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聽韓霜說班上要插進來一個復讀生。鼟隆一中每年都要收很多復讀生,因此也就設立了復讀班。復讀生要進應屆班,看來今年複習班人已經爆滿了,不然的話不可能連一個學生都裝不下非要插在應屆班。而且開學都一個月了才報到,必然是高考成績太低了學校不給報名,最後私下裡動了一點人脈,向學校最高領導使了些銅才報上的,這是鼟隆一中每年極富盛名的一大筆收入,但是在學校建設上鼟隆一中始是終資金匱乏,經常能聽見校長在學校大型活動上哭窮,也不知道收取的那些復讀費到哪裡去了。晚自習時不茍言笑的班主任老師領著一個體態圓滑,臉型立體感很強的女生進了教室。果然有復讀生要插進來。女生搬著桌子,桌子上放著凳子,一巔一巔地從講臺上走下。登時全班七十多人目視前方定睛地看著女生,女生被看的臉紅得無藥可救。
林老師站在講臺上巡視著教室的每一塊地皮,然後指著南極的最後面說:“你坐在那裡吧?!?
女生紅著臉吃力地搬著桌子從過道里巔下。
“旁邊的男生是石頭啊”老班看著靠過道的男生喝道。律彥林的同桌王聶將頭深深地伏在書裡,身體似乎都在萎縮。要不是王聶是班上的中流砥柱的話,老班早就走下來踢桌子了,礙於好學生的身份,林老師只站在講臺上罵了幾句。靠著過道的全都一副視死如歸的凜然樣子,不管老班怎麼說怎麼罵,石頭也好,死人也罷,我心依舊絕不屈服。女生狼狽的往前挪動著。
“來,給我吧?!迸吭谧雷由习l了一節課呆,纔剛起來翻開政治資料的冷凝突然站起來摘掉耳機,從女生手裡搬過桌子,女生搬著凳子走在後面。
老班瞪著眼睛厲聲喝道:“一班石頭。”我們集體在班主任的喝斥下垂下了高昂的頭顱。
“謝謝你了!”女生感激涕零地向冷凝點著頭。
“沒事”冷凝露出溫婉的笑。在別人面前冷凝從不吝嗇笑,總是這樣大方,而在家裡又總一副水泥砌的冷漠。
回到座位上繼續又將耳機插進了耳朵裡,開始還未開始的政治資料旅程。老班在教室裡轉了一圈多,臉色黯然地出去了。我轉身看了一眼坐在最後面的剛進來的新同學,看不清整體表色,女生將自己埋在書本里,孤單的坐在第三組的最後邊。
曾今聽人說復讀生插在應屆班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特別是沒有上覆讀線的學生。比及我們這些學習差的,考試六門紅燈高高掛的學生更受歧視。看來該女生的痛苦生活將要從高三(7)翻開了。鼟隆一中明文規定高四學生復讀分數線必須在450分以上,沒上覆讀線,差一分一百個銅,而且還要推遲一個月報名。比及而言上了復讀線的學生報名只收取資料費,住校生除了資料費外就是寄宿費。上了540分復讀基本是什麼也不收,並且學校還不時的發放撫卹金。陸彧曾經就享有過此等待遇。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陸彧!
晚上回到家放下書包無力地倒在了牀上。媽從裡間出來問道:“第一次月考馬上要到,複習的怎麼樣了?”
