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在魔法學院的第一堂課上,導師總會給他們這樣一條忠告:
“當你們選擇了魔法師作爲你們的職業,就要有被其他人保護在身後的覺悟。你們永遠也不可能像戰士一樣,擋在同伴的身前……”
接下來他本來應當開始講課的,可有那麼一天,他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那當同伴遇到生命危險,我們又能做什麼?”
導師愣了一下,然後得意地說:“我們,報仇可不含糊。”
……
……
“結果呢?斯塔法他居然頂撞卡爾老師了?”
少女好奇而急切地拉著黑袍少年問道,“他又說什麼了?”
“他說,‘報仇根本沒有意義’。”
“哇,你真這麼說了?卡爾一定大發雷霆了~”
少女轉向另一邊的精靈少年,聽到她問自己,他只是平淡地回答:
“因爲就算報了仇,同伴的生命也回不來了。”
“可是老師說的沒錯啊,”少女笑盈盈地說著,“法師太脆弱了,本來就沒有保護別人的能力嘛~你們兩個小法師,以後就乖乖的讓我這準龍騎士保護在身後就好了~”
聽到她這麼說,黑袍少年撇了撇嘴,開始反駁;而精靈則只是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
……
“下一戰就要撞上他們的正規軍了,”少女的表情裡有一絲疲倦,然而她還是用開玩笑似的口氣說道,“法師們,如果我不幸死在那幾只天使手裡,你們可要替我報仇啊~”
“我不答應!”
少女身前的兩個法師同時脫口而出,這讓她愣住了。
黑袍少年面色一紅,轉過頭去避開少女的目光,但堅定的話語卻沒有受到阻礙:
“我絕對不會看著你死在我面前,想殺你,要先殺了我!”
少女半天說不出話來,接著,她帶著些許期待看向一旁的精靈法師。然而精靈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去……看看士兵們……”
看著少女匆匆走出了房間,精靈少年嘆了口氣。他看著手裡的魔杖,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危險,就算我只是法師,也會毫不猶豫的……”
……
……
“你瘋了嗎?你是法師!”
少女將擋在自己身前的精靈一把拉了回來——剛纔那恐怖的一擊本來差點要了她的命,卻被突然衝上前來的法師瞬召的防禦盾擋住了。
然而法師依然受了重傷。
“看來……這法術還不完善……”
他苦笑著說道,意識開始渙散。
生死關頭都沒有畏懼過的少女,這時卻涌起了無限的恐懼,
“你是傻瓜嗎?哪有法師會擋在騎士前面?你那破魔法要是失效了怎麼辦?你想嚇死我嗎?”
“那是因爲……”
精靈眼中少女那混雜了懊惱、驚恐和哀傷的目光開始模糊,本來想擡起手把她眼角的眼淚擦掉,卻什麼都看不清了,昏迷前,他口中喃喃道,
“當你有了一個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的人……”
就不會在乎這麼多了……
“快把他帶回根據地,找最好的治療來!”
少女咬著牙把昏迷的精靈抱上了巨龍的背,看著那一抹銀色的身影騰空而起。
明明應該是我保護你的……明明是豁出性命也要保護你的……
……
直到眼中熟悉的背影開始模糊,卡珊德拉才從回憶中驚醒,那些回憶帶來的感情,在此時卻全化作了苦澀的微笑:
是啊……一直以來,每次我遇到危險,你總會挺身而出……
爲了讓法師也有能力保護同伴,魔法界中本來只能保護法師自己的防禦護盾,正是被眼前的精靈法師強化到了可以保護法師以外的人。
“斯塔法……”
他竟然……稱呼我爲特列西亞了嗎?……
卡珊德拉此時已經不再擔心領主水晶的事情,和斯塔法對自己的記憶比起來,一場遊戲中的小小攻防戰又算得了什麼?她伸出一隻手,想將精靈轉過來,想看著他的眼睛問他好多事情,然而惘卻皺著眉開口了。
“斯塔法?特雷亞德斯萊爾……你是精靈中的貴族,何必和人類站在一起?”
兩個天使明白,面對一名精靈大魔導師和一位魔王,他們已經沒有勝算了,曜雖然不會受到攻擊,但他同樣也不能幫上惘的忙。
斯塔法依然帶著那副淡然的微笑,不以爲然地反駁道:
“精靈的事情,好像還輪不到天使族來插手。”
聽到這句話,惘受傷的表情一閃而過,她狠狠地掃了一眼精靈身後的卡珊德拉,雖然很想把此時無比脆弱的人類法師幹掉,但斯塔法的護盾可沒那麼容易被打破。
精靈顯然也沒給她這個機會,瞬發的冰箭術轉眼已砸去了惘身上的兩層護盾,束縛術反彈到了藍色的護盾上,效果消減到了3秒。
而3秒已經足夠了,曜一把拉住了惘的手,兩人從他召喚出來的空間之門回去了遺忘之地的神殿。斯塔法沒有阻攔,因爲他知道,以後有的是機會和他們碰面。
然後,他轉過身來,迎上了卡珊德拉的目光。
“……特列西亞……”
“你……都想起來了?”
精靈的目光裡沒有了平日裡的那絲迷茫,卡珊德拉在這樣熟悉的注視之下,卻又習慣性地退縮了。她移開了自己看著精靈眼眸的目光,轉而看向他衣服上的紋飾。第一次聽到他稱呼自己爲特列西亞的時候那種強烈的情感,已經被剛纔那小小的一場戰鬥打消了。
那種生怕他再離開,而想要牢牢抱住他的衝動,此時卻被長年來習慣性的矜持所代替。
卡珊德拉略顯委屈的口氣裡,就這樣又帶上了一絲懊惱。然而接下來,精靈溫和的話語讓她怔住了:
“我只有解除了封印,才能全部想起來。時間結束以後,就會把這半小時發生的事情忘記。”
“爲什麼……”
“因爲靈魂之石的作用對精靈微乎其微,特列西亞……我從來沒有藉助過那塊石頭,所以如今想要恢復記憶,只能依靠自己。”
“只有半小時?”
