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哈伯,哈伯?羅斯德。在我12歲那年,我有了一個妹妹。
她的名字叫萊娜。
一開始的時候,父親給她起的名字並不叫萊娜。但我不記得他當時起的名字是什麼了,只記得妹妹一個月的時候被抱去皇宮進行靈魂檢測,回來以後,她的名字就變成了萊娜。
於是街頭巷尾都開始流傳,說羅斯德家新出生的女孩,是帝國的支柱。
帝國的支柱是什麼?我不知道,也從沒想去知道。我只是很喜歡萊娜金色的頭髮還有幼小的臉龐,那是我的妹妹,是讓我第一次升起想要保護她的念頭的人。
然而萊娜的目光,卻從來沒有注視過我們:包括祖父、父親、母親,還有我。
我曾認真看過她的眼睛,那裡面似乎有著比年邁的祖父眼神中還要深沉的某種東西,但當時我才12歲,我不懂得那是什麼。
我曾聽說過,國家的支柱兩個月就可以開口說話了,然而萊娜一直沉默著,父親和母親也不擔心,他們對萊娜的態度,敬畏比疼愛要多的多,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也許就和其他人說的那樣,因爲她是帝國的支柱吧?可我還是心疼她,我會從她無法前往的河岸邊採花回來給她,會偷著攢錢給她買布娃娃——小女孩應該都喜歡這個吧?可是她接過去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卻和母親看我的時候好像。
萊娜三個月大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走路了,從那時開始,她每天都會蹣跚著走去門口,坐在那向街口眺望。我似乎明白了她是在等人,可是三個月大的孩子,又認識誰呢?
我去問母親,可她只是搖頭。於是我有時也陪萊娜坐在門口,等著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出現。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萊娜五歲了。雖然她才五歲,可她看上去和17歲的我幾乎差不多大。無論是和她同齡的人,還是和我同齡的人,都不願意接近她——也許他們都被家長警告了吧?
就和母親對我說的話一樣。這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帝國的支柱。
五歲的萊娜此時看上去如此迷人,她有著精緻的面孔和及肩的柔軟金髮,可我從來沒聽過她開口說過話,甚至連笑容也沒在她的臉上見過。
一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許就會變成和母親一樣,然後再變成畫像上祖母的樣子。
最可怕的是,那個時候,也許我還身強力壯。
我就覺得心裡好難過……
好難過……
我找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這感覺,因爲我沒什麼文化,我只是繼承父親手藝的一個普通鐵匠。
也許,這就是我和萊娜之間的區別吧?
母親說,帝國的支柱,有著非凡的智慧和經驗,那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所以,你纔不肯和我說話嗎?萊娜……
我第一次聽到你聲音的時候,那聲音卻不是爲我而發的。
萊娜在門口等了五年的那個人來了。
習慣性的和萊娜一起坐在門口的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那用柔和的、語調略帶生硬的女聲念出來的“莫斯卡爾”是來自於身邊的妹妹。
而且,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表情——那是一個微笑,雖然長期的面無表情讓這微笑顯得那麼奇怪,可我還是沉迷在那微笑裡,說不出話來。
然而,可惜的是,這微笑是給那個人的,那個看上去20歲左右的青年,看到他的時候我忽然一陣煩躁——我討厭這個人,爲什麼,爲什麼萊娜要對著他微笑?
後來想想,那就是嫉妒吧?
雖然帶著怒火瞪視著他,可我那帶著不甘和挑釁的目光根本沒起到作用——那個男人的眼裡,只有萊娜,沒有她身邊的年輕鐵匠。
這樣的氛圍,就是隔閡嗎?
帝國的支柱和普通人的隔閡嗎?
在你的眼中,也許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小插曲,可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即使,她的青春年華那麼短暫,只持續了沒有多久。
從名叫莫斯卡爾的那個人出現的日子起,萊娜開始和我說話了。她介紹了她的朋友,一個精靈鐵匠收我爲徒。雖然明知道以我的資質,也許到老才能成爲一個稍微有點價值的鐵匠宗師,她還是介紹我去了。
我把這機會當成她對我的重視,我想成爲一個值得她自豪的哥哥……
可是她不可避免地衰老了——
走在街上的我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兄妹,倒更像是一對母子。
那一刻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趕快變老——
如果我是一個老頭子,她是一個老太太,那麼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別人,她是我的妹妹了。
可是萊娜,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當我變老的時候,你卻拋下我一個人走了,我該怎麼辦?
我這個沒用的鐵匠,甚至只能當這一輩子的鐵匠,下一輩子,我就不記得你了。
到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
會不會記得那個,把岸邊的花采來給你的,傻乎乎的哥哥?
萊娜,可是萊娜,至少這一輩子,我不會忘記你的。
我要做個好哥哥。哪怕這個哥哥只是你生命裡的一個小插曲。
如果你回憶起過去,一定不要忘了我。
一定,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