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的我和熊雨珊再外加一個青年才俊律彥林,可以牽強的算作是三個局外人,發言的機率很少。大都是汪洋和易建晟他們在討論關於剛結束的考試題。之前易建晟已經說了誰提考試誰去裸奔,但是陸彧一出現這個很有威懾性的規定便開放了,現在大家一次又一次的說著關於考試中的問題。
“都打算去那裡呀?”
“去那裡不是我們自己就能決定的,其實我倒想去北京上海呢,可去的了嗎?”
“是啊!現在這樣的成績能去哪兒?那裡又會要我們呢?”汪洋接著龍春維的話嘆道。
郝浩不可置信地看著汪洋問道:“你這次真的發揮失靈了?”
汪洋瞪著郝浩“你說呢?咱們這些人當中除了王老三之外誰還有多餘的發揮。”
聽他們的話王言塍考的應該不錯。陸彧默然地握著半瓶啤酒坐在桌前,眼睛紅紅的如同一團烈火,其他的人踴躍的討論著考試題和考試成績。
陸彧突然問:“你也是文科生?”
我錯愕地擡起頭,看著眼前在昏暗的燈光下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陸彧。驚慌的說不出話來。他是在問我嗎?經過我幾秒鐘的沉思確定他問的就是我,才翼翼小心的應道:“嗯。”
“和小林也是一個班的?”
我側臉看了一眼律彥林,他投來了輕蔑的眼神。他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王小波《青銅時代》裡的學院派的目光。在學業上他的身份地位還真是學院派,旁邊的熊雨珊的每一根神經都在跳動,全身心地將目光投在貌似二年級最白淨的書生意氣的律彥林身上。說句不修邊幅的話,律彥林應該是人們常說的除水和泥之外的第三種材料水泥做的。這種材料質地很好,但質量不好。其實我這麼說是很不道道德的,如果被律彥林的粉絲粉末知道了我可是要負道德責任的。但是出於自衛,只好在心中以這種方式反擊他一而再再三的藐視。
陸彧突然問我使我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蒼老的男生是不久的北大學子,他竟然主動和我搭訕,我樂不思蜀地想入菲菲了。生活中現在有這樣一種得隴望蜀的人,我便就是這一類人。爲了和陸彧能多說幾句話,我漠視律彥林蔑視的眼神,頂著巨大的眼神災難保持著恬不知恥的表情和陸彧攀談起來了,儘量拉長了線段,以便延長說話的時間,這樣可以多說幾句。律彥林厭惡地瞪了我一眼。我發揮了我十七年來所積累的不害臊的精神以弘揚民族精神爲己任和陸彧轟轟烈烈攀談起了。桌子上出現了三種不可控制的局面。一種是以王洋和郝浩爲首的在激烈的談論這次考試,一種就是恬不知恥的我和即將成爲北大學子的陸彧沒有主題的亂談,另一種便是處於中間狀態的沉默的律彥林和熊雨珊,片刻後熊雨珊也主動和律彥林聊起了。以律彥林的性格是不會輕易和女生說話的,但迫於美色的誘惑,不說難以抑制心中的寂寞。
王言塍和冷凝默然地站在昏暗的燈光下各自陷入了沉思,剛纔的衝動煙消雲散了,準備的開場白也化爲烏有了。
忽然王言塍晦澀地說:“我沒達到武大的分數線。”
冷凝困惑的張大眼睛“武大。”
“我估了我成績進武大還差很遠,是無望了,但是可以進武漢理工大。”
