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乃一介乏智武夫,只以爲茍才真實若此,哪曾知此人詭詐無行。待至一荒僻所在,茍才又告授一計:派幾千人馬偃旗息鼓地埋伏在屠門莊側(cè),再去兩人把屠氏弟兄幾個騙來,隨後那幾千人突襲該莊,再擒他幾人,爲李金等衆(zhòng)報仇或讓屠家出大銀買命,從此盤踞一處佔山爲王,再招兵買馬,養(yǎng)精蓄銳,纔可東山復(fù)起。
李義感覺此策太不磊落,極力反對,說若去報仇,應(yīng)光明正大地開戰(zhàn)。茍才又舉“兵不厭詐”等事例說勸李義。後又有不少合污之流異口同贊此計甚妙,否則乾脆散夥。李義恐遭衆(zhòng)怒,又想屠氏兄弟既如此不仁,自己也無需再義,遂循茍才之計而行。
屠世愒等人深覺對不住李金,負疚甚重,正於愴然落淚,有人來報,李義請他弟兄幾個去詢問情由內(nèi)故。屠世愒亦慮及前去恐怕不吉,但心存歉愧甚深,只帶二弟屠世平、四弟屠破刀和鄔寬四人前往,吩咐他三個不許攜帶兵刃,無論至?xí)r如何,都不可與其還手。屠破刀卻不願無端送命,與鄔寬二人則偷帶了兵刃。
李義等人見他們果然中計,心裡又喜又愧。屠世愒陳述戰(zhàn)前情由,說自己確無出賣朋友之意。至於厲之華寫信讓他保持中立,不參與任一方一事卻瞞著沒說。最後願同兩個兄弟以死謝命。李義這幾年也素稔屠氏弟兄的爲人,知他們均屬豪慨仗義的好漢,若說從中使詭,卻難像他們所爲。但宋兵明明從其莊中殺出,他們說的即使再好,李義等人也難全相信。
有幾人想仗著勢衆(zhòng)俟機生事,但懼屠破刀勇猛,誰也無敢引頭挑釁。屠世愒爲表深歉,願出十萬兩巨銀幫助李義重整旗鼓。李義等人聽了,大爲後悔。茍纔出此計謀,並非真想爲李金報仇,而是等屠門山莊交了贖銀後,好伺機偷攜銀兩走。這一聞?wù)f人家願出十萬兩,自己原打算敲它二三萬兩銀子,沒料到人家出手竟如此豪闊,亦是暗悔不迭,又想既願掏十萬兩,那名贖銀就應(yīng)漲到二十萬兩。
屠世愒四人走後,李義直是抱怨茍才,否則不但銀兩可得,兩家的樑子也可免結(jié)。
李金派去的那幾千人馬,見屠世愒四人出莊後,心中暗喜,以迅雷之勢攻入莊內(nèi)。屠門山莊自難料到義軍的殘部會再突然殺個回馬槍,唯想到屠世愒等人隻身前去,恐會兇多吉少。這幾千兵馬衝入莊後,一陣砍殺,一些婦幼弱孺正以莊內(nèi)閒耍,見此怖狀,四散逃奔,有嚇得雙腿麻軟,欲逃不得,登被捉拿。老三屠世雄和五弟屠猛突聞殺聲,大驚失色,立率莊中八百壯丁迎戰(zhàn)。義軍恐雙方相持時長,萬一屠破刀等人回來,再想灑脫地出莊,就怕困難,於是又殺出莊門。
屠門山莊見義軍人數(shù)是自己的數(shù)倍,若混戰(zhàn)時久,只怕要損失慘重,唯衝近義軍尾部殺傷上百人,卻不敢再追。隨後一查點莊中人數(shù),傷亡一百多人,另有九人失蹤,其中便有楚楚和屠世雄的兩個女兒以及屠世愒的次孫在內(nèi)。弟兄倆驚駭不勝,暗想?yún)栔A近日便要來莊,萬一楚楚有個三長兩短,實難向人家交待,忙又率莊丁去追擊敵人。
義軍離開已久,行的又是一條荒道,這兄弟倆心慌意亂,順著條大道追趕,追近五六十里,卻迎見屠世愒四人返回。兩人一見他們,情知追岔了道路,遂哭訴經(jīng)過。唬得屠世愒直跺腳嘆氣,屠破刀怒得同鄔寬欲疾馬追殺李義。屠世愒卻又聰明反誤,連驚叫不好,說義軍施的乃“雙層調(diào)虎離山計”,目前莊內(nèi)盡剩些老殘婦孺,他們必會第二次回頭攻殺。
衆(zhòng)人聞言驚悚,忙又迅速回莊。等趕到莊中,義軍卻沒復(fù)殺過來,惱得弟兄四個直抱怨屠世愒。屠世平的長子卻遷怒厲之華不該寫信,既然屠家子侄也同時被擄,他來了也難怪罪任何人。屠世愒亦無了計施,則頓足痛罵虞允文,後又吩咐四弟五弟及自己的長子帶人四散去打聽李義蹤向。
李義和茍纔等人見屠世愒離去,趕忙拔營起寨,繞行僻徑與那幾千人馬會合,當?shù)弥サ搅送兰业牡障底又叮埐虐抵写笙病P型居隽艘粦羧思遥材羌覞h子去屠門山莊傳信,讓他們帶二十萬兩銀子去某處贖人。然後又將那家三口押作人質(zhì),何時等銀子全部送來,方肯將那戶人家放離。那人自是依命而行,不敢違背。
殘部行至一處羣山深谷,見谷闊嶺高,叢林密集,近處又巧有道徑並向通往左右城鎮(zhèn),確是個立足寶地,便輒地安營,等銀子到手就可建山立寨,招兵買馬。茍才見到這處寶地,不免又見異思遷,一心想當寨主大王,便同王老五一起拉攏衆(zhòng)人,俟機加害李義。李義雖然粗魯,但身邊也有不少親信人衆(zhòng),早已窺破茍纔等人不懷好意,李義自是時刻提防,也想候機將茍纔等衆(zhòng)幹掉,但眼下只有暫先委身求全,故裝不知。不料茍才幾等命苦,屠門山莊的巨銀還未見到,便害人害己地提前命喪。
楚楚等人自被擒後,茍才卻也不敢妄加施難,他只想得到銀子,並不想與屠門山莊結(jié)仇,故此楚楚幾人倒也平安無恙。她怕自己在此不知會被關(guān)押多久,或會見不到厲之華,因此成天哭泣。茍才雖見過楚楚,但她那時女扮男裝,厲之華離後,她則足不邁檻,極少出去,茍才自然難知情節(jié)。李金的部下均些苦難白民,見楚楚成日大慟,亦爲憐憫不忍。這些人也知如屠門山莊以銀換人,兩家今後怨仇結(jié)定,若提前將人全部放回,或許不但銀兩依得,更可免卻仇恨。巧是茍才一撮已死,纔敢將她帶出去見李義。楚楚哪知這一去會意外驚喜地突見厲之華?
