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隊伍從新啓程, 嚴木像被一股力量強拉著似的,好像坐在前進的馬車裡,連腦漿都被晃糊塗了。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 自己彷彿被捆綁著, 明明感知在東方蓮的體內(nèi), 卻不能左右任何肢體, 還有內(nèi)心深處升起某種莫名的恐懼感, 忽然,連耳邊都出現(xiàn)幻聽般,
"不要, ……父皇……"
那個熟悉的音調(diào)伴隨著風聲沙沙地響,讓嚴木驚得一身冷汗, 讓自己下意識地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而對面只有沈蘭君用揣摩的目光望著他。
而不知道是不是他剛纔的表現(xiàn), 讓白雪都坐在遠處沒有靠過來。
"開宮門!"一個高亢的聲音從外面?zhèn)鬟M來, 讓嚴木更覺得心跳在加速,微風掀開的車窗的一角, 皇宮的城牆在他眼中像幻化成了一個牢籠,空氣都變得渾濁,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在最後短短的一個行程,嚴木覺得就像一條擱淺茍喘活著的魚兒。
"恭迎皇上, 太子殿下回宮, 皇上萬萬歲, 太子千歲千千歲。"
真正到達了宮殿之前, 嚴木甚至不敢起身, 手在袖子下不自覺地顫抖著。
"殿下。"沈蘭君叫了他一聲。
"殿下。"剛纔就隨著馬車步行的惜月從外掀開了簾子,見他還坐著也輕喚了他一聲。
而這一刻, 嚴木竟無比希望雲(yún)霄就在左右,然後,他只能站在外面,隔著尊卑之分,與自己遙遙相望。
終於,嚴木站了起來,沈蘭君看他表情有些怪異,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此時還是先行出去。
嚴木閉上眸子,再睜開時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接觸到強光的剎那,腦子裡各種影像竟如洪水猛獸般衝撞直入。
他晃了晃腦袋,觸及到宮殿前的紅柱上,眸眶漸漸發(fā)熱起來,似乎眼前又浮現(xiàn)了東方俞到在血泊裡的景象,這是東方蓮最隱秘的記憶,而此刻那種彷彿靈魂強硬脫殼般的痛苦讓他幾乎站不穩(wěn)當。
"殿下!"
聽到莫雲(yún)霄一個心急如焚的叫喚下,嚴木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好在一旁的沈蘭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蓮兒!"
"殿下!"
莫雲(yún)霄與東方睿同時飛奔而來,卻在伸手的瞬間,莫雲(yún)霄遲疑了一下,嚴木便已經(jīng)被東方睿擁進懷中。
"傳太醫(yī)!"東方睿迅速攬起懷裡的人兒,低下頭看到這人面部乏紅,額頭佈滿密密麻麻的汗珠,眉頭緊蹙似乎有說不出的痛苦,心中也慢慢沉了下去,他的蓮兒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邊,又怎能讓他再有任何差池。
一國帝王竟可如此不顧形象,莫雲(yún)霄握著拳頭拼命地剋制著自己,望著他抱著他快步進入殿內(nèi)的背影,他們白袍相襯,都是高高在上之人。
這一刻莫雲(yún)霄的心頓時如掉入了冰窖裡,連陽光落在身上,都顯得清冷無比。
殿下昏迷過去,皇上這番焦急女太監(jiān)們自然也不敢怠慢,殿外一時間忙碌了起來。
"徒兒啊徒兒,你莫要想不開啊。"連隱身在暗處的師父,瞧著他孤寂地站在那裡都忍不住出來搭上他的肩膀安慰。
"我……"莫雲(yún)霄一開口,才覺得自己口舌乾澀,萬分艱難下才再次回道,"我只求殿下平安無事。"
寢殿內(nèi)一片肅靜,只怕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聞,來爲嚴木把脈的是一個玉冠裹發(fā),青衣襯得面容十分秀麗的年輕男子。
東方睿坐在邊上,雖砌著茶杯蓋,卻是遲遲未放入口中,他面上雖無多大表情,但望向牀榻之人時,那溫潤的目光裡蘊含著某種情緒。
方纔蓮兒與左相對峙,能將局面扭轉讓他本有些許愉悅,但是當下,蓮兒的狀況不得不說詭異,之前自己對他的變化產(chǎn)生過的懷疑也變得飄忽不定了。
他本不是這麼優(yōu)柔寡斷的人,行軍在外十幾年,戰(zhàn)場上任何事情若稍有一些武斷,怕早就回不來了。
可偏偏自己練就的一番鐵膽,果決,對著那心裡放不下的人還是做不到這份上。
"如何?"等太醫(yī)放下蓮兒的手腕,畢恭畢敬地站到他身前便放下茶碗,沉著聲音問道。
"回皇上。"柳枯生微微擡眸看了他一眼方道,"太子殿下只是有些氣血不足,但並無大礙,許是回京路途遙遠,身上有些疲憊才支撐不住,稍作休息自會醒來,臣等下回太醫(yī)院處開些補血的良藥,太子殿下服用調(diào)理幾日即可。"
這個答案讓東方睿鬆了口氣般,隨後道,"你們退下吧。"
伺候在旁的惜月與柳枯生對望了一眼,便自覺地躬身退了出去。
東方睿待他們關上門,才站了起來,慢慢踱步到牀榻之前,隔著白色的紗帳,俯視著躺在上面依然沉睡的人兒。
良久,他伸出了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而此刻的嚴木其實陷入了一個夢境,裡面什麼也沒有,被白白的迷霧瀰漫著,看不到前也看不到後。
這是哪裡?嚴木盲目地走著,神智也迷迷糊糊的,不知走了多久,才發(fā)現(xiàn)前面站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孩,他白衣勝雪,黑髮及腰,雖有些過於肥胖,但粉嫩粉嫩的小臉像美玉雕琢般,而且讓他覺得分外的熟悉。
然而明明是個孩子,那雙鳳眸輕挑,冷冷清清的表情和年紀很是不符,自己面對這個孩子時,居然還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你是誰?"
當嚴木問道,那孩子才向他看來,表情未變地陳訴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啊?什麼意思?"嚴木只覺一頭霧水。
"你一直認爲自己是個穿越時空的人,其實都不過是你爲了逃避現(xiàn)實,臆想出來罷了,所謂莊周夢蝶,你所以爲真實的那個時代,不過是你的一個夢境而已,你就是東方蓮,東方蓮就是你,而我不過是你的本真。"
這個說法太驚駭了,而且還是由小時候模樣的東方蓮說出來,嚴木簡直覺得瘋了,這根本就不可能,他就是嚴木,東方蓮是東方蓮,他往後退著喃喃自語著,
"哈哈哈,怎麼可能,我絕對不認可,我叫嚴木,不是東方蓮。"
"總有一天你會真正看清自己是誰的。"東方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往前走去。
待嚴木回神過來,才趕忙追上去,"等一下!"
可是四周白霧瀰漫,哪裡還有那個小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