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還沒閉緊就聽見媽的冷叫聲,惺忪著眼睛爬起來。又是一天,這一天就這麼不知所措的開始了。黑燈瞎火跌跌撞撞雙腳踩著冷凍來到了一天開始的地方。教室已經(jīng)臨近座無虛席了,寄宿生每天早上五點多就到教室了,晨讀時間沒有人敢怠慢,恨不得能把一分鐘N次方。早上的時間如同女人的第一次一樣美好又有限。昨晚記單詞記到兩點多才睡的,不到五點多就被媽喊起了,一路冷凍顛簸,書沒讀到半小時,上下眼皮就曖昧地黏在一起了,很快我在桌子上拜起了佛。在這種朗朗的紊亂的讀書聲中睡覺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省卻了睡覺前十分鐘的預(yù)備工作。冷凝看書從來不出聲,孤僻的人語言表達能力似乎很欠缺,說話成了一件奢侈的現(xiàn)象。人如其名,果不其然。朦朧中只有仇一山的聲音最爲突兀。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於孟陬兮,唯庚寅吾以降。皇覽揆餘初度兮,......”
突兀的讓人聒耳,我在朦朧中詛咒仇一山時,突然地被人推了一把。彷彿一對男女**時進入了**被居心不良的電話震斷了,這樣造出來的人肯定也不健全。被推醒的我就有這種感覺,我突猛地睜開眼睛是冷凝,表情冷的咄咄逼人。
“很瞌睡是麼?那就出去在外面走廊上看吧。”
我用力的張大眼睛搖著頭左右拍著臉“好了,現(xiàn)在不瞌睡了。”
冷凝白了我一眼,繼續(xù)埋進她沉默的晨讀世界裡了。
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英語老師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個子中等的姓劉男老師,每節(jié)課他都要抽人聽寫單詞。根據(jù)仇一山的分析,我們這位英語老師就是高一第一冊歷史書上甲午中日戰(zhàn)爭中國愛國將領(lǐng)左寶貴,我們這一地帶人也一致這麼認爲。根據(jù)歷史書上的畫像,英語老師的確很像這位百年之前的甲午英雄。至於左寶貴真人是什麼樣子的,這個目前我們這羣學生還無法考證。英語老師和數(shù)學老師的命運一樣,是學生閒餘時的消遣對象,閒餘時我們唯一能出口氣的就是一致的對老師進行肖像形體上的詆譭。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實質(zhì)上擡高了英語老師的身價,民族英雄何等的榮耀。初中痛恨老師時是直截了當?shù)臄骋暢鸷蓿咧杏憛捓蠋煏r只能在學習枯燥時,三五成羣的對某一老師進行偏激的變相藐視,八卦地說一些老師的家庭生活,這樣心裡也就覺得平衡了,也是自我安慰的最佳方式。英語老師的眼力很好,不像數(shù)學老師眼力不好使,能看到的只有前面的幾個人名,後面的一概不問。上課了英語老師上了講臺掃視了一圈教室,大概在尋找聽寫單詞的人。我小心翼翼的將頭垂的跟桌面平行狀,深怕一不留神被他看見,心中忐忑不安地想他會叫誰。寶貴在講臺上來回踱著腳,注視著講臺下面七十五顆腦袋,個個如霜打了茄子似得。除了韓霜之類寥寥無幾的精英高昂著驕傲的頭顱外其他的都一致的平行,教室裡安靜的讓人不安。
“邊曉瑩。”我驚愕地擡起頭,心跳驚濤駭浪,繼而重心不穩(wěn)的走上了講臺。
“蘭成龍”英語老師繼續(xù)叫道。
蘭成龍扭曲著身體,歪著腦袋翹著嘴,不屑地走上了講臺。像極了歷史書上的朱元璋的畫像。
“你們兩個一人站一邊。”英語老師站在講桌前說。
我腦袋中一片空白,昨晚記得短語就在剛纔那猝不及防的一瞬間失卻了蹤影。
寶貴在我們身後開始唸了“第一個‘吃驚的’寫出英語式。”
我撳著粉筆使出吃奶勁想,“in......?”想不起來“in......”我微微地側(cè)過臉看了一眼另一端的蘭成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樣子他應(yīng)該寫上來了。
“第二個in despain寫出漢語。”
‘絕望的’這個我知道。寶貴大致窺透了我心中恐懼,專挑一些描寫心理的短語。
“in paint of falt”又是一個英譯漢。
我再次使出了吃奶的勁。下面有人竊竊地念答案,我朦朧地聽好像是‘實際上’。在第二個答案沒誕生前,只好用實際上填充空白了。
“注意寫出英語式”英語老師在後面補充道。
漢譯英比英譯漢要困難一些,下面依舊有人再念答案。
劉老師繼續(xù)念道:“pay attention to”可惜我不會寫Attention。
劉老師注意到下面有人在念答案,於是便走到我旁邊看著我不成體統(tǒng)的聽寫,微微地皺著眉頭,又念道“Trouble寫出它的詞性。”
被他那驚魂不定的一看,我徹底的不知所措了。心已經(jīng)跳著嗓子眼裡了,只好撳著粉筆等待寶貴的判決。劉老師走到蘭成龍旁邊端詳著他聽寫的單詞微微的笑了笑。
接下來寶貴依次唸的是什麼,我全然不曉。走下講臺時教室裡想響起了肆意的議論聲。全班七十多人此起彼伏地將灼熱的目光投向了我,發(fā)出尖銳地嘲諷。我冒著如同槍林彈雨的眼神回到了座位上。
仇一山轉(zhuǎn)過頭看了我一眼嬉笑著低聲說:“寶貴昨天走的時候把今天早上要聽寫的單詞和短語都劃出來了,你是不是沒記啊?”
