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帶著人找了整整一天, 直到夕陽西下,一無所獲。從許輝出事起顧國泰就沒吃過東西,他終於支持不住, 倚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
武文緊皺眉頭, 長嘆口氣:“這他媽叫什麼事!”
顧國泰心事重重根本睡不沉, 激靈一下子醒了, 扶著陣陣抽痛的太陽穴問武文:“怎麼樣?有什麼蛛絲馬跡嗎?”
武文泄氣地搖搖頭, “顧國泰,你別太難過……唉!”
積壓在心頭的疲憊感排山倒海襲來,顧國泰雙手覆在臉上, 久久沒說話。武文低聲問他:“你一天一夜沒睡,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事情已經(jīng)這樣, 你還是……”
顧國泰沒等武文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讓我靜一會好好想想。”
夜幕低垂, 武文找人裝了照明設(shè)備。西邊的天空呈現(xiàn)鈷藍色, 飄著幾朵青灰色的厚重雲(yún)彩。顧國泰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那陰沉沉的色調(diào)像某種莊嚴的告別儀式。其實他心裡知道許輝兇多吉少, 但他接受不了許輝這樣離他而去。過去的是是非非誰對誰錯都不再重要,顧國泰突然很可笑的想:以前怎麼會在乎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
顧國泰在這裡守了三天三夜,夜裡實在熬不住在車裡睡著,半夢半醒間總覺得窗外的風像許輝在跟他低聲講話。他沉迷在這種若有若無的幻覺裡不捨得醒來,每每心口難受的無法呼吸。
後來新聞上提起這次事件, 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傷亡人數(shù), 然後切入下條社會熱點。李京摟著臉色蒼白的凌澤, 用脣輕輕蹭蹭他的臉:“送你去國外留學(xué)好不好?”
凌澤茫然地搖搖頭, 自言自語道:“他真死了嗎?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好好做朋友, 我……”凌澤想到許輝跟他說的話,滿心疑惑地問李京:“他活的很辛苦嗎?”
李京把許輝跟顧國泰之間的事, 把唐路聲的死全告訴了凌澤。凌澤屏息聽完,問道:“你是說他愛唐路聲?”
李京拉過凌澤的手貼到胸口上,慢慢說:“不是,只是感情比較特殊,他們倆應(yīng)該都沒想過會鬧成今天這樣。”又問了一遍:“送你出國好不好?”
凌澤搖頭:“我不喜歡國外,我也覺得許輝沒死,那麼一個人,怎麼會死……”
李京說:“可是顧國泰找了好幾天,什麼都沒找到。”
凌澤又仔細回想了一遍當時的情況,他最後看到許輝的時候,許輝應(yīng)該馬上要爬出來了,可後來發(fā)生了什麼他半點都不記得了。李京見他皺眉,輕手輕腳地幫他撫平,沒想到凌澤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突然抓住李京的手腕,李京一愣,垂眼看他:“怎麼了?哪不舒服?”
凌澤看著他,眼睛裡滿是渴求:“李京你多派些人再找找好不好?他是爲了救我纔沒出來的,要不是他,困在裡面的就是我。”想到那天的慘烈情景,凌澤的臉色變得煞白煞白的。
李京輕輕拍拍他的背說:“我會的,還有很多事要查明白。”
陳河得知許輝遇難的消息時正吃著早飯,江成越沉重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陳河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要不是江成越及時扶住他,陳河準癱在地上。江成越感覺握著他的手抖的厲害,手心裡全是冷汗。江成越焦急地喊他:“陳河,陳河,你怎麼了?”
桌子上的豆?jié){被打翻在地,陳河額頭冒著虛汗,嘴脣不當家的顫抖:“顧國泰……他媽的……”
江成越重重嘆了一口氣:“他現(xiàn)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半死不活的像沒了半條命。”
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陳河疼的渾身冒汗,江成越一看這情況不對,立馬拖起人去醫(yī)院掛急診,醫(yī)生一看立馬下了診斷:急性腸胃炎。江成越在醫(yī)院陪到深夜,陳河醒了眼神空茫茫地看著他。
江成越從保溫桶裡盛了些粥喂到嘴前,陳河搖搖頭:“我吃不下,怎麼會這樣……”
江成越把粥放到桌子上,俯下身抱住他:“我知道你跟他感情渾厚,我知道的時候也接受不了。”
陳河的眼圈刷一下紅了,嘴脣顫抖,像努力壓抑著體內(nèi)噴薄而出的情緒。江成越幫他擦乾從眼角滲出來的淚水,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許輝是他最好的朋友,甚至更親密。
人就是這樣,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內(nèi)心有多受不了。陳河哽咽著問江成越:“屍體找到了嗎?”
江成越搖頭:“是爆炸,估計找不到了。”
話音未落,陳河就掙扎著要從病牀上爬起來,被江成越狠狠按住:“你幹什麼!醫(yī)生說你情緒不能激動!”
