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愣了愣,本來以爲慕北陵會因爲這事狠狠罵他一頓,哪知後者回答的如此輕描淡寫,連她也沒想到。
“你真的不怪我?”
慕北陵笑了笑,最終還是從懷中掏出張方帕,遞給她,讓他擦擦眼淚,說道:“現在還要走麼?”
凌燕拭去眼角淚痕,不答,反問道:“你真的能救活孫將軍?”孫玉英頭七時,蔡勇去過孫府,問及爲何不將棺槨下葬,反而存在地室時。管家福伯告訴他,姑爺說了,將來有機會復活二小姐。蔡勇後來把此事告訴凌燕,所以到現在她還在憧憬。
聽她提及孫玉英,慕北陵的眼色暗了暗,說道:“也許能,也許不能?!?
凌燕“哦”了一聲,雖然沒得到想聽的答案,好歹還有一絲機會,遂破涕爲笑,道:“我不走,我還要親眼見到將軍醒過來?!本髲姷南駛€三歲小女孩。
慕北陵抿嘴微笑,道:“我們都能看見?!?
言罷又問:“蔡勇呢?他也和嶽威將軍走了麼?”
凌燕臉頰飛起紅暈,膩聲道:“他說他不走?!?
慕北陵心知肚明的點點頭,心想:“蔡勇此人倒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凌燕擡頭道:“嶽威將軍離開,營中的一些老將軍可能都要走,你想怎麼辦?”
“走就走吧,想走的人我們都不攔?!蹦奖绷甑溃骸皬娕さ墓喜惶穑退忝銖姲阉麄兞粝?,也只會成爲軍中的不定因素,說不定哪天就在背後捅我一刀啊?!?
凌燕點頭,以爲然。
慕北陵再道:“火營暫時就交由你統領了,現在關中我信的過的人就是你,告訴將士們,我不會顛覆西夜,我要做的只是救二位大將軍?!?
凌燕道:“我知道,這些我會給大家說明白?!?
慕北陵道:“另外,你也告訴蔡勇一聲,讓他帶人把關門修好,漠北的人畢竟還在關裡,叫他小心行事?!?
凌燕道“是”,轉身退下。
整整一天沒見到籽兒,也不知道小丫頭有沒有吵著找自己,慕北陵想了想,便離開議事廳,去尋丫頭。
同一時間,尚城縉候府,書房。
武越靠坐在椅子上,捏著鼻樑,面前書桌上擺著兩封書信,一爲明黃宣紙,一爲白紙。宣紙末端繫有紅繩,上面僅僅書有幾字:“出兵伐慕”。白紙上的信息也簡潔明瞭:“扶蘇已失”。
楚商羽坐在武越對面,盯著兩張紙上的大字怔怔出神,劍眉皺成一團。
婢女輕叩房門,端來兩碗蓮子銀耳羹放在桌上,目不斜視,欠身施禮後許許退去,帶好房門。
武越端起一碗蓮子銀耳羹,執勺輕輕攪動,攪了幾下,忽然停下手中動作,苦笑道:“這個慕北陵,看來我們還是小看他了啊,糾集區區四萬漠北兵,僅用一日就攻下扶蘇?!睌E眼看向楚商羽,道:“難道現在的扶蘇關只是擺設?就這麼不堪一擊?”
楚商羽搖頭抿嘴,不言。
武越放下銀耳羹,似是食之無味,手指在明黃宣紙上扣了扣,又道:“這是王兄今天早晨發給我的出兵令,他現在恐怕還不知道扶蘇已經被慕北陵攻破,你說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呢?”
楚商羽垂首道:“屬下愚鈍?!?
武越笑了笑,擺手道:“算了,和你說這些也是白說,你小子又不善謀略。”
楚商羽恭謹賠笑。
武越不再看他,兀自呢喃:“這城裡有大將軍魏易,有太守公承國,軍隊都在他們二人手裡握著,王兄不傳令給他們,反而讓我出兵?哼哼?!?
他眼神突然變得凌厲:“想必又是都仲景從中搗鬼吧,老傢伙一直想找機會對付我,這次估計是想看看我的勢力到底有多少?!?
“老狐貍,這樣就讓你得逞了,我武越豈不是白活這麼多年?!?
“商羽,你立刻把書信拿到將軍府,親自交到魏易手中,就說是我說的,大王命我出兵討伐慕北陵,我無兵可用,向他借八萬精兵?!?
楚商羽收好明黃宣紙,抱拳道聲屬下遵命,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拉房門,房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張沉凝黑臉映入眼簾。
楚商羽一怔,旋即拜道:“魏將軍?!?
來人赫然是魏易,他性子本就急躁,昨日收到慕北陵攻扶蘇的情報,就欲出兵,哪知王令遲遲不來,入夜的時候聽說大王把命令下到侯府,他連飯都沒顧上吃,就直接來到侯府。
武越聽見聲音,問道:“商羽,誰來了?”
楚商羽回道:“稟殿下,魏將軍來了。”
“哦?是魏將軍來了?!蔽湓狡鹕碛觯骸翱煺垖④娺M來?!?
楚商羽引魏易到前廳坐下,親自替他斟茶。
武越走來,抱拳笑道:“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贖罪贖罪?!?
魏易起身拜下:“殿下客氣?!?
二人分主次就坐,沒等武越開口,魏易就直入主題,道:“殿下應該知道慕北陵引兵攻扶蘇的事,我聽說大王給殿下下了王令,末將斗膽,敢問殿下,大王可是想出兵討伐慕北陵?”
