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空氣中摻雜著惆悵和蒼涼,惆悵的血肉模糊,涼的一塌糊塗。盛夏爲高考的學子裂了許多深淺不一層次不齊的溝壑。孤寂的勤學樓突然囂擾的不可阻擋,走廊裡熱流瀰漫,悶熱蒼涼充斥著盛夏的蒼穹。王言塍領完畢業證出了班主任辦公室下了逸夫樓,王洋和林思怡走在前面。
“教授,等著。”
王洋回過頭扯著一張沮喪的臉,看了王言塍一眼轉身繼續向前走去,林思怡沒回頭。
王言塍跑上前來,一隻手擱在王洋肩上喘著粗氣。“大熱天的,讓人跑你缺不缺德啊。”
王洋神色頹然地白了王言塍一眼,林思怡低垂著頭沒說話。
王言塍看看林思怡又看了看王洋輕聲問道:“報的什麼專業?”
王洋沉默了半響冷漠地說:“你認爲我們兩個現在能報什麼專業?”
王言塍腦海中訇然一聲巨響,似乎天靈蓋迸裂。惻然地愣在原地。
“難道你認爲我493分可以和你587分進同一所大學學同一個專業嗎?”王洋揚著眉頭看著王言塍語氣陌生的說。
王言塍看著王洋凜然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也只是僥”王言塍話還沒說完,王洋推開他拉著林思怡走了。
王言塍默然地站在盛夏的空氣中,看著汪洋和林思怡離開的背影。成績扭曲了兄弟之情,因爲成績兄弟都可以反目成仇。回到教室,桌子上落滿了灰塵,黑板上還殘留著一行脫落的粉筆字,這是6月9日下午班主任發高考指南時寫的。偌大的教室停放著八十幾張落滿灰塵的桌子,曾今的同窗現在已經開始不知去向了。同學錄上寫的那麼情深,‘畢業了記得聯繫,留個聯繫方式我們好溝通’,照畢業照時笑得那麼真誠。而今留的聯繫方式都是空的,常聽人說‘畢業了就是麻雀亂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麻雀亂飛嗎?王言塍站在講臺上看著教室裡每一粒塵土,心中泛上一股難言的酸楚。高考之前熱切地期盼這一切能儘快結束,可當結束到來時心中卻是一股神傷。結束讓一切都變得捕風捉影,讓曾經存在過的變成了過去式。濃縮了回憶,更新了記憶。教室裡只有幾人安靜的坐在落滿灰塵的桌子上,每人手裡拿著一份《普通高等學校招生錄取分數線資料彙編》和招生通訊。王言塍看著在座的幾個人苦笑著。
下面一男生擡頭看了一眼“喂,老三笑啥呢?”
“啊,笑啥,我也不知道我笑啥呢?”王言塍難言地說。“看的怎麼樣了?”
“好專業自己不適合,適合的專業自己又不合適。唉,難啊!專業選不好,就是難就業。”
王言塍下了講臺走到在座的幾個同學桌子前,一屁股坐在了鋪滿灰塵的桌面。“就這麼畢業了,三年就這麼結束啦?”
“是啊,終於結束了。這種水生火熱的生活終於結束了。”
另一個男生接道:“老三啊,聽教授說你報的是武漢理工大,是麼?”
王言塍點了點頭“嗯。”
“也只有你,有這個膽識敢報外省的。我就不明白了587分的成績你爲什麼就報外省的呢?萬一錄不上怎麼辦?這樣的成績在本省可以上省級大學的。”
王言塍臉上露出一絲迫不得意的笑“難道武漢理工大很爛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武理工也是一所貨真價實的重點院校。我的意思萬一錄不上怎麼辦啊?你太冒險了。”
王言塍擡起頭看著天花板輕輕地嘆道:“希望我們都能順利地拿到通知書。”
男生無言地搖著頭和其他幾個人圍在一起繼續討論起了要報的專業,王言塍看著他們想起了不久前大家聚在一起討論排列組合時的情景。心頭涌上一絲感傷,默默地退出了教室。外面暑熱鋪天蓋地,勤學樓上的囂擾漸漸沉寂下了,填了志願的大都回家了,沒填的帶著I表回去了,成績好的還在致遠樓上的會議室裡研究填報的專業和院校。寥若星辰的幾個人在走廊裡無精打采地來回穿行著,臉色難堪的如同虛脫般。王言塍下了樓站在勤學樓下擡起頭斜視著熾熱耀眼的天空,現在終於知道小說中寫到的45度仰望天空和105仰望天空度的區別了。45度望到的是理想,而105度望到的是現實,理想還不都是建立在殘酷的現實上的。看來這個喜歡45度仰望天空的人真是閒的沒事幹了,只有看天空了。響午滾熱的光落在了鼟隆一中的每一寸土上,覆蓋了整座縣城。
王言塍出了校門遇見本班的薛鵬駒,他沮喪地看了王同學一眼“老三你還沒回去啊?”