我害臊地將臉埋在桌子上的書後面,那裡有力氣回敬仇一山的話。冷凝擡起頭白了一眼仇一山。
寶貴在講臺上說:“蘭成龍今天表現(xiàn)不錯,十個單詞加短語都寫上來了,值得表揚。”劉老師的話音未落一半學生又將目光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了處在最後面的蘭成龍身上。讚許的目光不容質(zhì)疑。寶貴頓了頓又說:“邊曉瑩你今天怎麼回事?還不如往常了。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到了高三就徹底趕不上了,多跟你同桌學學吧,看看人家是怎麼學的。”
注視蘭成龍的學生又將目光轉(zhuǎn)移到我這邊。鄙視的眼神充斥著經(jīng)過暖氣暖熱後的空氣,給人一種乾燥的窒息感,同時又溢出對冷凝的顒仰。
下課後的光景很悲愴,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只好趴在桌子上掩飾宭迫。仇一山轉(zhuǎn)過來漫無邊際的說了一大堆。冷凝耳朵裡塞著耳機在看書,沒人理會仇同學,他沒趣的轉(zhuǎn)過去了。
後面的幾個男生圍在蘭成龍座位前,正在向蘭成龍道賀呢。
“龍哥,你今天表現(xiàn)不錯啊?行啊。有你的。”
“老大,剛纔你太帥了。老劉都對你刮目相看了。”
“這就叫做不鳴則平,一鳴驚人。”
蘭成龍抱著雙手一副謙虛的大俠風範“承蒙幾位平日裡的點化。”
前面一些對蘭成龍健碩的骨架愛慕已久的女生,再次投去讚許的目光。
蘭成龍目光注意到我的座位,於是意興闌珊地走上前來,得意地說:“不就幾個短語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仇一山忙站起來拱手祝賀:“龍哥,不錯。這下可讓寶貴對你刮目相看了。”
蘭成龍不屑地擺著手“小菜一碟,不值得一提。”
冷凝漠然地擡起頭看了一眼蘭成龍,蘭同學笑的不知深淺地說:“邊曉瑩沒必要難過,不就幾個單詞沒寫上來麼,有什麼嗎。”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在我的烘托下將自己無邊無際的炫耀了一番,現(xiàn)在還來說這種沒心沒肺的話,明擺著冷嘲我嗎。本來注意我這邊的目光少了,或者已經(jīng)沒人在注意我了。現(xiàn)在被蘭成龍這麼一說,又有人再一次地將目光都投到了我這邊,凜冽的眼神,臊的我沒有擡頭也沒出聲。蘭同學看我沒反應(yīng),伸手推了我一把,我皺著眉頭面紅耳赤的擡起頭有口難開地瞪著他。
蘭同學站在冷凝桌子前無聊的卷弄著冷凝的歷史書。“其實我也不會,我上講臺的時候準備了小抄。”
仇一山張大眼睛驚訝地望著他。蘭成龍撓了撓頭,扭動著嘴角笑著。
冷凝將放在桌子上角的幾本書從蘭同學無聊的粗指下抽出來放進了抽屜裡。蘭成龍豎了豎肩不自然地看著冷凝說:“把,把你英語筆記借用一下。”
仇一山又一副瞠目結(jié)舌狀。我這邊再一次地成了周邊的焦點了。蘭成龍從來不學英語的人,就因爲一次聽寫得到了老師的表揚,竟然改邪歸正要學習英語了,且找筆記還找班上英語第一的冷凝。從他那飄忽不定的眼神和那還不夠成熟的臉上可以讀出,這個人來這裡不完全是嘲弄我的,也不是爲冷凝的筆記而來的,而是想用借筆記來接近我同桌冷凝。班內(nèi)有不少男生有著和蘭成龍雷同的心思,可惜都被冷凝冰冷的外表拒絕了。
冷凝微微的擡起頭看著蘭成龍說:“沒帶,放在家裡。你去找韓霜的吧,我看了她的筆記很全。”
蘭成龍機械地轉(zhuǎn)頭看著處於赤道上正在埋頭算題的韓霜。
“......咦,這什麼?”仇一山眼睛一亮從冷凝手下面抽出一隻黑色的筆記本。
冷凝慢條斯理地說:“這是我拿別人的。”
仇一山好奇的翻開筆記,“高三(16)王言塍。”
冷凝冷然地從仇一山手裡抽出筆記,白了一眼他,仇同學生硬地笑了笑轉(zhuǎn)過去了。