我疲憊的心情剎那沉重起來。第一瞬間反應是‘也要自殺’,緊接著想到了我連自殺的權利都沒。媽得知有人溺水後對我的管束鬆弛了些許。我也因此以爲她會改善對我的管教,或者直接放棄不管,沒想到盼來的自由只是曇花一現。我恍惚中從牀上坐起來,媽抱著大捆芹菜從裡間進去了。我跳下牀走到桌前,桌子上放著一摞半舊不新的資料,頓時大腦裡混沌一片。
媽在裡間說道:“我託人給你借了一套二輪資料,打聽了一個多月今天才借到的。”
我錯愕地站在桌子前看著桌子上的資料這就是媽所謂的‘笨鳥先飛’,我倒是想先飛,可是飛不起啊。在我的學習每次進入到一個新環節時,媽都會給我預先準備下一個環節的書本。
一輪資料和二輪資料的不同處:是一輪資料是以基礎知識的識記及知識結構的掌握爲主,多是識記點,而二輪資料主要是濃縮重點,熟練知識網。我翻開最上面的歷史看了看。突然在心中對媽敬畏不已,難得她想的如此周到,周到到令人畏懼。媽的複習方案應該應用到鼟隆一中的高三複習計劃中。如此有先見之明的複習模式也只有家中有像我這樣的高考生的家長才想得出來。把這種複習方案應用到我身上簡直是浪費。坐在桌子前我精神廢弛地開始了媽的安排。複習一字排開,先英語後數學。
在她高明的高壓政策下,高三的第一模我以475分的成績一路狂殺衝進了班級第四十一名,這是我高中兩年當中最爲生輝的成績。冷凝以641.5的成績名冠文科第一,這個第一還包括文科複習班在內。力挽狂瀾高二期末考試時糗氣。641.5的成績考得小心翼翼卻罪惡累累,得罪了文科班向來推崇律彥林的學生,班上律彥林的粉絲建立起一致對冷凝的同仇敵愾的組織。律彥林年級第三居探花,韓霜班內第八,年級排名一路跌居七十多名,因爲複習班的成績也排在內,所以班級第八在全年級裡飆到七十多名了。班上進來不久的那個復讀生趙亹考了431,聽說她高考成績367,比及而言上升了66分,這個成績還是很客觀的。她坐最後面幾乎沒有人和她交往,整天埋頭於書本中,一臉的靦腆讓人覺得她是個色厲內荏的女生,原來她人並不圓滑。我的同桌冷凝經常風骨凜然地冒著仇視的目光和她說話,我也因此翼翼小心地和她熟絡起了。其實我心中沒有那麼多其他同學的繁雜的歧視,我自己還是別人的歧視對象,所以我不可能用別人歧視我的目光在去歧視他人。我只是擔心我和她一說話班上其他人會把我和她冠名爲一類人?,F在有了冷凝這個第一名做頭,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冷凝似乎有扭轉乾坤之力。
年少時學生都有一個共同的心理,總是擔心會被集體拋棄。然而預防被拋棄的最好方式就是極力嚴抑自己的主見,跟著別人指鹿爲馬,隨波逐流,保留自己所有的意見,將自己應該享有的主權交給別人掌管。如果有一天有個在集體中很有威嚴的人突然站起來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廢話,表決響應的定然不決然。
這些天我沉湎在這次考試當中。冷凝繼續發揚她地老天荒的睡覺工程,如此矢志不愈地睡覺第一名卻照拿不誤,得罪人是必然的趨勢,這種不虞之事引人齎恨情之可理,必然是晚上夜車開過時了。
我臥在桌上走火入魔地考慮起了我明年要考的大學,無邊無際的想到了北大,清華亦或復旦,南大,浙大,武大......總之中國前瞻大學都進了我的魔圈。冷凝頭枕著英語筆記睡著了,這本筆記還是王言塍的。這一個多月王言塍沒來信也沒打電話,有沒有打電話冷凝也說不準,一旦電話被冷富國或熊佩琪接了那跟沒打一樣。一個月多冷凝連睡覺都影影綽綽。
忽然一份信落在冷凝的桌子上,我筋脈自斷地從魔境中爬出,拿起信件跳將起來。似乎這份信是我的。
冷凝被一份突兀的信擾亂了黃粱美夢,蹙著眉問道:“什麼?。俊?
仇一山好奇地轉過來問:“誰的信?。俊?
我轉臉看著冷凝“好像是你的?!?