“現在要回。你怎麼又來了?”王言塍看著薛鵬駒旁邊黑著臉的男人,猜想薛鵬駒報的志願應該沒得到父母同意,現在來學校一定是改志願來了。
薛鵬駒撓了撓頭“我志願填的除了點問題,想改一下。”
王言塍點著頭看著身不由己地薛鵬駒說:“那你們去改吧,我先回去了。”
灼熱的路面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油漆味,看到薛鵬駒,王言塍心中微微有些同情,但有無可奈何,沒有那個父母不疼愛子女的,但是高考就是這麼無情,子女在志願面前永遠都沒有自主權,只要跟學業有關的所有的權利都被褫奪了。
走到沓熙橋上,王言塍看著緩緩而下的流水有種被解脫的快感,心情澎湃,聲嘶力竭的叫道:“鼟隆一中我終於解脫了,啊......。”訇然而起的聲音擊碎了盛夏枯燥,跌落在炎熱的空氣中。
冷凝驚愕地從桌子上趴起,臉上殘留著被驚醒的痕跡,桌子上的檯燈發出微小的光,映亮了她半邊臉,胳膊下壓著高三厚厚的英語書。
門輕輕的開了,熊雨珊踮著腳走近桌前“嗨,怎麼了?做惡夢了吧。”
“可能是吧,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冷凝一副不安地表情看著雨珊。
“嘿嘿,我打碎了一隻杯子,嚇到你啦?”冷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雙手捂起臉。熊雨珊坐在冷凝旁邊的椅子上說道:“你知道今年的高考文理科狀元都是誰嗎?”
冷凝拿下手別過臉看著熊雨珊,茫然地搖著頭。
“文科狀元就是你班律彥林的表哥,6月8日晚上和我們坐在一起說話的那個非北大不考的男生陸彧。聽說他第一志願報的就是北大哲學系,他今年進北大肯定是沒問題的。657分超出北大錄取線11分,這人簡直太牲口了還真考上北大了,鼟隆一中到現在文科生還沒有考出北大線的呢,他是目前第一個,明年他表弟有可能就是第二個。”熊雨珊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說的興奮不已。
冷凝慢條斯理地問道:“那理科呢?”
“理科狀元兩個,都是女生全是實驗班的,一個是17班的張蕓和王言塍班的張彤”說著目光神秘地窺探著冷凝表情。
說到‘王言塍’三個字時,冷凝心跳的厲害。從6月8日晚上之後熊雨珊知道了冷凝和王言塍微妙的關係。如果這種關係被熊母知道了肯定會小題大做的做文章,熊雨珊還算厚道沒有告訴她媽。爲此冷凝打心眼裡感激雨珊。
雨珊注視著冷凝試探地問道:“他,王言塍考的怎樣?”
冷凝機械地盯著書“五百八十多。”
“哇!”熊雨珊張大眼睛驚歎道:“五百八十多!上重本線了唉。那他報的是哪所學校?”
冷凝知道熊雨珊在試探她所以輕描淡寫地說:“不知道,可能就是本省吧。”
雨珊繼續問道:“那你明年也打算考本省的學校了?”
冷凝深思了片刻露出恬淡的笑“現在還早我還沒想過這些問題。”
“那你沒想過和他考同一所院校嗎?”
冷凝有些不耐煩了,可熊雨珊越問越好奇了。“時間不早了,睡覺吧。”冷凝親暱的撫著雨珊的頭,做出一副憐愛的樣子。
雨珊看到冷凝親切的樣子,撒嬌地拽住冷凝的手臂“哎呀,姐,告訴我你有沒有想和他考同一所學校嗎?”