蘭成龍表情有些失落,沒有剛纔生龍活虎的微笑了,顯得很被動,“沒帶就算了。”
“不好意思。”冷凝歉意地說。
沒借到筆記,但總算和人搭上話了。本來借筆記只是個藉口,爲的是能和冷凝攀談幾句。聽到她歉意地語氣,心中總算得到了一絲補償。心情平衡了,遽然在失望的籠罩下有種愜意的感覺,收斂了粗莽的張揚。微微地向冷凝點了點頭離開了。男人是水,女人是泥,不管多麼粗莽的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會被潤撫的。
“噯,對了。邊曉瑩別沮喪了,不就是幾個單詞沒寫上來麼,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這個人真有意思,臨走還不忘點一下主題,這應(yīng)該是總分總的題材。而且很有創(chuàng)意,借題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借我這個四角平衡的人和冷凝搭訕。我撇開臉看著蘭成龍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冷凝突兀地握住了我的手,投來她那種久違了的率真的眼神。看到她沒有階梯的眼神,我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感動。
放學後冷凝從抽屜裡拿一隻灰色筆記本,這本筆記本我經(jīng)常光顧它,所以我認識。這是冷凝的色彩單調(diào)的英語筆記本。
我詫異地看著她。原來她的筆記並沒落在家裡,以爲她因爲王言塍的筆記把自己的筆記落在家裡了,所以才告訴蘭成龍沒帶。
“這個你拿去看吧,昨晚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我用這個。”冷凝拿起王言塍的筆記說:“以後自習課不要睡覺了。”
我羞赧地垂下了頭,臊燃燒了整張臉。回家的路上我們保持著電視劇裡經(jīng)典的主僕畫面,彼此之間保持著若干距離。雙腳踏進家門,好像踩到了地雷,給人一種不知所措的陰冷。桌子上如同山丘一樣又撐起了一摞書,我全身微微一顫,一種難以名狀的沉重感漫上天靈蓋,心口發(fā)出艱難的堵悶,站在桌子前木然地看著桌子上的書。媽圍著圍裙,一手握著刀子一手拿著一隻土豆從裡間出來。
“回來了,休息一會兒趕緊看書吧,這是我今天又向別人借來,你們下學期的課本。以後週末補完課回來就看下學期的課本。”
這就是媽對我的學習安排,我神色廢弛地看著猶如災(zāi)難的書。
媽看了我一眼瞪著眼睛說:“還愣著幹嘛,你不打算考大學了。”說著白了我一眼進了裡間。
我露出一絲苦痛的笑,放下書包,順勢倒在了牀上。心中默默地祈禱,希望這一倒不要再起來了,永遠的倒下去。
媽在裡間又說:“馬上要期末了,複習的怎麼樣了?要抓緊時間。”
我朦朧中彷彿聽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期末我依舊秉承了中國人一貫固有的忠實的捍衛(wèi)者身份,處在高二(7)班,不進則退的名次中。全班63個名次中,我是第五十一名,我的忠實還是沒得到媽的認可。寒假到來之前媽給我下達了新指標,將我可憐兮兮的寒假生活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一家數(shù)學英語補習班。我原計劃的寒假黃粱美夢就這樣被媽扼殺在了搖籃裡。晚上睡覺的時間也被無辜地截短了,每天晚上都少不了數(shù)學和英語。能享受起這種重時間優(yōu)待的課程只有數(shù)學和英語,語文永遠也沒這項特權(quán),至於歷史政治地理偶爾還可以享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