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髮的天使手持巨劍, 和以往一樣，玥動手的時候向來沒有多餘的廢話，他絲毫沒有把卡珊德拉的諷刺放在心上, 面對被她抵擋住攻擊的境況, 他側身一滑轉到了她的身後, 空出的右手化拳爲掌, 便要重重地砸向她的脖子。

卡珊德拉前方沒了阻力, 索性順勢向前竄出幾步，正好讓天使的攻擊落了空。

然而危機感突然降臨，卡珊德拉腳下還沒站穩, 條件反射地就地滾向一旁，就在她剛纔站著的地方, 被一道強勁的攻擊砸出了一個大坑, 耀飛在半空中嬉笑道：

“呦, 公主殿下——啊不，是女王陛下, 您連滾帶爬的姿勢依舊如此瀟灑啊？”

“跟她廢話幹嗎？”

沒等卡珊德拉再一次站起身來，惘的光明法術已然攻到了她的身前。被接二連三的偷襲，卡珊德拉心中一陣火起，她心一橫，不僅不躲開攻擊, 反而迎身而上, 長劍帶著巨大的力道砍向惘的方向, 強大的氣勢爆發而出, 天使的法術還沒貼近她的身邊, 竟然被包裹在她周圍的鬥氣整個推開了。

“你們兩個，滾開。”

玥身形一晃, 出現在了惘的身前，替她擋下了卡珊德拉的一擊，然而他冷冷地下起了命令，“我和這個女人的事，不用你們兩個插手。”

“玥大人！”

“閉嘴。”

說完話，玥將手上稍一用力，將卡珊德拉的攻擊擋了出去。

“玥，我族的仇恨不是隻有你還記得，如果你真想贖罪的話，就不要這麼任性。”

聽到耀冷笑著丟下這句話，玥正要上前追擊的身形忽然一頓，回身便是一斬，銀色的弧光打著旋向耀襲去，惘的驚呼聲中，耀極爲費力地擋住了玥的隨意一擊，整個身體都被推得向後退去，他艱難笑道：“怎麼了？惱羞成怒了？”

說著他指指前方，“戰鬥中還能回過頭來攻擊自己的同伴，玥，你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卡珊德拉纔不會去管天使們的內鬥，這樣好的反擊機會，不把握住纔是可惜，就在耀提醒玥他真正的敵人已經再一次攻上來了的同時，卡珊德拉已然連人帶劍撲到了他的身邊，玥爲自己的一時分神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雖然及時回身擋住了致命的一擊，可他的右臂被卡珊德拉擊中了，伴隨著劇烈的疼痛，鮮血從傷口涌現出來。

“耀，你少說兩句！”

惘急忙施展了治療法術，將玥的胳膊止血，可玥忙於應付卡珊德拉的攻擊，傷口在大幅度的動作下一次又一次被掙裂，惘急了，“玥大人，你和我們兩個不同，不能死在這裡啊！”

“誰說我會死在這裡。”

玥冷冷地道，“別在這礙事，還有耀，你的廢話我不想聽，有多遠滾多遠。”

“你們哪裡也別想去！”

里歐拉的狂笑起來，同時場上的四名領袖忽然感到身形一滯，竟是中了她不知何時施放的禁咒級定身術，而緊接著，從克薩約爾首領的口中，再一次傳來了久違的古老禁咒聲。

“……薩索斯`米艾瑪萊瑪卡提耶拉`索法埃勒瑪納奧魯……（如同世間萬物輪迴，終將歸於虛無）……”

華麗而優美的長句抑揚頓挫地響徹天空，隨著里歐拉口中的音節，天空呈現出如黃昏般慵懶灰黃的色彩，不知何時漫上雲層的暗紅之色將整個戰場的氣氛渲染得愈發詭異，從烏雲中流溢出一抹金紅色的光華，逐漸凝聚，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緩緩向峽谷中降落下去。

彷彿夕陽西下一般。

“是‘衆神遺落的黃昏’……”

卡珊德拉曾從里歐拉的回憶中親耳聽過這道失傳禁咒的全部，此時從頭頂懸掛下來的強大壓力，一旦夕陽般的魔法球落下來，那麼峽谷中的所有人，都將回天乏術。

她焦急地望向遠方的特列思陣營，那個人，只有那個人能阻止她……

“……薩索斯`裡耶洛莫安達裡卡斯`安法提亞瑪卡爾斯……（即使黑暗籠罩蒼穹，黎明終會到來）……”

洛格安的聲音響起的一刻，卡珊德拉分明聽到里歐拉的咒語聲凝固了一瞬，然而她不敢冒承受禁咒反噬的危險，哪怕此時心中再激動，她也只得艱難地繼續念下去。

這一切，和幾十年前的耶薩一役如此相象，天空先是變得漆黑，連里歐拉禁咒下的夕陽幻影也被黑暗吞噬一空，然後，天際邊漸漸泛起了一絲青白之色，一縷清澈的陽光毫無徵兆地投射了出來，仿若朝陽一般。