冷凝錯愕地看著王言塍,武大是她的目標,她並沒要求要他考武大,更何況她又沒承諾他什麼,憑什麼要求他考武大?她也沒有那麼寬宥的權限要求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人。記得在一個月前他莫名其妙地問過她將來考那所學校。她當時無心的說是武漢大學。說句模棱兩可的話,武漢大學只是她給自己的目標,能不能達到這個目標就成了深不見底的事了。如果命運硬要拉著你陪它玩的話,即便是考上北大清華,也未必能進的去。陸彧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如果都能進北大,那高考的權威性就無法凸顯了。王言塍安靜的等冷凝表態。黯然的燈光下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只能看個棱角。良久後冷凝孤單的看著王言塍。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做,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武大我也未必能考上,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王言塍想起了一個月前冷凝說武漢大學時慎重堅定的語氣。她曾經說過‘不打沒把握的仗’。既然她說了,那麼就一定不是隨便說。以她目前的成績在努力一年,武漢大學應該沒問題的。
“我相信你可以的。”王言塍向冷凝移近了些。
冷凝決然地搖著頭。“你真的沒必要這麼做,高考是大事填志願也不是小事,別因爲我的一句玩笑話而有所損失,你要考慮清楚。”
“武漢理工大也不錯啊。”
王言塍又移近了些,近的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心跳了。王同學忽然拉起冷凝的手,冷凝本能的收縮了一下,心跳訇然加快,不敢看他的眼神,於是將目光瞥向遠處。
“放手,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今晚本該是屬於你們畢業班的,我只是個局外人,謝謝你讓我提前預知了我畢業時心情。”
王言塍拉著冷凝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又將另一隻手放在了冷凝的肩上“我還有話要說。”
“不用說了,我說過我現在不想談那些事。”冷凝轉臉眼神犀利地看著王言塍說了一大堆話不想都沒發酵,他根本就沒收手的意思。
“不,我要說,你知道我等畢業這一天等的有多累嗎?畢業了我可以無所顧忌的去喜歡你,可以大膽地向你表明心跡。”王言塍激動地按著冷凝的肩,按的生痛。
冷凝推開她“你這樣做想過我嗎?你畢業了可以肆無忌憚,那我呢?我告訴你不可能。”
王言塍向後退卻了一步。他確實忽略冷凝所說的,他是畢業了,而冷凝還有一年才畢業呢,而這一年正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時期。
王言塍恍然地看著冷凝“對不起!”
冷凝怏怏不快地別開臉,心中隱隱地有些生氣,似乎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緩衝著呼吸。平和的說:“知道嗎?在我們這個年紀,喜歡一個人是我們正常的心理成長軌跡,可是這一切都被這濃密龐大的考試掩埋了,在父母老師眼裡,我們這個年紀不談戀愛,不看小說,不曠課不遲到的孩子纔是乖孩子,纔有可能考上大學。一個名字,一個眼神,甚至兩個人走路走的近了都會引起父母微妙的猜忌,我們這個年紀是沒有人權的年紀。”冷凝頓了頓看著神態廢弛的王言塍接著說道:“中國最不公道的就是教育,卻要讓我們揹負著壓抑滿足地告訴自己教育才能給我們公道,公道的我們這個年紀都沒有了青春期,我們的青春已經被扭曲了。”
“我們的青春不會扭曲的,我們可以正常生活。我可以在武漢等你”王言塍沉思了片刻後審慎地說
“等我......我能不能考到武漢還是個未知數,每個人每個時間段都有不同的事會發生,而等一個人就是一個耐心的考驗,是要錯過很多的,也許在你等我時還有更好的在等著你,你願意爲了一個未知數而錯過一個已知數嗎?”