“什麼叫好像,本來就是她的。”
冷凝氣血開始膨脹,疑惑地從我手中接過信件。
仇一山插道:“看字體應該是男生寫的吧?!背鹨簧娇吹經]人說話沒趣的轉過去了。
冷凝看著信封露出一見傾心的笑,喃喃地說道:“爛人,我以爲你被拐賣了。
“是他的麼?”我莫名地問。
冷凝點了點頭。
王言塍開學到現在已經向冷凝家打了N次電話了,可惜每次打過來的都不是時候,不是被冷富國接了就是被熊佩琪接了。所以最後才使出了這種無奈之舉,最古老的方式。寫信安全係數要高很多,只要寫對地址貼好郵戳一般而言不會落入別人手中的。事實證明中國郵政還是值得託付的,就是時間慢了點。
王言塍的大學生活過的很無聊,跟高中生活不同的是高中的自由掌握在老師和家長手裡,而大學的自由任何人都無權干涉,高中時刻要想著考試,大學什麼都不用想,高中要時刻準備著,大學沒有什麼可準備的。王言塍和所有大學生的生活軌跡一樣,他沒走出屬於自己的生活路線。耳朵裡塞個爛耳機,口袋裡裝個爛手機,孤單的走在沒落的爛路上。高中是籃球,大學是足球,沒有本質的區別,都是球體。校園裡每個角落每個時間段都上演著各式各樣的愛情小劇,激情的不修邊幅。寢室裡四個人就他孤家寡人,其他三位都是有家室的人,整天打得火熱。大一空堂課時間寬宥的令人發慌。爲了打發時間,只好將自己投到學校各類社團活動裡,除此之外就是圖書館了。
冷凝看完王言塍的信整個人顯得很突兀,陷入了無聲地沉悶中。一悶就是兩節晚自習,最後一節自習課上,冷凝從沉悶中爬出來,從桌子下拿出英語筆記本,裡面掉出一張疊的深情款款的紙,不,應該是信。這種疊的感情突兀的信件一般是我們這個年紀裡情侶之間的交流專用紙,這個年代流行無聲勝有聲的交流。用一張香軟的材質優良的信紙寫上幾句由激素和荷爾蒙促使而成的煽情的話,而後以感性形式疊的情深意切,最後再由可敬的郵遞員叔叔送到對方手裡,明明在一個學校,甚至在往出寄信時還告訴了對方,可是還是要繞這麼一個來回。爲了寫信經常拿著一天的生活費去超市買上一沓只有十來頁的信紙,不是明星就是風景,永遠都是那幾句俗爛的話,也永遠都是那幾片葉子。上高中後很少見到這種情景俗爛的信紙了,沒想到突然從冷凝的筆記本里掉出這種紙真讓人耳目一新,不禁想起了初中那段單調陳舊的時光。冷凝從地上撿起信件,疑惑的打開,裡面是字體秀麗的中性筆字。冷凝看著信嘴角露出一絲匪夷所思的笑,順手將信扔到我書上,我茫然地看著冷凝。
“沒事看吧?!钡玫嚼淠手Z後,我方纔拿起信件。
片刻我張大眼睛轉臉審慎地看著冷凝,“不會是”我向赤道看了一眼。
冷凝面不改色地點著頭。
我大驚道:“真的是律彥林?!苯淌已e四面八方投來了嚴懲不貸的眼神,因爲教室裡是彌足的安靜,而我這一聲發出的很不是時候,影響到了別人安靜的思維。
仇一山忙轉過來瞪著我“幹嘛?”
我一手捂著嘴,搖了搖頭一副甘願受罰的表情。白麪秀才竟然給冷凝‘寫信’,他可是純品四大皆空的人,竟然寫信給冷凝,還用這種敏感的促進血液循環的方式向冷凝表白。信中完全將第一模沒考好歸於對冷凝的暗戀,將自己說的鳳毛麟角。還鼓勵冷凝一定要堅持住,好好努力,將來一起考北大,然後一起留學普林斯頓大學,要跟王言塍公平競爭。我瞠目結舌地向赤道看過去,律彥林趴在桌子上後背**,脖子到耳朵一發紅的不得了。大至是我剛纔的失聲叫他的名字被他聽到了。冷凝露出深不可測的笑看著筆記本。放學後律彥林倉惶地收拾了桌子,將桌子上的試卷亂七八糟的塞進了抽屜裡,畏畏縮縮地出了教室。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容置喙是臊的。我胡亂將桌子上的幾份試卷扔進抽屜裡。高三才知道抽屜的作用,就像人穿在腳上的襪子,穿不穿都不妨礙生活,小時候總是爲了和同學搶有抽屜的桌子吵架,就是爲了給書本找個歸宿,如果桌子沒有抽屜似乎自己就無法學習了,其實有沒有抽屜都一樣要考試,不影響學業。高三的書本不是一個抽屜就能容納的了得,抽屜現在的作用就是回收所有過期的書本資料,以備再利用,等到飽和大至也就是高三結束時,而真正有技術含量的書本資料一般是不進抽屜的,因爲這些資料每時每刻都要用,放進抽屜裡不方便,還有就是這些資料的體積都不太道德,六科資料根本放不下,如果放,那麼基本後來的資料就沒有生存的空間了。所以高三學生在主觀意識上,不同於高一高二學生的就是每個人桌子的左上角亦或右上角豎著大考學生必備的堡壘,這已經成了規則了。這個堡壘有時還可以鋌而走險地掩護我們做一場短暫的春秋小夢,這個我有經驗。冷凝姍姍地整理著桌子上的書本,我回過頭環視著教室,剩二十來個寄宿生還在埋頭苦讀。
“冷凝我想麻煩你一下給我講道題。”我和冷凝轉過頭是趙亹,她手裡捧著英語資料站在邵甜甜桌前。
冷凝露出和善的笑“那道題?”