武越道:“小侯正想讓商羽去請將軍過來,哪知將軍自己就來了。”轉面朝楚商羽遞個眼色,楚商羽會意,從懷中掏出明黃宣紙。
武越將信遞給魏易,說道:“將軍請看,這就是大王下的命令。”
魏易見信上寫著“出兵伐慕”四個字,拍案而起,道:“大王既已下令,我們還等什麼?”
武越壓壓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道:“將軍知道小侯伏居尚城,但多年來都恪盡職守,遵守王道御令,哪敢私自藏兵,何以有兵可出,現在王兄給我下了這道命令,可是愁壞小侯,方纔我還與商羽商量,想向將軍借些兵馬,討伐慕北陵?!?
魏易道:“殿下忠心耿耿,大王若知,定聖心欣慰。”又道:“殿下放心,末將這就去輕點人馬交與殿下。”
武越笑道:“如此,就有勞將軍了。”
“末將不敢,先行告退,殿下可在明日一早來用營中領兵?!?
魏易匆忙躬身,快步離去。留下武越笑容逐現冰冷。
魏易有勇無謀,三言兩語就心甘情願借兵,正中武越下懷,如此一來武越既不用暴露自己的底蘊,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帶走軍隊,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爲。
“商羽,我立刻修書一封,你找個信得過人連夜送去扶蘇關。然後明天就由你親自領兵去扶蘇,到時候把那幾萬人全部變成我們的人?!蔽湓侥抗庵械暮⒃絹碓綕猓膊椒祷貢?,提筆疾書,然後摺好信箋,交給楚商羽。
楚商羽領命,推門出去安排。
武越目送他離開,緩步走到窗前,窗外木槿花開正盛,夜風挽起沁人香氣傳開整個院子,月色清涼,光輝傾灑。
“王兄啊王兄,你坐了這麼多年的大王,也該歇歇了?!?
卻說趙勝連夜引兵入城,扶蘇城中本無多少守備力量,除了幾百衙役外,所有的守軍都在扶蘇關中。趙勝一口氣拿下令尹府,太守府,將軍府等幾處重地,收編人員,前前後後總共不過三個時辰,這座古老的城池就皆入他手,沒驚動任何百姓。隨後命人將消息傳回關中。
等傳令之人到達扶蘇城時,已近天明。
慕北陵坐在馬廄旁的石屋門口一夜未眠,籽兒和青陌和衣臥在牀榻上,昨天夜裡找過來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睡下,看二人睡的香,便沒去打擾。
起身伸了個懶腰,馬棚裡的戰馬發出低沉的響鼻聲。
慕北陵挽起袖子從草垛山抱下一捆馬草,放在鍘刀下鍘成短接,放進馬槽裡,一切顯得那麼熟練。曾經做了一段時間的馬伕,自然知道這些馬的習性,戰馬見到他也不陌生,不停湊臉過來想要磨蹭。
一黑甲士兵走來,瞧見他竟然親自餵馬,腳步稍有一頓,以爲自己認錯人了。
慕北陵聽見聲響,見那人裝束便知是趙勝的人,招手喚其過來。
黑甲士兵撓著頭躬身拜道:“屬下虎豹騎索盤,拜見主上?!?
慕北陵道:“城裡戰況如何?”邊說邊用手勻馬槽裡的乾草。索盤看得呆愣,心想哪個主上能餵馬喂的這麼熟練。
“回主上,我們於昨夜子時進城,先後攻佔令尹府,太守府,和將軍府,收編衙役家兵四百五十一人,丑時三刻結束戰鬥,現在扶蘇城已在趙將軍掌控之中?!?
慕北陵起身,拍去沾在袖子上的乾草,點頭笑道:“趙勝挺厲害嘛,三個時辰就拿下扶蘇城。”心中聊以慰藉,又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趙勝,讓他收好城池,我隨後就過去,還有,你們不許動城中百姓一根毫毛?!?
索盤拜道:“屬下領命?!鄙像R復返朝城。
天色逐漸轉亮,籽兒和青陌還在矇頭大睡,慕北陵走出馬廄,四營營地傳來響亮的操練聲。他暗暗點頭,心道:“雷天瀑,任君,尹磊他們還不錯,這麼快就讓將士們步上正軌?!彼瓉磉€擔心這些將士對自己有牴觸情緒,現在看來卻是自己多心了。
其實雷天瀑,任君,尹磊本來就是山營,風營,林營的老人,各營的將士對他們再熟悉不過,加之幾人實力出衆,是多數人的崇拜者,讓他們去營裡督導,自然事半功倍。
走進關樓議事廳,皇甫方士正伏在東牆邊的桌上打盹,從攻下扶蘇開始他就一直沒怎麼休息,連夜視察四大營,又整理將比資料,直到雞叫三遍後才抽空小憩。
慕北陵解開襲在領口上的披風,輕手輕腳替他蓋上?;矢Ψ绞康菚r被驚醒,轉頭見是慕北陵,鬆了口氣。
“主上來了。”
慕北陵道:“先生這兩日辛苦了,再睡會吧?!?
皇甫方士伸了個懶腰,笑道:“不累,以前有比這還累的時候?!?
桌上擺著一張名單,名單上橫七豎八化了數道槓,很多人命都被叉掉。
慕北陵執起名單,細看良久後,說道:“這些都是離開扶蘇的將領?”
皇甫方士道:“四營共有上將軍職位以上的十七人,全部隨嶽威他們走了,下將軍以上三十六人,現在還剩下五個,好在統領隊長走的不多?!?
名單是按職位高低排序,只見嶽威元陽那一排十七個名字全部化掉,下面也劃了好多人命。
慕北陵放下名單,道:“走就走吧,只要軍心還在,將領嘛,可以先提拔幾個?!?
皇甫方士從硯臺下拿起另一份名單,說道:“這是我擬好的新晉統領的名單,主上要不要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