王言塍猶豫地說:“我不知道,但是我會爭取那個未知數的。”
“哼”冷凝嘴角露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等,是一份承諾,兩個人籤的合同,時間是公證人。不要以爲是一個人的事,它可是牽著兩個人的自由。你高考已經結束了,大事安然了,可我還有整整一年,知道嗎?他們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如果我的考試出現了意外他會怎麼看我?她又會怎麼看我?”冷凝陷入了微薄的沉思中。
王言塍說:“我不會影響你的,我一個人承擔這份合同。”
說完臉微微地靠近了冷凝,越來越近了,近的可以嗅到他嘴裡的酒精味了,王言塍呼吸無意中侷促起了,灼熱的鼻息落在冷凝的臉上,癢癢的感覺。十七歲少女心思瞬息萬變,心中泛起按耐不住的悸動,心猿意馬。冷凝的呼吸忽然也變得急促不均勻。耳畔出現了冷富國和熊佩琪**時的喘息聲,她沒見過他們在牀上的激情,但可以想象熊佩琪那風情萬種的身姿,在牀上一定魅力無限。想象她說話時的傲氣。
‘你不服是吧?有本事你做出來呀?你爸不是說你很聰明嗎,那就把北大清華考給我們看’。這是她們第一次正面衝突時熊佩琪說的話。那次衝突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次她吃了兩記大徹大悟的耳光。‘你就跟你媽一樣’,痛徹心扉的言語讓她刻骨銘心。
王言塍的臉已經貼近了她的臉了,眼前是父親責難的眼神,耳畔是熊佩琪齎恨地語氣,又夾雜著男女**的聲音,交換著浮現在眼前,亦真亦幻。冷凝突然如夢驚醒,猛然推開王言塍,被推的人向後猛地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以爲她在等他吻,結果是一個始料未及的趔趄。
“不可以,我們不可以這樣子。不,不可以,我們還小,我沒時間承擔這份責任。”冷凝情緒紊亂地轉身離開了。
王言塍驟然失落,茫然地看著冷凝離去的背影。桌子上的我恬不知恥的和陸彧說完一句又一句,利用哲學上的‘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哲理,有條不紊地把握著這場來之不易的機遇。能和不久的北大學子說話,對我來說真是天降大任,足以用歷史的形式載入書中。這也是我從上高中以來首次和異性這麼無所顧忌的說話,情緒有些不可收攏的蠢蠢欲動。律彥林和熊雨珊兩人說的忘乎所以,熊雨珊還向律彥林要了電話號碼,做好了長久交往的準備工序。大家說的熱火朝天時,冷凝臉色黯然地回到了桌子前,桌前三種局面陷入了僵局,就像雕塑一樣保持著藝術的姿態定格在了昏暗的空氣中。
“曉瑩,雨珊我們該回去了。”
我詫異地看著冷凝,她怎麼會這麼一副表情呢?難道她和王言塍吵架了,還是她沒接受王言塍?現在這些都不管我的事,我詫異的是冷凝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來。好不容易和陸彧建立了良好的交流橋樑,卻無端地被冷凝中斷了。熊雨珊滿腹憤懣,正在心中大罵冷凝,她和律彥林交流到了**,就被冷凝這樣活生生鮮淋淋的切開了。熊雨珊難捨難分地看著律彥林。我怏怏不快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桌上其他的眼神一致看向冷凝。由冷凝黯然的臉色可以看出王言塍的表白以失敗而告終。
“你們玩吧,我們先回去了,明天還有課呢。”
“老三呢?”易建晟困惑地問冷凝。他擔心他會因爲表白未遂想不開自殺。
“在後面呢。”
桌子上的人將目光轉向了從人頭攢動中走來的恍惚的身影。王言塍臉色陰沉,雙眸冰冷。看得出此刻心情很沉重,除了冷凝其他人都安靜的注視著他。
我露出牽強的笑“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們玩吧。”
陸彧向我們點了點頭。律彥林看著我嘴角堆滿了不屑,看了我一眼又將視線移向了熊雨珊,用灼熱的眼神重新打量著熊雨珊。王言塍站在冷凝後面目光深切地盯著她。
冷凝漠然地說:“走了。”
“讓老三送一下你們吧。”王洋說道。
