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還沒步入內室,秦缺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身上依然是紅色的喜服,臉色慘白的猶如冰冷的寒玉,白淨的不像話。
此刻,那寡淡清涼的眼眸詢詢的凝視著顧寧,然後無奈的一手扶住額角:“第十九個條件,現在立刻馬上就給我滾出去。”
顧寧嘴角噙著壞笑,無辜的聲音從蓋頭下傳出來:“王爺,您說什麼?我聽不見,大聲一點!”
秦缺下意識的按住額角,覺得顧寧的聲音像是銳刺一樣挑起他額頭的青筋,著實疼的厲害,卻又無可奈何。他聲音清冽低沉,彷彿一顆顆玉石滾落一般,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忘了你答應我什麼了嗎?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哎,真的不是我不想出去啊!而是大秦有著不成文的習俗,新郎不挑開蓋頭,那麼新嫁娘就不能見人。若是我現在被趕了出去,外人是怎麼想?李太醫是怎麼想?傳到皇上耳中皇上怎麼想!”
顧寧說的頭頭是道,讓秦缺覺得頭疼無比,果然不能輕信了這個丫頭!
“在轎子裡,你可沒這麼恪守婦道。”手指一彈,一道流光飛過,珍珠擊中蓋頭輕而易舉的取了下來。
紅綢帳暖之下,秦缺只看見一張巧笑倩兮的小臉,眉梢輕輕挑起,眼底燦爛風華,慧黠的精明一覽無餘。鼻尖玉珠圓潤一點,許是在蓋頭下悶壞了,沁出了少許汗珠。兩片猶如桃花瓣一樣的粉脣,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她輕鬆的呼出一口氣,烏黑潤亮的黑瞳瞪了一眼,眼風飛在漫天燭火中,明亮透徹,彷彿是朗月清風三月細雨。
這一眼,眼梢揚起,風情萬種。
“你早點這樣不就好了?剛嫁過來你就給我顏色瞧,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說你是彎的還真是沒說錯……”顧寧有些嫌棄的看著他,以前怎麼沒發現秦缺這麼小心眼,就算自己逼婚你也不用這麼報復吧!
秦缺眉頭微皺,雪山霧靄一樣平靜的臉色變得有些疑惑:“給你顏色瞧?我何時給過?”
顧寧頓時氣結,翻了一個白眼:“那你爲什麼稱病不迎親?爲什麼拜堂的時候裝病倒下?連蓋頭都不接,你是打算讓我丟人嗎?”
秦缺淡淡的說道:“我並不知道大秦這個風俗,既然來了,那麼就一起吧。”
說到最後,輕輕的音調中有些無奈。
顧寧眉頭微微蹙起,一臉茫然:“一起?一起什麼?你不是彎的嗎,你不會……男女通吃?”
顧寧不可思議看著他,突然感覺到身後不對勁,有幾股強勁的氣息正在逐步逼近,陰冷潮溼,是培養多年的殺手!
身後陡然出現一柄亮晃晃的長劍,直入顧寧的背部心口,顧寧的武功和這些暗殺高手相比之下實在是不堪一擊。
“嗖……”
長綾裹住細腰,顧寧猛地被拉入秦缺的懷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秦缺就抱著她往牀裡滾了去。
她幻想過無數次撲倒秦缺,和他一起滾牀單的情景,卻不想是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
兩人重重的砸在牆上,背後已經沒有生路,最先衝進來的
黑衣人一柄長劍直直刺了過去,直對秦缺的心門。
秦缺面色不變,長腿一勾,被褥橫在眼前。
眼前,雪白的棉絮漫天飛舞,在凌厲的劍光之下變得夢幻,卻挑著鮮血,沉沉落下。
秦缺抱著顧寧朝著牀頭滾了過去,空間狹隘,他的肩膀還是被刺破,一指長的傷口正汩汩的流著血,沉沉的滴落在潔白的棉絮上面。
顧寧嗅到血液與死亡的氣息,頃刻間心頭凝重。放眼看去屋內也緊接著衝進來五六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有刺客!”顧寧皺眉高呼,眼看著一道長光突然衝破窗戶沒入秦缺的後背,幾乎是下意識的往他身後擋去。
卻不想還沒跨出半步,一道寬厚有力的手臂已經環上她的細腰,白皙溫厚的手掌緊緊扣住。
一時間,刀光劍影似乎在他冷傲尊貴的神情下消散,顧寧眼裡獨獨有他一人,側面剛硬、淡然冷傲,透露著三分尊貴七分清冷,猶如山間清雪扶風,讓顧寧耳目一清。
耳邊響起秦缺寡淡好聽的聲音……
“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樣子,這個時候在我身後乖乖安分就好。”
顧寧心顫了顫,看著他從容淡定的折斷對方的長劍,那凌厲的劍端折射,一下子沒入刺客的心口。
那些人似乎看出他的軟肋,一個個朝著秦缺懷中的顧寧刺去。密密麻麻的劍網,他從頭到尾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臉色越發的蒼白,薄脣也沁出血絲。
原本守在清雪殿四周的侍衛被李太醫支走,生怕打擾到小兩口的新婚之夜,卻不想給惡人有機可乘。
所以一時間根本是求救無門。
顧寧手中的匕首剛剛拿出來,就被秦缺按了回去,他眼神猶如冰雪一般清冽,眉頭如霜華蹙起。
顧寧微微皺眉,總感覺這場暗殺來的蹊蹺。
就在兩人有小動作的時候,秦缺背上頃刻間捱了一刀,他臉色未變,似乎習以爲常。
秦缺自始至終都護著她,按住她的腦袋埋在懷裡。鼻間竄起的全是他身上淡淡清涼的氣息。
雙拳難敵四手,秦缺最後還是不濟。紅色的喜服顏色深沉,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現在已經粘稠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眼看著他麼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歐陽終於帶著人來了,浩浩蕩蕩的殺到了清雪殿。
在危急關頭,歐陽快速的擋下黑衣人致命一擊,而秦缺再也撐不住,倒在了顧寧的懷裡。
顧寧這個小狐貍立刻猜出秦缺這個老狐貍的想法,這丫的根本是在裝暈!
