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之華來到牛二近前,牛二見他又來,以爲他對自己要下毒手,心下驚駭,一時臉色蠟黃。厲之華微微一笑,抓住他的左腕,一扭一送,牛二疼得大叫。厲之華道:“一丈之外就能殺你。”瞬間將他的腕骨續上。
牛二見他不是來殺自己,而是替己治傷,不由受寵若驚,顫道:“我……我……”卻不知下句該如何去接,激動過度,竟淚水紛紛。
厲之華笑道:“別先感動,等傷痛稍消,需去那株老柳前打它一百下,何時打落一物來,方可住手。”
牛二聽此一說,甚感訝然,但又不敢違拗,只得道:“公子如何吩咐,小的唯有遵從。”
厲之華見店家已團於地上,那母女倆正偎他身旁抹眼掉淚。兩人見他不知是死是活,問他也不答話,唯覺是嚇破了膽或被厲之華不覺間下了毒手,兩人想去求助厲之華,又恐人家拒絕,只在當處啜泣不止。
過有一會,這婦人道:“楚兒,我已去求那公子兩次了,這次你代我去求求他,你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將來我們娘仨的日子可咋過呀?”
這楚楚此時已心亂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心裡也早想去求厲之華,可身爲一個靦腆懷羞的少女,實難主動去說。聽母親示下,當即站起身來,嬌身嫋動,來到厲之華身前,微微一禮,低著頭微聲道:“有勞公子,我爹爹他……望公子心大量寬,不計前怒,我……我和母親永難忘記大恩。”說完,不由微擡雙眼,見厲之華綢袂飄飄,英然瀟灑,心裡感顫不已,趕忙低下頭來。想起自己不久前還被此人摟抱飛渡,不禁臉上大紅。
厲之華本也想去給那掌房解通穴道,見有一女盈盈走來拜倒,音如嬌鶯,微含羞苦,見這少女擡頭,也隨意瞧了他一眼,卻見她年約二八,雖不及朱淑真氣質閒雅,但生得亦是清秀。
他本來亦有寬恕之意,加這嬌柔秀美的少女來求,正中下懷。當下道:“姑娘少禮,你爹若能如你和你母親那般懂理,此事怎會這般模樣?”說罷,走到掌房近前,幫他解了被封穴道。
店主受此大苦,暗悔自己不該誣謅人家,落此慘罪,見他已替自己解除痛苦,內心不由漸感慚愧。
牛二傷痛盡消,早在那棵柳樹擊了幾十下。這牛二確有驚人之力,雖傷勢初愈之下,拳擊臂撞,相兼擊打,仍將那株宛若桶粗的老柳打得枝搖葉墮,皮木橫飛,衆人瞧得無不心驚。打到五六十下,果從樹上落下一個人來。
羊老大被厲之華點中穴道抓到樹上,只感全身痠痛難當,又被牛二來回在樹下擊打,苦無力氣攀抓,樹枝震盪,終從樹端落將下來。
衆人見從樹上落下一人,甚爲驚詫,牛二隻顧拼命擊打,也沒瞧清系誰。
“撲啦”一聲,羊老大剛巧落在柳樹北側的積水池內。他原會泅水,然穴道被點,只有在池內咕咚咕咚地猛喝,偶時飄上水面,也喊不出聲,浮了一陣又沉將下去。
厲之華哈哈一笑,心想把這二人懲製得也差不多,便向牛二道:“你曾說過自己是位仁義俠者,爲何有人落水而見死不救?”