陳河死死拉住江成越的袖子:“給顧國泰打電話,我有話想問他。”
江成越把陳河弄亂的被子掖好,這才拔通顧國泰的電話。足足打了五次,顧國泰才肯接。顧國泰的聲音格外憔悴,應(yīng)該是喝了酒,嗓音沙啞。江成越說:“陳河有話跟你說。”說完把手機遞給陳河。
陳河接過手機貼到耳邊,只聽到電話那頭粗重的喘息聲。陳河說:“顧國泰,你對不起許輝,你現(xiàn)在最好心裡充滿慚愧。”實在強忍不下去,陳河的聲音顫抖起來:“你怎麼下得去手把他逼到今天這步……”
顧國泰把手裡的啤酒瓶狠狠甩到地板上摔的粉碎,他這邊的動靜陳河聽的一清二楚。手機裡傳來陣陣忙音,陳河手一鬆,手機滑落到枕邊。
江成越拿起手機擱到桌上,低聲勸陳河:“他心裡也不好受,聽說都沒怎麼吃東西。”
陳河的脾氣從來沒有這麼臭過,他狠狠地瞪著江成越說:“他難受,他媽的怎麼不想想自己痛快的時候輝子多難受!他難受都是自找的活該!江成越你是不是也覺得在牀上給人壓的就得處處安於弱勢?都他媽的長心了嗎?”
江成越急的冷汗刷刷往下淌,這沒我什麼事啊,怎麼扯上我了?陳河嚷完疲倦地擺擺手:“你回去吧,在這杵著我看了心煩。”
江成越都快哭了,趕緊接了盆溫水幫他擦臉,陳河冷言冷語,滿腦子都是跟許輝相處的情景。江成越實在看不下去,輕撫著後背安慰:“他不希望你這樣……”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河冷冷打斷:“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
“我……”江成越也沒‘我’出個什麼,這時候他說什麼錯什麼,只好裝空氣陪著陳河。
倆人到大半夜都沒睡,門突然‘啪噠’一聲被從外面打開了,江成越轉(zhuǎn)頭就看到渾身狼狽一身酒氣的顧國泰。“你怎麼來了?”
顧國泰指了指陳河問:“沒事吧?”聲音沙啞,不知道的還以爲嗓子天生就這樣。
陳河迷迷糊糊剛想睡著,聽到聲音後機靈一下醒了,翻過身來看顧國泰。顧國泰說:“我要把許輝放你那裡的東西拿走。”
陳河悲哀地看著他嗤笑:“他在的時候你不珍惜,這時候又裝什麼情聖?”
顧國泰垂在兩側(cè)的手死死攥緊,手指節(jié)卡得發(fā)白。陳河嘲諷道:“聽到這話受不了了?顧國泰,這都是你自己作的,你活該!”
顧國泰難受的心口都揪起來了,看向陳河的目光說不出的頹喪:“是,我自己作的我活該這麼難受,我活該受到懲罰!陳河,我求你,讓我把他的東西拿回去,給我個念想。”
說到這裡,陳河的眼圈又一次紅了,江成越伸手去握他的手,被推到一邊。陳河胡亂擦擦眼角:“想拿回去?他允許了嗎?顧國泰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現(xiàn)在是你纏著他不放,不是他倒貼你!”
顧國泰突然垮下肩膀,酒勁上來讓他頭有些暈眩,他泄氣地苦笑:“對,是我纏著他。陳河我求你,讓我把東西拿回去。”哪這麼低聲下氣過?
原本看起來好脾氣的人卻執(zhí)拗地堅持,陳河搖搖頭:“你走吧,我不會給你的。”
顧國泰剛要往前走兩步,卻被江成越拽住胳膊:“他急性胃炎犯了,有什麼事過幾天再說。你喝了這麼多酒,我開車送你回去。”
顧國泰掙了幾下沒掙開,江成越使勁把他往門口拖,顧國泰半點不肯配合。陳河問顧國泰:“你這是想動手打我嗎?”說著便掙扎著下牀,江成越夾在中間活像被擰作一團的麻花。
江成越把陳河護在身後,顧國泰看起來兇煞的很,這麼個節(jié)骨眼上陳河可別再激他了。陳河絲毫不領(lǐng)江成越的情,橫眉冷眼地強調(diào)剛纔的話:“東西我不會給你的,你走吧。”
這倆人江成越哪個都得罪不起,他拼了命的往外扯顧國泰:“他還病著,有什麼事出去跟我說,你這是幹什麼!”江成越被顧國泰推了個踉蹌,差點沒磕在桌子楞上。江成越還沒穩(wěn)住身形,就聽‘撲通’一聲,顧國泰的兩隻膝蓋磕到地上,竟然跪在陳河面前。
別說江成越嚇了一跳,陳河只覺得腳下虛浮踩不到實處,差點沒摔倒在地。顧國泰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房間裡:“我求你,讓我把他的東西帶走。”
陳河的太陽穴被激的‘突突’跳,顧國泰身上的酒氣隨著呼吸潛入他的身體。陳河突然覺得心臟像被根針狠狠戳著,疼的他口乾舌躁什麼都說不出。
顧國泰說:“我到底該做什麼才能改變這結(jié)局?只要他能回來,我做什麼都行。可我已經(jīng)沒這個機會了,不管你們覺得我錯的多離譜,我都沒這個機會了。”
顧國泰神情沮喪,是在痛苦嗎?陳河的情緒波動太厲害,胃又抽痛起來。他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眼睛酸澀的難受,他垂眼看著顧國泰的膝蓋:“這是你欠他的,你心裡得記著。”
陳河把家裡的鑰匙丟給江成越,門‘啪嗒’一聲被從外面帶上,走廊裡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陳河翻了個身卻怎麼都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