“只有半小時。”
卡珊德拉又一次看向精靈的眼睛,他還是和多年前那樣,用平靜而認真的目光看著自己。
“斯塔法……”
她本來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真正見到他的時候,除了呼喚他的名字,就只想看著他的眼睛——再過不久,那目光裡就又要攙雜進迷茫,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絲迷茫究竟給了她多少痛苦。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總不能,就這樣浪費掉半個小時的時間吧?……
眼看著兩人沉浸在二人世界裡,蘭迪特無奈地咳嗽了一聲,起身向大廳外飛去:“我去門口看下戰況,你們繼續……”
卡珊德拉一陣尷尬,她差點忘記了旁邊還有魔王的存在。斯塔法等到蘭迪特的身影消失在了不遠處的拐角,才微笑著回過頭來,伸手將卡珊德拉耳邊的一縷長髮拂到耳後。
“你帶著這對耳環呢。”
星辰之夢映著四周魔法的光芒,顯得格外美麗。卡珊德拉看不到它們此時的樣子,擡手碰了一下——結果又看到了手腕上的星辰之落。
這套首飾,是斯塔法親手做了送給自己的。可自從自己拒絕了他,便再也沒有佩帶過它們了。那時候是怕自己的心因爲見到它們而動搖,可如今又是爲了什麼而努力把它們尋找回來?
“時間不多……我一直想告訴你這套首飾的事,可沒有機會,趁現在讓你知道它們的作用吧。”
斯塔法注意到了卡珊德拉沒有收集齊所有的首飾部件,平靜地說道,“不過首先你要把它們集全,那樣的話,就可以解放卡珊德拉身上的靈魂禁錮。”
卡珊德拉用不可思意的目光看著精靈:“你居然做到了……那個解除靈魂之石效果的方法……”
“因爲,我也是創物師啊,特列西亞。”
精靈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的容貌和以前一點都沒有變。此刻的她,到底是像哪一個她呢?最初遇見她的時候那個充滿活力的龍騎士?還是後來冷靜堅忍的大魔導師?
也許都是,又也許都不是……但那有什麼關係呢?她還是自己最愛的特列西亞。
“五個部分一共7件,你現在已經有了其中4件。”
“可是……我沒有見過戒指……”卡珊德拉不記得斯塔法給過自己戒指部分,“是279年之後的事嗎?那部分的記憶我沒有恢復……對了,帝國究竟是怎麼毀滅的?”
斯塔法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纔開口道:“戒指……我沒來得及給你……”
聲音裡有一絲苦澀,但這苦澀被精靈看似平靜的語調掩蓋住了。
“至於帝國毀滅……”精靈的語調有了些微妙的變化,“雖然確實與萊塔斯特和外族的勾結有關,卻不是他們做的……那是……”
“那是什麼?”
精靈卻搖了搖頭不再回答這個問題,把話題換回了首飾上:“我在戒指上封印了一個法術,無論是你還是我,只要觸發那個法術就可以恢復完整的記憶。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所以我需要找到那枚戒指嗎?可問題是……它究竟是什麼時候被做出來的?”
“很久以後……”精靈的目光裡閃過了一絲狡黠,“雖然現在並不存在,但只要你集齊了其它部分,自然可以得到戒指的線索。”
“你這樣說話顯得好像NPC……”
聽到卡珊德拉的話,斯塔法忍不住笑了,時光在兩人的對話中過得飛快,卡珊德拉知道自己還有好多疑問,必須抓緊現在的時間問他,
“你沒有恢復記憶,卻是怎麼得到這個技能的?”
斯塔法微笑著回答道:“你還記得曾經有段時間我把密聊關掉了嗎?我那時在做一個隱藏任務,臨時恢復了記憶得到了這個技能——然而當技能時間結束以後,我又失去了記憶,只是發現自己多了一個技能,而且那技能還有著超長的冷卻時間。”
“你沒有懷疑嗎……”
“怎麼會沒有懷疑……特列西亞,就算是那個沒有恢復記憶的我,從記事起就不斷的夢到你啊……”
精靈溫柔的看著卡珊德拉,聲音卻放得很輕,“而且每一次夢到的畫面,都是那場大戰後你站在耶薩塔頂唱歌的那個背影——你知道我在帝國圖書館看到那水晶球裡的背影的時候,有多震驚嗎?”
卡珊德拉忍耐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下來了。她想說些什麼——但胸口堵住了,她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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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特列西亞……”
時光過得多快,眼看著,那看似長久的半個小時,就要過去了。
“就算失去了記憶,我還是我……那個沒有記憶的我有很多苦惱和壓力,你要給他時間。”
“……我知道……”
“時間就要到了,每次這技能結束我都會被系統踢下線——這應該是個BUG吧?”
斯塔法依然微笑著,想要伸手擦去卡珊德拉的眼淚,卻發現身體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看來,沒時間了呢……
他這樣想著,卻忽然驚詫了。
就在技能結束的前一秒,視線中已經有些模糊的卡珊德拉主動吻上了他的嘴脣:
什麼矜持,什麼懦弱,只有這一刻,哪怕之後你又要忘記這一切了——
哪怕是這樣,我也……
下線的白光逐漸消散在空氣裡,卡珊德拉久久地站在原地。
很久很久,她都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