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chapter 41 騎士在上
愛德華的視線轉向金髮騎士的方向,面上閃過一絲陰鬱。
這個被泰倫斯帶回來的男人讓他打從心裡感到不快,活像是一條豎起耳朵抽著鼻子的獵犬,時刻在泰倫斯身邊獻媚。聽說對方的臥室就安排在泰倫斯的旁邊——那曾經是專爲愛德華準備的客房。
該死的、低賤的、空有肌肉的愚民!憑藉運氣搭上貴族圈的暴發戶!
愛德華陰狠地想著,他認爲是這下/賤的騎士擠掉了他往上攀登的位置。
但是心中再怎麼扭曲地怒罵,愛德華表面上仍是保持著得體的樣子,用開朗的聲音向新出場的人物打了招呼——在阿爾德雷特府,他就是曾經不變的愛德華,唯有這樣才能提醒泰倫斯兩人之間……深厚的友誼。
蘭瑟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到泰倫斯的身邊。
作爲高階武者,蘭瑟對敵意的敏感度非比尋常,愛德華這樣小鬼似的遮掩,只會讓他顯得更加愚蠢可笑。
但更讓蘭瑟皺眉的是,愛德華看向泰倫斯的危險眼神。
但偏偏一向聰明的小主人卻好像對此視若無睹,絲毫不知道對方的險惡一般。
蘭瑟的沉默宛若挑釁一般,點燃了愛德華如今敏感的神經。他攥緊了拳頭,骨頭間發出摩擦的澀響。
泰倫斯靠過來,摸了摸愛德華的額頭:“愛德,你沒事吧?臉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愛德華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不是有流露出什麼,但看到近在咫尺的泰倫斯的面孔,還是叫他悚然一驚。
“沒、沒事。”
愛德華試圖再次露出笑臉,他不知道他有沒有成功,但泰倫斯似乎相信了似的,微笑著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的話音剛落,身體突然向後傾倒,遠離了愛德華的身旁。泰倫斯回過頭,看見了皺著眉的蘭瑟,對方的手還握在他的手腕上。
“亞當先生有事情找您,主人。”金髮騎士繃緊了五官,這樣說道。
泰倫斯挑了挑眉:“是嗎?”
他看了看蘭瑟難得有變化的陰沉表情,也沒多說什麼,轉頭對愛德華說道:“我有點事情,你先稍等一下,讓蘭瑟陪你說會兒話?!?
說完,扔下兩個從裡到外都不對付的人,起身往外走去。
在徹底離開兩個人視線的一瞬間,他不著痕跡地向愛德華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撇,對方表情早就沒了剛纔的爽朗。
一朵被剪下來放在水瓶裡的鮮花……它依舊看似生機勃勃,可其實泡在水裡越久根莖腐爛得越快,總有一天這朵花會**發黴,醜陋地枯萎。
而愛德華就是那朵脫離了貴族的土壤,在虛假的瓶中世界掙扎求生的鮮花。
其實看著對方枯萎的過程也很有意思,前提在是他不變得那麼惹人厭煩的情況下。
泰倫斯在偌大的莊園裡轉了一圈,最後終於看到了亞當·史密斯的身影。
“我並沒有什麼事要向您說明啊。”懷抱各種書籍的亞當奇怪地回答泰倫斯的詢問,他正在收拾藏書室。
泰倫斯不怎麼在意地擺了擺手,他早就料到了蘭瑟所說的其實是謊言,只是正好藉著對方的話離開而已。
蘭瑟大概十分不理解自己明知道愛德華表裡不一的情況下還要親近對方的行爲,因此對愛德華的防備反而更深了。這也讓泰倫斯覺得很有意思。
亞當倒是想起了什麼,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從懷中拿出一張請帖遞給泰倫斯:“這是剛剛有人送來的,本來想一會兒送到您的書房。”
泰倫斯翻了翻手裡的燙金請帖:“斯蒂勒……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個姓氏?”
“您忘了嗎?這是爲皇室專供香料的大商人。阿爾德特瑞家族也有一部分產出經由他手倒賣出國?!?
泰倫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手下屬於阿爾德雷特的產業都有專人照料,因此小公爵對於經商方面的事情,基本沒有上過心,但這位皇商泰倫斯隱約還是有點印象。
“怎麼,他來帝都了嗎?”泰倫斯翻轉著手裡的卡片,“專門向阿爾德雷特府遞請帖,難道說這位靠走南闖北投機的大商人是準備在沙寧派爾徹底定下來了?”
這麼一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也許這個耳目靈通的商人隱約察覺到沙寧派爾和阿班特之間緊繃的氣氛,他倒賣的可都是奢侈享受的商品,在戰時還四處遊走恐怕虧得不僅僅是買賣,還有人命。
亞當搖了搖頭:“這就不太清楚了,我倒是聽說這位斯蒂勒先生最近收集了幾件十分珍貴的寶物,和貨物一起運來帝都?!?
“哦……還是有備而來。”泰倫斯笑道。
“那麼,您要去嗎?”
“爲什麼不?相信這位商人一定會爲我準備好合適的禮物吧?”
泰倫斯拍了拍請帖,轉身準備離開,並對管家說道:“去和愛德說聲抱歉,就說我突然有點急事,不能招待他了?!?
“好的?!?
