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聞了大喜,笑道:“那就快起快回,我們幾人在這等你?!?
皮不愚道:“多謝各位,那我去了?!?
胡玉道:“皮大哥快些回來,別讓小弟和諸位將軍大人等得心急。”
皮不愚道:“愚兄曉得?!?
衆(zhòng)人送出廳外,只見皮不愚身子騰空躍起,一落八九丈外,驀然不見。衆(zhòng)人見得無不驚歎。
七人復回客廳,吃茶聊天,問了胡玉和崔泰嶽諸些話,勉勵了一陣,又問胡玉怎生與皮不愚結(jié)識的。胡玉把三年前的經(jīng)歷簡要地說了一遍,唯獨未提刺殺嶽西連知縣和焦榮柏等事。又說自己有位義兄,名叫厲之華,年紀更輕,武功猶勝皮不愚,也就是上午和皮不愚曾說過的那位少年。衆(zhòng)人聽他亦如此雲(yún),皆是驚異瞠嘆。
兩道茶方過,一名家丁進廳向虞允文道:“老爺,酒筵已經(jīng)擺好,可以去了?!?
說不了,皮不愚已經(jīng)返回。衆(zhòng)人大喜,那家丁見其身後跟位姑娘,忙地轉(zhuǎn)身告退。
皮不愚進廳便道:“有勞各位將軍和大人候等。”說完,向身後的那位姑娘道:“過來拜見這幾位將軍和大人,他們都是我的頂頭上司?!毙\(zhòng)人聞言笑了。
那女子隨他而來,一直都是低著頭,不敢擡起,甚是靦腆。聽皮不愚說過,躬腰打了個深千,微悽聲道:“小女子拜過各位將軍和大人。”
幾人忙道:“這位姑娘不必多禮。”
那女子道:“多謝諸位將軍和大人。小女隨皮恩公至此,多與將軍和大人們添煩,還祈諒過。”
虞允文說道:“姑娘不幸,皮將軍已經(jīng)說過,來此不必客套?!?
那女子又謝道:“多謝各位將軍和大人不棄。”言罷,微一擡頭。衆(zhòng)人見這少女年約十七八歲,衣著農(nóng)樸,但甚潔淨,雖是眉目含著悲悽,容貌卻也甚佳。
胡玉見這女子容貌,不由一愣,感覺好是面熟,曾象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那女子擡頭時,也向衆(zhòng)人微微瞧了一眼,突地看見胡玉,竟盯著不動,神情大異。餘者見他倆這等神態(tài),無不訝然。崔泰嶽叫道:“胡兄。”
胡玉聞聲一愣,繼而緩回神來,不由臉上大紅。皮不愚笑問道:“你倆難道認識?”
那女子激顫問胡玉道:“請問將軍,可是平江府人?”
衆(zhòng)人甚愕。胡玉也驚道:“姑娘切莫稱我爲將軍,我正是平江府人,和皮大哥是好朋友。我瞧姑娘忒是面熟,請恕在下眼拙健忘,竟一時難以想起?!?
那姑娘聞聽,眼淚刷地大落,哽咽道:“小女子若沒猜錯,你,你就是胡玉恩公吧?”
其他人更感詫異,均心道:“這女子怎這般命好,寥寥八人,竟突有兩位恩人在內(nèi)?!?
胡玉此刻突地想起,驚喜道:“你、你是……你是蘭兒姑娘吧?”那女子趕忙跪拜於地,抽聲道:“不料在此竟再遇恩公,請受小女子一拜。”
這女子正是三年前在蘇州茶館與一老者賣曲的張?zhí)m。三年前她和胡玉的年紀都還很小,這事隔很久,兩人的面相均已有所微變,身材也都長高了不少。這一驀然乍見,自是難以馬上認出。
胡玉忙伸手去扶,喜道:“張姑娘快快請起,我們均是同齡人,怎敢受此大拜?”說著,將她扶起。
韓元吉笑道:“今日可是奇巧,姑娘重遇故友,值得喜賀。皮不愚就不說了,胡玉小小年紀,竟被人稱作恩公,了不起,了不起?!?
胡玉赧然道:“不敢。我哪裡稱得上是恩公?疇昔的區(qū)區(qū)小節(jié),不足掛齒,羞煞小可了?!?
虞允文道等人大喜,吩咐一個丫環(huán)道:“你帶這位張姑娘去夫人那裡同席,她是皮、胡二將軍的朋友?!?