冷凝認真地看著熊雨珊“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關係,爲什麼要考同一所學校呢?”清晰的燈光下冷凝露出一副率真的臉,笑的一塵不染,看不出她和王言塍有什麼異常的關係,她的笑撲滅了熊雨珊的好奇之心。
“噢”熊雨珊無趣地點了點頭。其實她知道冷凝和王言塍的關係絕非一般的朋友關係,只是想親耳聽一下向來低調的感情不外泄的冷凝說出來,但是冷凝的表情使她不便再問下去了。
冷凝看到熊雨珊無趣的表情,揚了揚眉岔開話題問:“理科狀元怎麼會有兩個呢?難道她們倆分數一樣?”
“哪裡呀。張蕓比張彤只多0.5分,所以兩個都是狀元嘍。而且她們倆報的是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
“什麼專業?”
“人民大學醫藥部。”
“人民大學醫藥部,她們分數是多少?”
“一個665.5,一個665。”
冷凝若有所思地別開臉看向窗外喃喃的說道:“六百六十多可以填報北大,清華的,怎麼報的是人大呢?”
熊雨珊抿著嘴長噓了一口氣 “報,當然要報有把握的了,人大在我們省錄取的人數多。北大清華兩校合起來在我們省錄取的人數還不過三十個,你想我們這樣的小縣城能掙上麼?其實我覺得北大清華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如果是我,我也填報人大。人大的醫藥部的分數線我聽我們老班說和北大差不多。”熊雨珊注視著冷凝的目光疑惑地問:“難道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冷凝搖著頭,心中默默地嘲笑自己孤陋寡聞。明年這個時候就該自己填志願了,竟然連這些最基本的報考情況都不知道,明年的志願怎麼填呀?
熊雨珊接著說道:“鼟隆一中的女生太牲口了,每年的高考狀元基本都是女生。”
冷凝轉臉看了一下鬧鈴,時間不早了,時針已經移動到三了,並且分針持之以恆的以每分鐘60秒的速度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轉著。“睡覺吧,時間不早了。”
熊雨珊也看了一下鬧鈴,起身坐到牀邊。冷凝整理了桌子上的書本關了檯燈,躺在牀上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沒有一點睡意。鼟隆一中今年的高考成績比往年優異,高考優秀平均率比往年多出了百分之十。往年的文科生從沒有上了630分的,何來北大,今年竟有人考上了650分,看來陸彧的北大勢在必得了。五年磨一劍不容易啊,終於斫開了這條只在盛夏開放的斑馬線了。原來人的銳氣是練出來的,而不是長出來的。理科生往年650也就封頂了,今年竟飆升到了六百六十多,這樣的成績已經爲接下來的這一屆做好了榜樣。按時代的進化原則,一代要比一代強,表現要更好。耳邊響起了熊雨珊熟睡的微微的呼吸,冷凝望著漆黑一團的天花板,還是沒有睡意。從牀上爬起來,下了牀摁開臺燈,從抽屜裡摸出一本顏色陰冷的筆記本,已經有兩個月沒翻它了,這個本上面記載著她的夢想和她的秘密,異性第一次出現在了她的日記裡。武漢大學也被濃墨重彩地寫進了這本筆記裡。
隨著畢業學生高考成績的輿論進入低潮期,一年級和二年級的期末考試如期到來了。這是高二最後一次考試,也是意識上和高考沒有直接掛鉤的一年,所以大家思想上都很重視。說實話高中的每次考試學生們從來就沒放鬆過,考試是高中學生的致命點。本來水生火熱的生活在期末考試的催化下,發出了劇烈的反應。將所有悠哉跳騷的人推到了末考的境地,氣氛隨之變的緊張沉重。忙碌如期地轉到了高考成績出來前的軌道上。在一二年級末考前,學校在致遠樓上舉行了每年一次的‘高考狀元表彰大會’,雖然是在學校的致遠樓上進行的,但是來的人很多,不過都是有侷限性的,貧民百姓是上不了致遠樓的。參加表彰大會的大都是鼟隆縣有著龐大臉面的重量級人物,說高貴一點都是政教人士,說的低俗一點都是有錢有權的人。聽說這個獎勵很豐厚,好幾萬元呢。這種盛況對學校來說可是神聖的日子,現如今教育事業中在沒有什麼比高考神聖了。文理科狀元分別得了一大筆錢,理科張蕓和張彤僅僅相差0.5分,張蕓就比張彤多得了一萬多。不過想想陸彧得到的好幾萬是應該的,高三三年時間不容易啊。當今的教育就這樣,自己給自己探前途呢,別人還比自己著急,自己有個小小的成就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別人卻樂此不疲。中國人就有這種良好的潛質,就如中國人愛看熱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