兩個禁咒相互抵消，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空氣中只剩下亂舞的魔法精靈提示著人們，剛纔這裡凝聚過兩個幾乎可以滅世的法術。而因爲這兩個禁咒而一時呆住的衆人，忽然回過神來，戰場難得的寧靜被再一次打破，恢復到了躁動的狀態。

“洛格安，你還活著？”

里歐拉的心思再也無法凝聚在戰場之上，聽到愛人聲音的瞬間，她只覺得心臟彷彿要停止跳動——他還活著，還活著！除此以外，什麼戰爭，什麼復仇，就算是克薩約爾，此時也不知被她丟到其他地方去了。

洛格安的回答是過了很久之後才傳來的。

“算是活著吧……”

兩名大魔導師漂浮在各自陣營的上空，這樣簡單的對話下卻埋藏著時隔多年的愛恨情仇，里歐拉沒有注意到眼淚是什麼時候從早已失明的雙眼中流淌出來的，她忽然大笑道：

“你還活著，萊塔斯特他騙我！你還活著……”

以爲洛格安已經死了的時候，她心中對他的愛忽然便勝過了一切，不管他是不是背叛了她，是不是和她作對，那時候她曾經發誓曾經詛咒，只要他能活過來，她不會再怪他。

然而現在她知道了他還活著，卻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表現如此丟人，自尊勝過了愛，她又恨起他來了——更何況他現在又一次和自己作對！

里歐拉這時候才意識到剛纔洛格安又一次妨礙了自己的行動，她心裡一涼，冷笑道：

“洛格安，你到底還要和我作對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里歐拉，你愛克薩約爾嗎？”

洛格安反問道。

天空重新恢復成了灰暗的模樣，巨龍和龍騎士的戰鬥也越來越激烈，那些時不時從空中射偏落下的魔法攻擊，還有因爲死亡而跌向地面的巨龍屍體，成了地面戰鬥的軍隊的噩夢。

不過特列思的軍隊有斯塔法在保護著——他是帝國唯一一名被賜予帝國的壁壘稱號的法師，其他獲得這項稱號的人，無一不是騎士。

里歐拉彷彿沒有看到下方戰爭的慘烈，也沒有注意到擺脫了定身術後重新恢復自由的卡珊德拉和天使再一次戰在一處，她被洛格安的反問弄得一怔，隨即怒道：

“那是自然，克薩約爾是我的國家，是我宗族一手建立起來的帝國，我當然愛它！”

“那你爲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它？”

洛格安輕輕嘆息了一聲，里歐拉更加憤怒：“我何時傷害它了？”

“就在剛纔，如果我不阻止你，連克薩約爾的士兵在內，所有人都會死。”

“那是必要的犧牲，爲了勝利！”

里歐拉大笑，“爲了恢復我國的榮耀，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將來我會爲他們建碑，帝國不會遺忘他們！”

“你還是沒有變。”

洛格安的聲音越來越低，彷彿自語，“耶薩那時也是這樣，你從來沒把帝國的子民放在心上——連效忠你的子民你都可以放棄，我怎麼能相信你去好好對待那些已經變成克拉迪法臣民的人們？哪怕他們曾經也是克薩約爾的一員……”

卡珊德拉此時正和玥打得難捨難分，耀雖然心裡不願意，卻還是聽從了玥的命令，沒有再插手他們兩人的對決，但他忍得住不插手，卻實在忍不住不開口，嘴裡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終於再一次惹火了玥，這一次他頭也沒回，比上一次更爲兇狠的攻擊襲向了耀，狼狽躲開的耀也火了，怒道：

“玥，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幹嗎？你在報私仇！”

“耀，別說了……”惘想要阻止他說下去，可耀正在氣頭上：

“惘你纔是別攔著我，當初如果不是復活之眼被毀的話，天使一族怎麼會只剩下我們三個人？都是那個女人的錯！玥也是！”

彷彿沒有看到玥因爲怒氣而顫抖的雙肩，他繼續道，“如果他真的想殺了那女人，想爲了枉死的同胞復仇，就不會這麼意氣用事！他在爲了當時沒能勝過她而不甘，所以一遇到她就什麼都忘了，滿腦子只有決鬥，這混蛋的心裡只有他自己，沒有我們！”

“玥，如果你分心的話，這一戰你必輸無疑。”

卡珊德拉的長劍沒入了天使的胸口，惘驚叫一聲，治療術連續落到了玥的身上，耀也終於閉上了嘴，僵直術的光芒照上了卡珊德拉，玥悶哼一聲，伸手把長劍從胸前拔了出來。

而卡珊德拉的目光在這時落上了他左手心上的那道舊傷，眼前彷彿又閃過了那個絕望的眼神……是嗎，玥也有過絕望的表情，是因爲自己那一劍吧？

同胞……

她忽然想起了克拉迪法之於自己的意義，而眼前三名天使的心情，她竟也有點感同身受了。於是就在玥的武器再一次襲來之際，她忽然開口問道：

“玥，爲什麼和獸人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