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口斷面十分光滑, 可以查看到的幾處傷口都是致命傷——這表明了不久前那場戰(zhàn)鬥中僅有的幾次攻擊全部都是爆擊。

沒有魔法增效的情況下，只寥寥數(shù)次攻擊便殺死了高自己幾級的BOSS，這樣強悍的物理攻擊力, 雖然卡珊德拉早就想到了比自己早到的那個人是誰, 不過就眼前情況來看, 先到一步的萊塔斯特顯然已經(jīng)解除了封印。

從沉月血蓮邊站起身來, 卡珊德拉最後看了一眼大廳, 確定四周已經(jīng)再無活物後，她再次轉向了地上的BOSS屍體，採集術連翻出手, 把沉月血蓮身上的材料採集一空。雖然之前練級期間她一直保持著採集的習慣，可採集到的多是動物類怪掉落的皮毛骨骼等材料, 對製藥有幫助的植物類材料, 因爲很少專門去採集, 倒是稀缺了很多。

如今這BOSS身上的寶貝，萊塔斯特可以不屑, 卡珊德拉卻要爲永恆星辰的藥師們考慮。

採集完畢之後，她轉身走進了通往六層的旋轉樓梯。

六層曾關押了許多野外誘捕來的高階魔獸，二、三層的那些研究出來的人工異獸以前也是關在這層的，不過當?shù)蹏婈牴ゴ虻揭_塔底的時候，魔導師們將它們?nèi)纪斗诺搅讼聦佑脕淼挚管婈牭墓簟６唠A的魔獸由於多數(shù)具有獨立意識, 魔導師不能保證完全控制它們, 爲了保險起見, 這些魔獸便一直沒有被釋放出來, 直到帝國軍隊完全佔領了耶薩塔後, 才分批放出了其中一些。

而沒有放出的那些魔獸，出於兩種情況：一是魔獸自己不願意走, 二是魔獸已經(jīng)神志不清，狂暴異常，放出去會傷害到其他人。

至於爲什麼沒把那些狂暴的魔獸殺死，其實最早是王后奧蕾麗婭的意思。據(jù)說她在淨化整個額萊亞斯的時候，曾聽到過魔獸內(nèi)心的悲鳴，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感動了她，這位女祭祀強烈要求國王放過它們，最終讓那些已經(jīng)不再清醒的魔獸逃過一劫。

爲了確保它們不會逃出塔爲禍四方，奧蕾麗婭在六層設置了壓制空間——身爲永恆者可以用自身能力創(chuàng)造一塊空間，這空間即使永恆者本身死去也能繼續(xù)存在下去，而且它不同於一般魔法，在淨化結界的效果下本是處於魔法真空狀態(tài)的塔內(nèi)，永恆者的空間卻依然可以奏效。

使用了淨化魔法後的奧蕾麗婭太過虛弱，對這空間下的禁制極少，只是限制了魔獸出入空間的自由，加上淨化結界的力量被擋在了空間之外，所以空間內(nèi)是允許使用魔法的。

卡珊德拉將祭祀之審判重新拿在手裡，一腳踏入了六層的入口，然後整個人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又是人類……”

“殺……？”

“住手，這是……祭祀的氣息……”

“……奧蕾大人？”

“不……奧蕾大人已經(jīng)死了……”

卡珊德拉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也許是察覺到了她手中祭祀權杖的氣息，魔獸們低沉或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一些兇惡的咆哮夾雜在竊竊私語中，是那些失去理智的魔獸的聲音。

“亡靈視覺。”

卡珊德拉輕輕施展法術，眼中本來一片漆黑的場景頓時變得黑白分明——黑暗的角落裡或蹲或站著許多龐然大物，天花板上也倒掛著不少黑色的影子。不遠處有一扇打開的大門，門裡一片漆黑，那裡就是通往七層的入口。

就在卡珊德拉猶豫著該就這麼走過去還是怎樣的時候，右手邊的角落裡緩緩站起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來。它站起來的時候其他魔獸便不再出聲，只有那些失去神智的魔獸們還在低吼著。

它在卡珊德拉麪前站定，開口問道：

“是特列西亞大人？”

卡珊德拉微一皺眉，這聲音讓她似曾相識。黑白灰的視角里可以看到這是一隻深色的豹，背上生著兩對黑色的羽翅，也許是受過傷，它僅睜著右邊的那隻眼睛，瞳孔的顏色呈亮白色，在一片暗色的視角里彷彿燃燒起來一般。

那隻獨眼讓她終於想起眼前的魔獸是誰了。

“安德魯爾……”

卡珊德拉的眼前閃過多年前被她一劍刺瞎左眼的那隻狂暴的黑豹，驚訝道：“你恢復了神智？”

“……是的，您那一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讓我重新清醒了。”

“這樣……”

卡珊德拉想起了收回長劍之後，猛然安靜下來的黑豹，原來那時候他恢復了理智。

“……您，知道我的名字？”

黑豹用略帶憂傷的渾厚嗓音問道，卡珊德拉一怔，點頭答道：“從母親那裡知道的。因爲萊薩耶娜……”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那隻爲了陪伴發(fā)狂的丈夫而堅持要留在塔裡的母豹，似乎早已經(jīng)……