“沒事的。”冷凝向在座的人拋了一個慳吝的微笑轉身從王言塍旁邊走過。我和熊雨珊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我送一下你們吧。”
“不用了,你去陪他們吧。”
王言塍沒理會冷凝的話和我們走進了飛舞的人羣,出了馬路,各自陷入了沉默。我看了一眼王言塍又看了一眼冷凝,這樣的氣氛我一個外圍人也不好插話。熊雨珊心不在焉地走在後面,整個人還沉醉在剛纔的談話中。路邊的樹蔭下男女相互扭動著,撕扯著。遠處的樓上傳來了陣陣撕心裂肺的破碎聲“啊......”乾裂的聲音撞擊在四周的建築上,又彈回到空氣中,然後落了一地,這種沒有徵兆的吼聲讓人毛骨悚然。陰冷,冰涼,似乎隨時都有被殺害的可能性。馬路上因爲校門口喧豗的景緻參比的無盡的蕭瑟。因爲長時間處在人煙稠密地段,突然出了那個地方會很不習慣。特別在這種煩躁充斥著冷肅的夜晚。路燈光色冷的很單調,我突然在心裡想到一個女生單獨走是一件很艱難的事,當我感覺到這種單調的天馬行空的夜晚很不安全時,我開始擔心我一個人是否能夠獨立走完這條冷清的黑路。雖然我長得很安全,但是我還是身不由己地擔心了一把。所幸冷凝這個朋友很會體恤人,擔心我一個人不能完成回家的任務,於是就和王言塍熊雨珊把我送回了家,我感動的不知天高地厚。因爲她,我和陸彧那樣的高材生纔有說話的機會。冷凝王言塍熊雨珊三人把我送到家門口的路燈下才離開的。如果王言塍和熊雨珊沒跟來的話,不由分說冷凝會被我扣下的,有王言塍熊雨珊在,扣冷凝成了不折不扣的空想了,索性煽情也免了。站在暗淡的燈光下看著他們三個失卻在黑夜中的背影,我脫臼式的縮了縮脖子,轉身向家裡走去。一進門就是一副靜的凝固的場面,媽坐在桌子前雙臂抱在胸前,臉色難堪的要命。桌子上放著一籃子菠菜,綠色光芒,活力四射,全身蓬髮出晶瑩的水珠,籃子裡滲出的水從桌子上落下。我歡快的表情定格在臉上,看來又是一場樂極生悲。我的生活循環往復式地又要進行一場缺乏實質性的並集了。我眼神畏懼的看著媽,其實我很討厭這種沒有創意的生活。我情願天天考試也不願過這種生活,活生生赤裸裸的騙走了人的開心,使人開心的無法無天時,最後又給人一個昏天黑地的傷心。較之我更喜歡否極泰來,但是在我的生活中到現在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媽沒有修辭地瞪著我,瞪的我毛骨悚然,心中驚濤海浪。原以爲告訴她,我是和冷凝一起的就能免災,現在看來即使冷凝也無效了,一場狂風暴雨是不可避免了,我在心中開始做好了迎接風暴的準備了。
片刻後,媽平靜地說道:“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
語氣平靜的讓人怵惕不安,我慣性地垂下了頭。
“這兩天在家裡把你憋壞了吧,是該出去透透氣了,以後你可以天天出去了。”
媽的話讓我信以爲真,以爲以後真的可以出去了。忙不拾遺的擡起頭,其結果讓我不知所措,媽臉上淚水氾濫。她每次哭都是聲色並茂,而現在卻不動聲色的慟哭,我心頭漲起一股痠痛。突然她放出聲哭起來了,哭得像個孩子一樣清脆。
“從今往後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再管你了。反正我完任務呢。明年考好考壞是你的事,考好念,考不好回家種地,過個一兩年就嫁人。”她一手抹著臉上的鼻涕和淚帶著哭腔接著說:“你說我爲了誰?一天到晚煙熏火燎的爲了誰,爲了我嗎?看看像我這個年齡的女人吃的什麼穿的什麼,可我呢?你現在可以繼續出去瘋了,我不會再管你了。”
我胸口堵得慌,有種窒息的感覺。眼眶裡的脈搏情不自禁的跳著,好像有東西要溢出來。嘴脣也在跳動,跳的筋疲力盡。一個小時前的蠢蠢欲動在光亮的電燈下黯然下去了。眼角溢出了**,洶涌澎湃地滾落下來。就知道中國的說服教育最得人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這種教育外國人永遠都是望塵莫及,這是中國人從老祖宗那裡拈來的煽情含蓄,用在教育上是最有科技含量的。這便是所謂的禮儀之邦的教育方式。整個晚上我都是在悲痛欲絕中度的,更確切的說我們娘倆這個夜晚都過得很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