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交手十數招,沙非笑還是沒有適應木板漂浮在湖面上的感覺,他的劍依舊那麼精準,但他的腳下卻已然有些凌亂。
江湖中,武功永遠都不是取勝的全部,時間、地點、運氣、意識,還有很多客觀因素都可能左右一場決鬥的結果。
如果說這湖水、琴聲是林霜取勝的關鍵,那突然飄出的另一道琴聲,無疑是沙非笑的轉機。
琴聲優雅、婉轉,卻沒有月離奏出的那種震懾人心的效果,但已經足夠。
突然響起的琴聲讓所有人,包括月離,林霜都有那麼微不可察的出神,但那一秒很短暫,短暫到身體幾乎都不會受到影響,也就是說,林霜的動作沒有因爲琴聲有任何的停頓。
可出神就是出神,這一秒,她的動作沒有因爲琴聲而停頓,可在沙非笑突然反擊的時候,那一秒鐘不到的空白被延續,她的劍慢了那麼一步,只一步。
有人說,從大腦傳遞信息到出手只需要零點零三秒的時間。
沙非笑的人很專注,那琴聲他聽得到,他也很奇怪,可聲音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影響,他從小就知道,背後很危險:面對一隻雪狼的時候,你要不停注意自己的身後,因爲其他雪狼可能在等待你的疏忽,給你致命的一擊。
但他更清楚,最危險的敵人還是面前的,你因爲身後的危險不論作出什麼動作,那等待你的就是面前雪狼的獠牙。所以他雖注意著周圍的一切,卻沒有將周圍的一切放在眼中,他的眼中只有一個林霜而已,這是一種專注,一種武學的形態。
如果張三豐知道這少年,在這個年紀就能依靠自己領會這種專注,並可以做到這種專注,不知會作何感想。
沙非笑的時機更加準確,他沒有早一分,也沒有晚一分刺那一劍,恰恰在最合適的時機,刺出了最合適的一劍,早一分,林霜常年習武的身體,會本能的做出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格擋或規避,那是一種意識;晚一分,林霜思維的霎那停頓就會平復,畢竟那時間短到連使手上動作慢上一分都不可能。
劍出,依然是刺,在林霜突然想是要回擊或躲避,那不及一秒的時間裡,她已經輸了,她能做出反應的時候,劍刺在她咽喉下方,鎖骨的一旁,她很幸運,沙非笑很少會刺偏,倉促的反擊,加上腳下木板微弱的晃動,讓他刺偏了。
雖如此,卻仍可致命,人都是由求生意識的,林霜在感覺疼痛的時候,她就把力量用在雙腳,向後下方施力,木板隨她的人一起落入湖水之中,不論在美的人,在倉促落水之後,也會有落水狗的感覺,而且林霜還受了傷,傷口很深,因爲湖水有些泛紅。
在林霜落水之時,岸上已經噓聲四起,要知道,美女總是會得到同情,沙非笑在這麼多人的情形之下,毫不留情,出手殺招,讓岸上大多數人頗爲不忿,可他們卻也知道,自己缺少英雄救美的實力,就只能在岸上責罵不懂憐香惜玉的沙非笑。
沙非笑沒有理會那些對他發出噓聲的人們,看向了亭臺,看到的是不知何時抱著琴的巫馨,不知什麼原因,在船上琴音響起之後,巫馨就下樓讓小兒去把琴拿了過來,水榭亭臺,當然不會缺少這種東西,而且只會是上等貨色。
沙非笑只是點了點頭:她能看見。
沙非笑轉過身子看向那艘畫舫,連被那幾個女子救上去的林霜都沒有注意,只是看著那飄出琴音船艙說道:“你看到了?!闭Z氣中,沒有喜,沒有怒,有的只是平淡。
岸上衆人也都自覺的收起聲音,凌長運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今天自己到這裡來,不是爲了看這個令自己厭惡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影樓的人是自己請來的,這男人太不給自己面子,萬一影樓追究起來,在這種各方關係很微妙的時候,對自己是很不利的,還有,那個林霜還真是個美女呢,自己英雄救美也不錯,當然這些原因到底哪個是凌長運真正的目的,我們無從知曉。
“沙兄,你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連林姑娘這種弱質女流你都下的去手,未免太不光彩。”依然是沙兄相稱,可語氣卻不那麼親切。
月離沒有說話,她在思考今天自己出手是否明智,她沒想到沙非笑這麼狠辣,差一點點,林霜就會死在這裡,那時候自己怎麼向劉叔交待。
“弱質女流?她武功應該在你之上,她是弱質女流,你算什麼?”沙非笑不喜說話,並不代表他不會損人,大多時候是因爲沙非笑覺得不需要說話。
沙非笑的話還是很輕,卻讓凌長運變了臉色,他在嘲笑自己?
“我算什麼?那我今天就領教領教你的劍法?!痹捯徽f完,人已躍出。
樓上衆人沒有阻攔,沈一舟在看受傷的廖叮兒以及有些奇怪的巫馨。
方楚耀站在樓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沙非笑,很明顯:他在看戲。
周佑也是面無表情,他的餘光注視著沙秀兒,可以說,周佑有些希望看到這種場面,也許,沙非笑死在凌長運手中也是件好事。
最該阻攔凌長運的白暮雲也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角有些微翹,那樣子有些詭異的美。
沙秀兒簡單很多,只是看著沙非笑,她看得不是場面,你可以當成,她的眼中只有沙非笑,看的只是一個人。
至於林音兒她心裡有些起伏,剛纔沙非笑將廖叮兒護在身後的感覺,自己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多少年在自己的夢中,也是這樣一個身軀,雖然那時候還很瘦弱,但那種感覺,被保護起來的感覺,很像,很像,就像回到了夢中一樣,可這次那身軀的身後站著的卻不是自己。
年幼的林音兒,偷偷跑出師門,滿眼的黃沙,看不到一點路,林音兒能做的只有哭,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遇到了雪狼,自己的眼睛被沙吹傷,加上高燒,那時候她只有一個感覺,怕,很怕,好像天地間只剩下她自己,以及她面前她看不清卻能聽到的呼吸聲,雪狼。
就在她以爲要死了的時候,一個背影出現在她模糊的視野裡,那一刻她覺得很安全,很安全,於是就睡了過去,後面的一天兩夜讓她整整想了這麼多年,隨後想起的是唐笑的臉,不知爲何,林音兒臉上有了一種落寞:他要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