可是,即便如此,看著他蒼白毫無血色的俊臉,心還是忍不住懸了起來,生怕……生怕美好如冬雪繁花的秦缺真的死了,一命嗚呼……
李太醫處理好傷勢後,歐陽說什麼也要陪在牀前,顧寧也沒有離去,在一旁伺候著藥盞。
就在門掩上的那一刻,秦缺的眼睛悠然睜開,冰珀之色輕輕揚揚。
歐陽臉色嚴峻,想要說什麼,下意識的看了眼顧寧。顧寧心如明鏡,知道接下來這主僕兩人就要說一些國
家大事了,當下放下藥盞,只叮嚀一句:“記得喝藥。”
她正要轉身離去,秦缺淡然的開口:“你今晚就伺候在這,歐陽你說吧。”
歐陽詫異的看了兩眼,便不再猶豫:“是有人想要栽贓嫁禍給烏衣巷,這樣的高手身上的戾氣相較於頂尖的殺手,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顧寧定定的站在那,觀察著秦缺的神色,他似乎知道是誰要殺他,表現重傷不敵的樣子,根本是掩人耳目。
秦缺臉色平靜和緩,只是微微瞌目,淡定如閒雲一般的氣質如雲捲雲舒般繾綣盛開,顧寧甚至能好好瞧見他密而長的睫毛,完美無瑕的肌膚,和雕塑般鮮明的輪廓。
他擺擺手,示意讓人出去。
歐陽有些擔憂的深深看了眼,便轉身離去。顧寧也難得乖乖的跟在歐陽的屁股後面就要離開。
歐陽正欲關門,卻看見跟在身後的顧寧,便小聲蹙眉問道:“王妃出來做什麼?主上既然默許你近身伺候了,王妃就要努力討得主上的歡心啊!王妃,我看好你哦!”
說罷,鄭重的推了顧寧一把,將她推了進去,然後很是珍重的看了一眼:“王爺就交給王妃了!”
顧寧僵硬的抽抽嘴角,然後無奈的走了回去,看著倚靠在牀柱上的秦缺,顧寧關心的問道:“你身上這喜服是不是要換了?”
秦缺投來目光,顧寧頓時心虛的說道:“我不看你的,你放心好啦!”
顧寧很想問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但是轉念想了一下,說不定秦大爺又以爲她惦記著他,索性閉口不說。
背後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顧寧很沒出息的嚥了咽口水,默默的念起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即便如此,顧寧腦海中騰地升起了秦缺尊貴的身子,亦如那日在寒潭中,赤條條啊赤條條!
“那個……你爲什麼護著我?”顧寧喉嚨乾澀,嚥了口水才覺得緩解好多,聲音一出口竟然有些低啞。
“你是晉王妃,我自然要護著你。”他淡淡的說道,似乎合情合理,因爲她嫁給他,有了名分。
顧寧突然覺得嗓子眼每吐一個字都有些疼,停頓半晌才繼續問道:“只是因爲身份?”
“嗯。”身後的他不假思索的應道,沒有半刻猶豫。
顧寧心頭突然酸了一下,這一抹感情來的玄妙,一閃而過。
顧寧轉而笑嘻嘻的問道:“那你是不是會一直保護我?”
秦缺正在細心的扣著盤扣,慢慢束到領口,猛地聽到顧寧帶著俏皮的話語,不由的手指停頓。近乎下意識的脣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彷彿是山巔清雪,眨眼即逝。
“那也要在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王妃的份上。”
聲音清揚,顧寧停在耳中,也深深地牢記在心頭。她暗暗竊喜,在她逃離這個該死的地方之前,還傍上了個厲害的大佬。
只是,她不曾想,這句話竟然伴隨了她永生,當然這也是後話。
顧寧突然想起今晚這些這些怪異的刺客,心下一動便說了出來:“這些人是不是皇后派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