“是嗎……萊薩耶娜……”

安德魯爾亮白色的獨眼裡有一瞬間閃過了某種複雜的感情，但他沒有讓這感情繼續(xù)下去，眼神一凜，森然道：“明知道我已經(jīng)狂暴還留下來接近我，她應該早已做好了被我殺死的準備。”

卡珊德拉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作爲七階的高級魔獸夜影翼豹，在特列西亞來到之前，其他的魔獸幾乎都躲著他走。只有他的妻子萊薩耶娜總是試圖靠近他，可惜發(fā)狂中的安德魯爾早已認不出她，一次躲避不及，只有五階的萊薩耶娜就這樣死在了丈夫手裡。

其實那時候的壓制空間並不像如今這樣，它裡面有森林湖泊，有藍天綠草，是王后盡最大所能創(chuàng)造的適合魔獸生存的一片土地，而不是此時卡珊德拉身處的一片黑暗的窄小空間。所以即使那空間裡有不少狂暴了的魔獸，甚至有像安德魯爾這樣的七階魔獸，其他低階的魔獸還是能想到辦法避開它們生存了下來。

至少特列西亞當初來的時候，空間裡還保持著那樣的環(huán)境，也就是在那時，她一路受到了狂暴魔獸的襲擊，並一劍刺瞎了安德魯爾一隻眼睛。

然而當她面對眼前忽然垂首停止攻擊的黑豹的時候，不知爲何卻沒下殺手，也許是因爲死去的萊薩耶娜吧，畢竟她希望他能活下去，所以才乞求奧蕾麗婭放過塔裡的魔獸們。

回想起這些，卡珊德拉張望了一下四周，蹙眉問道：“這裡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你說……環(huán)境？”

安德魯爾搖頭道，“在這裡太久，我記不清時間，也許是幾年前，又或者是幾十年前，曾經(jīng)有人穿過這空間去了七層，但再也沒回來過。就是從那時開始，空間開始縮小，直到變回了六層本來的大小。爲了防止狂暴的那些傢伙傷害其他人，我們把他們丟進了以前關押我們的牢房裡鎖住。就是現(xiàn)在你看到的這樣……剛纔又有一個人穿過了那扇門，我感覺到他身上也有奧蕾大人的氣息，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那氣息十分微弱，至少比您身上的要弱許多——彷彿那氣息是附在他身上的，並不是來自他本人。”

猛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萊塔斯特漆黑和血紅的兩種瞳孔忽然出現(xiàn)在卡珊德拉的腦海裡，連帶黑豹所說的微弱的彷彿附身他人的靈魂氣息，各種信息交織在一起，不禁讓她陷入了沉思：萊塔斯特，你的靈魂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之前取盾牌的時候也是，明明只要解除封印就可以取得的盾牌，卻拖到了不得不使用的時候才恢復能力……

將約見地點改成塔頂，除了因爲這裡不能使用魔法，難道……還因爲你不知道我所提出的那個地方是哪嗎？

難道你和斯塔法一樣，還沒有恢復記憶？

卡珊德拉努力回憶了幾遍自己和萊塔斯特見面的時候他的反應，他似乎認識自己，又似乎不認識——至少他應該是知道自己的，不然以他避免恢復能力的態(tài)度，以及他恢復能力的不穩(wěn)定持續(xù)時間，他應該沒可能針對自己做這麼多事：比如提前取走祭祀護腿。

那麼，一會兒我將面對的，究竟是哪一個你？

卡珊德拉失神的樣子讓黑豹有些擔心，他甩了甩尾巴試探著喊了她一聲，卡珊德拉回過神來，舒了口氣問道：“他過去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瞳孔……”

“是紅色的，血一樣的紅色。”

回答的是一旁的沼澤夜鷹，一片漆黑中，也只有這種生物才能在眼中還原周圍的色彩。

卡珊德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道：

“有沒有誰願意離開這裡？雖然只有四個名額。”

此話一出，周圍的魔獸們沉默半晌，忽然一個個低吼起來，一陣陣的吼叫聲連疊在一起，他們在用獸類獨有的語言發(fā)泄著各自的感情。聽著這些聲音，卡珊德拉心裡莫名地難過起來，安德魯爾忽然咆哮了一聲，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們不願意走。”

他開口道，“因爲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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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關押著狂暴魔獸的牢籠甩了下尾巴，接著又說道：“我願意和你走。”

在卡珊德拉先是驚訝，接著瞭然的眼神裡，它閉上了僅剩的那隻眼睛，

“離開這裡，是要簽訂契約吧。”

“是的。”

“也好……所謂自由，我已經(jīng)失去它很久了。”

卡珊德拉曾見證過多次高階魔獸的簽約儀式，但只有這一次，是在沒有色彩的黑白之色裡進行的。

印象裡那些流溢的光華，是紫色還是金色來著？

一時間竟想不起來了。

當卡珊德拉走進通往七層的大門的時候，身後的魔獸們再一次吼叫了起來，被聲音刺激到的牢籠裡的那些魔獸的咆哮聲也猛然提高了聲音，聽不懂獸語的她一瞬間裡竟有種錯覺，彷彿他們都在這一刻恢復了意識。

只是身處部下空間的安德魯爾已經(jīng)聽不到他們的告別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