長，縣政府體改辦副主任兼任副廠長，協(xié)助喬局長抓好職工隊伍穩(wěn)定和安全生產(chǎn)工作，有關項目單位要先期尋找訂單恢復生產(chǎn)，通知在崗職工到廠子上班，對已經(jīng)自謀生路的職工可以通過買斷工齡解決，同時爭取省投資管理公司對廠子債務做清產(chǎn)託管。
縣委副書記朱書記來到廠區(qū)宣佈縣委決定，夜晚來臨，已是晚九點多了，陳陽縣長他們被圍困了一整天，又餓又渴，但大家的精神很振作，有些職工不忍心這樣對待領導們，有的職工還把自己帶來的水送給領導們。聽到縣委的決定，職工們一片歡呼，就像又回到溫暖大集體懷抱一樣的眷戀而歡欣鼓舞著，有的人上前對領導們說著對不起的話，跑過去打開了廠子大門要放行領導們。
喬局長讓陳縣長先走，然後召開職工生產(chǎn)動員會，選舉各生產(chǎn)組長，簽訂安全生產(chǎn)責任狀，一直忙到凌晨二點多，職工們經(jīng)過這一整天和多半夜的熬煎，好多人支撐不住了
，打著哈欠一臉的疲憊。喬局長回到辦公室和衣而臥，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他真是太睏乏了。第二天，喬局長召開局務會，對王副局長和子安還有另一位副局長通報了縣委的決定，同時囑咐大家搞好團結，互相商量，羣策羣議，做好工作。喬局長並沒有明確誰來接替他暫時主持工作，擔心出現(xiàn)不配合的問題，現(xiàn)在讓他們各管一攤，互不影響也不制約，不傷和氣還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商議工作，更有利於班子的協(xié)作穩(wěn)固。
喬局長嫺熟的工作經(jīng)驗給了子安很大的啓發(fā)，他想幫喬局長去廠子工作，因爲他熟悉廠子情況，能夠告訴喬局長一些實情。喬局長想了想說這樣也好，但先讓子安幹完手頭工作，再另行幫他到生產(chǎn)一線做工作。子安一看喬局長這麼信任自己，非常高興，馬上用心梳理相關工作，他嘗試著給當年掛職的處室同事和領導打了招呼，沒過幾天，田妍說是夏玉紅處長手頭裡有一筆支持企業(yè)發(fā)展資金正在選項下發(fā)，讓子安趕快報來企業(yè)支持資金申報材料。子安非常高興，也感謝著她們沒有忘記自己。閆峰還聯(lián)繫一家市直企業(yè)給刀具廠一批訂單，喬局長讚賞子安的好人緣，在這個困難時期能救急。縣政府通過協(xié)調(diào)銀行，先期貸給刀具廠一筆生產(chǎn)啓動資金。
在縣裡上下各方的努力幫助下，刀具廠如一艘擱淺了的小船又開始飄搖著張帆啓航了。職工們歡呼慶祝著，但喬局長卻是憂心重重，子安不明就裡，就問喬局長怎麼了？喬局長說這種情形只是暫時的，體制不明確，這些職工躺在體制內(nèi)溫牀上遲早會被甩出局的。縣裡做出這麼大的讓步和犧牲，也是爲了穩(wěn)定工作和一種人文情懷來考慮的，這樣的方式支撐不了多久的，市場是無情的，優(yōu)勝劣汰，生存法則，誰也攔不住市場的洗禮和沖刷。
子安昔日的工友只有張庭海回來了，別人做了買斷工齡，自謀出路了。張庭海惋惜著他們的不識時務，覺得還是在體制內(nèi)好存活。子安不便把喬局長的擔憂如實告訴他，怕他這一張愛賣弄張揚的嘴到處說事說歪了。
刀具廠生產(chǎn)剛啓動，各路人士就蜂擁而來，大多是帶著各種欠款欠條的，都是原廠子時舊欠的，這些人來要的理直氣壯，看著各種說不清的欠條，喬局長召開了廠務會，選取職工代表來覈查這些欠條的來歷，真有不少心虛的人不等審查完就走了，混水摸魚來頭可笑，不過真有不少人持有的欠條還真是事實，光呂鳳岐兒女從菸酒鋪和飯館以廠子名義打的欠條就不少，這些人還沒等找喬局長來說事就被這些職工清算小組推辭掉了。這些債主氣憤不過，聚集在一起去縣裡告狀，同時在晚上把呂鳳岐堵在家裡要賬，呂鳳岐耍賴說是廠子欠下的，被這些人撂倒在地磚上打了滿臉開花，一哄而上把他家裡的東西搬了個淨空，呂鳳岐急忙報了警，結果經(jīng)過調(diào)查瞭解，債務還得由他來償還，縣委同時免去了他的職務待遇，法院扣押了他的工資給債主做了還款，呂鳳岐氣憤不過，恬著臉來廠子準備找喬局長說理，結果被職工們圍住他臭罵了半天，只好灰溜溜的走了，一時成了縣城街談巷議的熱話題。
這一天清晨，喬局長正在廠子裡轉(zhuǎn)悠著查看生產(chǎn)情況，有一輛小車飛馳進廠院裡來，下來幾個精幹的男人，他們徑直走到喬局長身邊問他：“你現(xiàn)在就是這個廠子的負責人？”
喬局長疑惑的點了一下頭，正想說什麼，沒料到這幾個人突然架住喬局長塞進小汽車裡，一溜煙開走了。等職工們反應過來想攔下車已經(jīng)遲了，有人高喊著：“趕快報告縣裡，喬局長被綁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