厲之華幫她擦擦淚,說道:“我這便是去接你的,不想在此先能相遇,可見是天意。”又見她形容較往昔憔悴消瘦了許多,心中酸楚,亦不禁潸然欲淚。猛地想起全知之說過此一耽有驚有喜,暗忖楚楚是他的表外孫女,既能算中她遭難至此,爲何不來救助?突又想到楚楚遭擒是最近幾日,全知之算中自己會途經(jīng)於此,故讓自己前來相救,以得覿見。想至此,心裡感服之極。
楚楚做夢也難料到會出現(xiàn)這一驚喜之幕,卻應(yīng)感謝茍才。於是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點事節(jié)簡扼都向他哭訴了一遍。厲之華聞後,心裡又悔又愧,若非自己遣書一封,李金怎會慘遭如此大敗,屠門山莊又怎會負名不義和遭受義軍突襲?又想如不同虞允文說出自己與屠門山莊的關(guān)係,就以皮不愚驚世駭俗的武功,李金也必大敗,說不定屠門山莊也難平安無事,雖屠破刀身手不俗,但亦非皮不愚對手。假如雙方拼個你死我活,自己卻是罪大過極。料至此節(jié),不禁一身冷汗,暗道萬幸。心裡又覺此事不關(guān)李義,怪罪人家,確是不該。想畢轉(zhuǎn)頭一瞧,帳間幾人竟不知何時已離。
厲之華走出帳外,見朱淑真和小紅於一旁傻立,李義卻在另處蹲著身抱頭嘆氣,便招手示意她倆先進來。二人入帳,厲之華向她們引見。楚楚原覺她倆是個少年男子,聽一介紹,頓感驚羞慌張,向朱淑真打量了一眼,見她雖扮男裝,但仍是風(fēng)姿綽約,柔賢絕美,儼若仙子一般;另一個體態(tài)纖盈,貌逾嬌花,不禁心生慚愧,忙地盈盈拜倒,羞聲道:“小妹拜見朱姑娘和紅姑娘,今日能得見二位姐姐,小妹好生歡喜。”
朱淑真忙地將她扶起,細看楚楚生得貌若夕陽映雪,體若巧荷拂風(fēng),雖些憔悴,但依是昳麗不勝,楚楚動人,心裡暗想:“此女果然美貌,無怪取名‘楚楚。’便微微一笑道:“厲公子時常提及你,在這能見到姞姑娘,我們也著實驚喜,這純屬天意,應(yīng)爲高興纔是。”說著與小紅一起拉著她坐了下來。
李義一人在外正自僦悔無措,突一人將他扶起,擡頭一瞧,見是厲之華,惶聲囁嚅道:“厲英雄,在下……在下實是……實是……”厲之華歉道:“李兄萬勿自疚,小弟剛纔一時激動,還望不怪,其實是那姑娘乃……乃小弟拙內(nèi),只因當時有事纏身,暫安頓於屠門山莊,不料一別,竟是三年,今日還多虧李兄相邀,否則錯於肘踵之距,小弟纔是甚爲抱憾。”
李義聞言吃驚,暗駭?shù)溃骸安涣夏桥邮撬拮樱姨澾@幾日對她不曾施難,不然以此人的作爲,後果實難堪想,險些盡沒茍才之手。”忙道:“在下該死,對不起厲英雄……”厲之華道:“怎能怪責(zé)李兄?”言著,攜其之手步入蓬帳。
二人進得帳來,李義忙向楚楚頂禮謝罪,慌得楚楚手腳無措。厲之華笑道:“李兄何錯之有,我等應(yīng)向你拜謝纔對。”李義道:“哪裡,哪裡……”厲之華又笑道:“人說:不打不相識,我們今日不但結(jié)識爲友,而且又打出一段令人驚喜的奇緣來。”一席話將衆(zhòng)人說樂了。李義也笑道:“今場架打得確值萬金,還多謝厲英雄幫在下鋤了幾個狗奸徒。不然,在下今後命至何處,確不敢想。”厲之華樂道:“那是巧爲,不足以謝。別稱呼我什麼英雄狗熊的,聽得好生羞愧,如若不怪,以兄弟二字相謂纔好。”衆(zhòng)人又樂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