趙亹將資料放在桌子上,指著上面的題說道。冷凝沉下思維投入了給趙亹講題的工作中。我不悅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趙亹,雖然她沒看到,但是我還是很用力的打量著她。這個人真是神了,什麼時候上來的,我們竟全然不知。我不耐煩地看著黑板上政治課上殘留下的痕跡,下課快半小時了,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冷凝慢條斯理地說道:“come about屬於中性詞,可以用於表達正面的事物,也可以用於表達反面的事物,而break out多用於突然發生的災難,戰爭之類的事物。”
趙亹含糊其辭地點著頭“那take place應該也是一箇中性詞了?”
“嗯,take place多用於某人有意識地促成某事,有時也可以用於偶然事件。”
“噢”趙亹發出大徹大悟感嘆,露出循規蹈矩的笑,靦腆的不留餘地?!拔乙恢狈植磺逅鼈內齻€的詞性?!?
“其實都一樣,我之前也分不清這類詞性一樣的詞,對於這些派生詞我現在還都很模糊,關鍵是要多做題?!?
趙亹明曉地點著頭“謝謝你了,耽誤你們了?!?
冷凝笑的乾淨利落地說道:“沒事,像這種題就要多做題。”
“嗯,一路順風?!?
“謝謝!”
我看著冷凝,嘴角的不悅赤裸裸地暴漏在外面。暗自罵起了趙亹,這不是叫我們失蹤嗎,沒走過夜路,不知道行路難的滋味。我不耐煩地扯著冷凝的衣襟“走吧,人都走完了。”
冷凝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捋起袖子看了一下時間“走了。”
校園裡基本已經迴歸平靜了,學生確實已經走完了,零星的幾個狂超市的從外面進來。宿舍樓上傳出喧囂的聲音。我和冷凝推著車子出了校門,路上又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車子和馬路摩擦的破碎聲撩人耳膜,我心中叫囂如何走完這一段路程,特別是和冷凝分開後的那一段路,又開始憂心重重地思考一個人一段路的光景了。
對於律彥林的信冷凝像什麼事沒發生似得。
冷凝突然問:“趙亹問的知識點你懂麼?”
我遽然地看了冷凝一眼底氣不足的說:“基本上會。”
“基本上會,那就是不會了?!崩淠龜嗳坏恼f。我垂下沉重的頭,冷凝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臉上乾淨的表情土崩瓦解了,嘴角露出一抹委婉的神傷說:“高四的學生都是那麼的坦誠,平實,沒有一點鋒芒,生活已經把他們磨平了。希望我們都一次性跨過這座柵欄,不要復讀,重來,我們陪不起?!?
我的心情被冷凝的話說的潰不成軍,一個人走一段路已經無所謂了。我在心中微微地想到自己如果復讀會不會比趙亹還悲呢?不,我不會復讀,我要一次過關。我默默的告訴自一定要一次性過關。
冷凝的話讓我沉重了好一段時間,但是日子還得過。我守貞操似得守著我在班上光芒四射的倒數十幾名的名次,茫然若失地坐在文科年級第一名的旁邊,並以‘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將我和冷凝串聯起來。自律彥林的感情從冷凝的筆記裡泄出後,律同學一見到冷凝臉色總是紅的得觸目驚心,始終看不出冷凝有什麼異常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