泰倫斯看著亞當恭敬行禮後,放下手中的工作離開。
這位管家一向嚴謹恭謙,不該問的不多問、不該說的不多說,也許他做的最爲出格的事情就是一年前獨自帶著侍衛在帝國邊境尋找泰倫斯的下落。
這是一個忠誠而不乏智慧的下僕。泰倫斯從那時就認可了亞當的忠心。
蘭瑟卻與之截然不同,那個男人身上有著天然的侵略性,哪怕他恭敬有禮,也遮蓋不了骨子裡的強硬蠻橫。他的忠誠都帶著一股子武者咄咄逼人的強勢,就像他一如既往的行事作風。
泰倫斯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意義不明地嘆了口氣。
愛德華聽完了亞當的轉告,表情有一瞬變得難堪,但他很快笑著回答:“看來泰倫斯最近很繁忙呢?!?
亞當彎下身體:“很抱歉。少爺要我代爲轉達他的歉意。您可以在府中自行走動,我想少爺忙完以後會很高興您還在這裡。”
——把我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亞當看似充滿歉意的話語在愛德華的耳中是如此的諷刺——當然,泰倫斯貴爲公爵當然事物繁忙,而他這個已經被除名的人肯定無所事事,要靠對方在空閒之餘才能撥冗見他一面。
胸中沸騰著被藐視和自卑交雜的巨大怒意,但愛德華卻不敢有所放肆,他擠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今天還是先回去好了。等到下回泰倫斯有空時,我再來找他?!?
亞當並沒有多做挽留,說道:“感謝您的體諒,那麼請允許我送您?!?
愛德華深吸了一口氣,他的餘光看到了自從走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立在一旁的蘭瑟,笑著拒絕了亞當的提議:“你要在泰倫斯左右幫忙,還是讓他來送我就好了。”
“這……”
看向愛德華指著的對象,亞當皺起了眉頭。
蘭瑟雖然時刻跟隨在泰倫斯的身後,但他可不是真的僕從,而算是泰倫斯的下屬。即使騎士階位低下,但如今愛德華的身份卻是平民,讓蘭瑟親自送愛德華離開,對於蘭瑟來說實在有些失禮。
年輕的管家雖然還在猶豫,蘭瑟卻已經邁出步子,站到了門邊——看他的架勢,亞當總覺得對方巴不得趕緊把人送出去——因此閉上了嘴。
主宅的正門外是一人多高的灌木方陣,被修的整整齊齊,從高處的露臺上往下俯視,能看出來綠色的灌木叢、彩色的花圃以及白色的細石小徑所組成的巨大蒼鷹家徽。
蘭瑟帶領愛德華沿著路徑往大門走去。
愛德華看著金髮騎士挺直的脊背,終於忍不住冷哼一聲:“不過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平民,即使靠著泰倫斯擠進了貴族圈,也不過是條匍匐在地上的狗!”
他在客廳裡因爲擔心泰倫斯隨時會進來,一直暗自忍耐著對蘭瑟的敵意,如今在一片瑩綠分割的道路中,愛德華終於忍不住對蘭瑟的厭惡,甚至還夾雜著剛纔受辱的怒火。
蘭瑟轉過頭來看著他,那張五官硬挺如雕塑的面孔上直視著愛德華的視線叫他再次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陰沉著面色說道:“怎麼?覺得不服氣?再怎麼不甘也不能改變你出身低賤的事實。一個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姓氏,也許只是你爲了面子胡編亂造?”
愛德華說著,嗤笑出聲。
“這難道不是在說你自己嗎?”蘭瑟終於開口說話。
他可不是任由旁人欺辱諷刺的對象,能夠以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待他的除了泰倫斯可沒有別人。之所以在客廳保持著沉默,理由不幸與愛德華相當。他不知道泰倫斯對愛德華到底是什麼意思,爲了不惹來小主人的反感,只好暗自忍耐。
但是愛德華既然自動送上門來,沒有道理讓金髮騎士依舊默不作聲。
蘭瑟盯視著愛德華尚顯稚嫩卻陰沉可怖的臉,繼續說道:“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你連姓氏也被剝奪了不是嗎?如今只是平民的你對我如此侮辱,按照律法可是犯罪啊?!?
愛德華咬著牙,扭曲了面容。沒錯,平民和貴族的差距如此巨大,這叫愛德華更加噁心自己如今的慘狀。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指向蘭瑟的鼻尖:“那又怎麼樣?你看看泰倫斯是會信任我,還是信任你呢?也許你會成爲對我心生嫉妒而出言污衊的可恥之徒?到時候,泰倫斯要怎麼看待你呀!”
愛德華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一樣笑起來:“哦,你說我現在給自己劃幾道傷口的話,怎麼樣?騎士先生出手傷害了泰倫斯重要的朋友,你也許會被泰倫斯想塊沒用的抹布一樣扔掉哦?!?
蘭瑟皺起眉毛,愛德華的話終於冒犯到了他的底限。
愛德華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的動作,就被蘭瑟出手搶過了長劍。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他被人壓在了地上,那柄劍貼著臉頰深深地嵌進地面,灰色的髮絲被緊緊地紮了進去,以至於愛德華想要擡頭都會扯到自己的頭皮。
“別想用你那不值錢的友誼去欺騙主人,否則下回這柄劍刺入的就會是你的喉嚨,你可以看我敢不敢!”蘭瑟的目光像是削鐵如泥的利刃,切割著愛德華的面孔。他雖然在帝都呆了一年,狠戾的身手和極具脅迫的氣勢卻沒消失。
愛德華僵硬著看愛德華抽出利刃,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劍光一閃,劃過他的腰間,愛德華幾乎以爲對方是要殺了他,幾秒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隨手一甩,把劍扔進了他腰間的劍鞘。
“別試圖對主人不利,也別試圖挑釁我……愛德華·少爺?!?
蘭瑟說完不再看他,扔下愛德華站在原地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