那丫環(huán)道:“是,老爺。”等蘭兒與衆(zhòng)人又拜謝過,遂領(lǐng)她出廳。
虞允文道:“坐了這麼久,又喝了不少茶,肚子著實餓得緊。酒菜早已擺好,我等不必於此再耽,速去膳廳邊飲邊談?!闭f過,由一名家丁在前引著數(shù)人出廳進席。
到了膳廳,但見桌上早已擺全杯筷,兩名家丁隨後端入酒菜上來。
衆(zhòng)人盥罷手,分次入座,這時酒菜已陸續(xù)擺滿。虞允文道:“時下刀兵荒饉,沒有上好的珍饈佳釀相待汝等,醨酒淡飯併入,諶爲怍愧。我等無人就不必說了,還望三位小將見宥。哈哈,哈哈。”
三人忙道:“虞將軍說笑了。諸位將軍大人爲國操勞,枵腹充公,日無暇晷,今日撥冗與我等晚輩同席,晚輩們甚感受寵不安。”
張浚笑道:“除韓大人以外,我們四人都是些粗武者,唯只帶兵打仗,一些謙辭客暄卻是不會。今日不在於酒菜的豐盛,而在於我邦今後的興旺?;噬辖袢正堫伌髳?,三位小將軍又年輕有爲,若晨曦之光,我朝之強盛,指日可待。這些水酒作是提前與三位小將軍慶功。我等均已年邁,心傲力愧,大宋的安富強榮就由你們這些後生把持了?!闭f完,捋須大笑。
皮不愚三人齊立身道:“張老將軍教誨甚是,小將不敢有負寄託,自當爲國效力,驅(qū)逐敵寇,重整我大宋山河,了您們之夙願,彌烈亡將士之遺志。然而小將虛腹無力,往後還需前輩們佽勵?!?
李顯忠微笑道:“三位不必太謙。不過,在其他場境卻不能驕傲自詡。若此一來,你的功勞即使再大,也往往會功無人揚,過有人宣。這可是我們八人間所說的話。”
吳璘亦道:“李將軍所言極是。也可看出這三位小將軍智勇雙全,他們時間久了,自是可以積累諸些經(jīng)驗。所行甚麼事,亦不需處處請人指導,自己也要有種獨斷的見識,當然也不可剛愎自用。成,不可好大喜功;敗,亦不可垂頭喪氣,自爲是罪。俗雲(yún),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失敗是取得勝利的基石,有不少人往往是在許多失敗中得出致勝的經(jīng)驗來。無論在官場上或戰(zhàn)場上均要切忌感情用事,要有點策略性和穩(wěn)定性。”說完,瞇著眼,瞅著三人,扯須微笑。
胡玉道:“多謝李將軍教誨,使晚輩們受益匪淺,我等自當謹記於胸。”
虞允文道:“你們?nèi)诉€要不要回家一趟?”
皮不愚道:“我娘去親戚家好久了,我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在家裡見到她,回不回去也沒什麼。”
胡玉道:“皮大哥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反正蘇杭兩地距不甚遠,差人通報一聲即可?!?
崔月他也道:“小將也不再回去了?!?
虞允文聽罷大喜,笑說道:“三位小將軍立志報國,免省鄉(xiāng)里,實足令人可欽可佩。但三位已至婚娶之年,這成家舉業(yè)難道也忽略不成?”說著,笑吟吟地瞅著皮不愚和胡玉兩人。
皮不愚聽了一笑,道:“雖我早過婚娶之年,可我總覺還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我娘成日訓我不求上進,二十八歲只象八歲,除非再過二十年,纔像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到那時才準我娶媳婦。胡玉兄弟雖才十八九歲,可成熟得簡直比我年長十歲,我看他應該娶老婆了。我還得需二十年,等到四十八歲,如娶不到,我就天天看人娶?!?
衆(zhòng)人聞聽大笑。韓元吉笑道:“那你若娶不到媳婦,心裡不後悔,不怪罪令堂?”
皮不愚笑道:“後悔也許會稍微後悔些,那隻能怪自己不求上進,不早地成熟懂理。至於怪罪我娘,晚輩卻不敢,和胡兄弟與崔老兄不同,我是被娘從小打到大的。”幾人聽了又笑,韓元吉道:“令堂打你那是疼愛,你聽令堂的話是孝順。常言道:‘官打民不羞,父打子不羞’。哪個從小沒捱過父母的責備?此些皆爲不羞。你若早早完了婚,令堂就不會再打你了,那時有媳婦在側(cè),她也不好意思打,再者成了家後,也算是個大男人了?!鞭D(zhuǎn)頭向胡玉又笑道:“你說是不是胡玉?”
胡玉抿嘴微笑道:“韓大人說得也是,然而亦有云,‘百業(yè)未舉,何談家室’?如今國難重重,世無寧日,若拋舍大家不顧,而顧於小家之樂,這種獨善其身的樂日卻不會長久,只有國泰民安,小家之樂也會永駐達遐。範公曾雲(yún):‘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孰雲(yún)不是?”
衆(zhòng)人聞之極贊。虞允文卻笑道:“亦有俗雲(yún):叫‘不娶不嫁爲不孝’。雖說國難當頭,匹夫有責,但人人皆不娶妻生子,這一代人之後,國家豈不要自滅而亡了?娶妻生子,乃是繁衍後代,爲國之樑基和後備之力。若古人皆有你剛纔所言之念,那麼中原只有一個古夏國而止,商周秦漢自然也無,更莫談甚麼唐宋了。因國危多難而不婚嫁,那是不可取的。”說完,向皮不愚和崔泰嶽二人也笑道:“我剛纔所說,二位只感何如?”
皮不愚笑而不答,崔泰嶽道:“虞將軍所言極是。不過人各有志。胡兄所論亦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世上有如此‘極端’者,也不過寥寥無幾。然人多力量大一理,卻是萬年不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