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瓜田李下,月老棚子裡。
風尤往躺在簡陋的木牀上看書,風光霽月得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月老仍如之前那般蹲在椅子上,皺巴巴的菊花老臉時不時地偷看風尤往一眼。
看樣子是怕被他逮著眼神,卻又像是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
“唉……”月老頻頻偷瞄風尤往,卻連眼角餘光都沒得到半分,便改變了計劃,又開始長吁短嘆起來。
“唉……唉……”
一連嘆了好幾口氣,且聲音越來越大,動作也越發刻意,仍是做了無用功。
興許是與他相伴了一段時間,冷心冷情如風尤往看他可憐,便垂下拿書的手,拿眼去看他。
“你這番姿態是做甚?”
月老守得雲開見月明,菊花老臉便綻開了。他張嘴剛想說話,卻感覺喉間一陣乾澀,想來是剛纔嘆氣太多所致。
於是他提起桌上的茶壺,也不用杯子,對著壺嘴狂飲了幾口。
而後自喉間發出一聲滿足地喟嘆,反手抹掉脣邊下巴上的水漬。
他擡眸看向風尤往,又突然心生猶豫,真的要說出口嗎?
不怪口無遮攔的月老也有了掛礙,主要是他與風尤往自人界回返後,風神仍未離去,佔著他的地盤,看上去與之前無異。
但月老是誰?
神界響噹噹的情感大師!
在他與風尤往朝夕相處的那麼幾日裡,經過他的細心觀察,發現對方絕不似想象中的如此無動於衷。
雖說風尤往仍賴在他這木棚子不走,卻開始召了風凌殿的仙伯來瓜田處理之前堆積的事務了。
風神……突然不躲了?
月老想了很長的一天時間,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改變了風神的想法。
不過如果他是爲了把自己在瓜田的消息傳出去,尤其是要傳到水神夫婦耳中,那想必是難上加難了。
神界除了風神,誰人不知水神爲了重病的妻妹,滯留人界近一月有餘了。
就連一直以來都一副絕不放過風神模樣的水神之妻孟婉秋,也收回了撒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手。
人家那態度還不清楚嗎?
就是不想再找你風神了,懶得理會了!
而且他這兩日外出與麻麻寶貝兒約會聽到了一個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據說水神夫婦曾連夜回神界,夫妻齊心,敲開了兜率宮的門,把身著連體恐龍睡衣的太上老君拉著往人界去了一次。
走了仨,只回來一個不住搖頭嘆氣的老君。
然後第二日,水神夫婦二人不嫌麻煩地又跑來了神界,蹲了三天才蹲到了外出訪友的華佗仙伯。
又是好一陣匆忙,把還沒進門的華佗仙伯擄著往人界去了。
最後三人一齊回了神界華佗住所,又大門禁閉一日,在裡邊不知商議的什麼內容。
雖說做神仙的不怕折騰,但是像他們夫妻倆這樣折騰的,在神界真不常見。
他的麻麻寶貝兒還從她認的義兄那裡打聽到了一些內部消息,說是繼任孟婆,好像是不行了。
月老初初聽到這個消息,當時直接驚呼“不可能!”。
他如何都不敢相信,那個上次見著時生龍活虎地同他互懟的小丫頭,真的要沒了……
神仙活得久了,死不死的都不會害怕,他們唯一擔心的不過是羽化後六道輪迴那一遭能不能得個好的出生罷了。
現如今聽說二十歲不到的臭丫頭,就這樣突然的要死了。
即使是與她算不上和睦,僅有的幾次碰面經歷也稱不上美好記憶的自己,也不免覺得突然和惋惜。
他現在糾結也就是在這兒了,究竟要不要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同風神說了?
此時月老的心裡彷彿有兩個小老頭正面對面叉腰吵著。
一個說:“要趕緊告訴風神這個消息,否則就遲了!”
另一個說:“不要告訴他,他們本就不適合,現在既然已經分開了,就不要拿其中一人的事情去麻煩另一人的好!”
“告訴!”
“不告訴!”
“一定要告訴!”
“一定不要告訴!”
月老感覺自己的腦袋特別亂,剛抹了水漬還溼漉漉的手抱著腦袋喃喃自語:“告訴、不告訴,告訴、不告訴……”
風尤往好不容易有那麼一次關注到月老對他的傾訴慾望,誰知他放下手中忙著的事情後,對方卻又不說了。
“你要說什麼就趕緊說,否則我就要安靜看書了。”
月老聞言兩隻手掌一鬆,看向風尤往的眼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訝和痛訴。
他好心好意收留了風神這麼長時間,結果居然被嫌吵鬧?!
什麼叫“要安靜地看書”?還不是嫌他太吵了嗎?
月老剛想著怎麼懟回去,乾裂的嘴脣都張開了,卻被風尤往一個淡淡平視過來的眼神嚇得把話直接嚥了回去。
他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風神大人,小老兒有個問題想要問您?”
“說。”
月老一跳跳離了腳下的椅子,落地的瞬間改蹲爲坐,又來回擺動了身子以便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風神大人是否是後悔了?”
風尤往聽到這個問題倒是拿了正眼去看他,薄脣微啓,話似乎是從遠遠地天際傳來。
“有何可悔的?”
月老見他不問反達,接口道:“後悔離開心愛的女子……”
“風神大人有沒有那麼一個瞬間後悔過離開孟了了?”
他問得鄭重,另一邊風尤往低頭想了想,似乎是在忌諱著什麼。
“不後悔……”風尤往終於擡起了頭,直面月老,“我不想等到她後悔。”
風尤往對於孟了了的態度改變之快和徹底,不僅僅是讓孟了了心中怨怪不已,更讓她難以置信。
多情花心的人何其多,風尤往興許也是一個也說不定。
但是公寓衆人,包括其他認識風尤往並且知道他與孟了了事情的其他人,對此也是滿肚子疑惑。
怎麼那麼突然的……就……
月老聽到他的回答,囁嚅了好一會兒,才握拳暗自給自己鼓勁兒,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我聽說,冥界的孟婆要不好了。”
他沒點出孟了了的名字來,對於風尤往而言,那個名字意味著什麼,他雖不能說有百分百把握,卻也是心知肚明的。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