牛二道:“是。公子吩咐,小的無有不從。”
厲之華道:“我只是隨便一說,並沒硬讓你去救他,救與不救,那是你們兄弟間的事。”
牛二恐惹厲之華不快,立即除了衣衫,唯穿一條短褲,一頭扎進水裡。他身高體大,池水不是很深,只沒牛二下頦,羊老大身材卻比牛二矮小得多,直淹沒頭頂。即使三尺深的水,羊老大穴道被封,也只有待斃的份兒。
其時不過初春之季,晚間池水冰涼達骨,再經兩人在內折騰,陳年淤泥和著腐水搞得滿池惡臭。
牛二遊至羊老大身邊,忍著惡臭,也不及看清落水者系誰,左手抓起羊老大後胸,提過頭頂,手臂用力一揮,把他拋了出去。這牛二四肢雖是發達,但頭腦簡單,也不問此人是否能被摔死,便猛力擲出。
羊老大身在水中,頭腦仍極清醒,見牛二揮拳擊樹,將自己震落,心裡暗罵不止,落入水後又是牛二相救,又感好氣好笑,總覺還是自己的弟兄親近,心想剛纔牛二擊樹,肯定不知自己在樹上,這也難怪他。此刻他被牛二貫出池外,眼看就要撞向牆壁,羊老大悚駭之極,暗忖自己頃刻便會頭骨碎裂,血腦流地。
厲之華見羊老大命在頃刻,立即雙掌翻出,左掌順著石牆斜擊,立生一股折力衝向羊老大,右掌則拍出一股韌柔的掌力托住他全身。羊老大受這兩股大力反託,前擲之力登時化解,撲嗵一聲,摔在地上。
羊老大見厲之華相救自己,內心又羞又愧,暗想這少年武功奇高,俠義仁慈,根本不象那掌房所說的是個儇薄惡少,若此人真的如此,自己幾人此刻焉有活命?更別說他去出手救人了。不禁心裡又大罵那掌房的惹事生非,牽連自己。衆多圍觀者,見厲之華如此身手,心頭怦怦劇跳,暗暗慶幸自己沒盲妄地來趟這灘渾水。
牛二從池裡爬出,除下短褲,裸著全身,邊擰邊罵:“他奶奶的,挖這等深的萬人坑,臭死人了,也不把它填平!這臭賊……”
厲之華見牛二如處無人之境,此刻那母女也在近前,這牛二竟不避諱一下,不禁又氣又笑,立即喝道:“還不穿上,你也想進去喝幾口臭水麼!”
牛二聞言大愣,猛地緩回神來,面上臊得通紅,忙手卒腳地穿上短褲,結結巴巴地囁嚅道:“公……公子……怪我,我以爲全……全是男人一起,一時……一時慌了手腳,忘了還有兩個……兩個女的。”
衆人轉頭向那母女倆瞧去,見她二人正低著頭蹲在掌房身邊。自然明白她倆見牛二脫衣擰水,羞以去看,故低頭裝作其它。這母女倆其實心裡也正暗罵牛二下流。
牛二穿了衣衫,仍伸鼻左嗅右聞,邊走邊罵道:“兀那臭賊!竟敢隱於樹上瞧看熱鬧,若非這位公子心腸慈軟,我牛二俠仁,他孃的我怎能……啊!老大……?這……怎麼……?”
原先牛二跪在地上半天未能起身,故此厲之華擄走羊老大,他一點不知。這時他邊罵邊走近羊老大,仔細一瞧,大驚失色,哪裡知道當時發生這許多變故?
羊老大氣得怒睜雙眼,從喉嚨裡發出“哼”地一聲悶響,顯然憤怒已極。
牛二知道他已對自己產生誤解,忙道:“大哥,小弟……小弟我實不知是你,不……不信,請你問問這位公子。小弟做事魯莽,請大哥莫怪。沒……沒摔著你吧?”
羊老大心裡暗罵:“你奶奶的,見我沒死,便唱這些肥喏討好,若非人家相救,還不會甘腦塗壁?
厲之華解了羊老大的兩處穴道,羊老大穴道被解,立即破口大罵:“牛二!老子平時沒虧待於你,今天卻要摔死我,你這直娘賊究安何居心!”
牛二天性鈍愚,乏應變之才,被羊老大連聲大罵,百口莫辯,漲得滿臉通紅,唯道:“我……我真不是……”情急之中,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羊老大見他急得面紅脖粗,欲辯莫能,也想可能是被厲之華強迫或他真的不知,暗幸自己此刻沒死,也不可逼惱了牛二,此事暫且擱置,若今後再見他有絲毫不義或犯上之舉,必不情宰掉。思至此,只好哼地一聲,說道:“但願是誤會一場,你既還有這兄弟之情,此事罷了,罷了。”
牛二大喜,話也順暢了,連道:“那是,那是,大哥莫怪,大哥胸懷遠智,聞言怎似小弟這般有勇無謀,無論怎樣也不敢存有欲害大哥之心,我……”
羊老大若在平時聽這幾句奉諛之詞,會甚感神醉受用,此時再聽卻是厭惡,不等對方說完,當即反譏道:“好了好了,我哪有牛二弟這般大智若愚的頭腦。”
牛二不知此言何意,還道他是真心誇讚,撓頭樂道:“大哥過獎了。”
厲之華見時已不早,便對羊老大和牛二兩人道:“今日本想將爾等殺卻,若不是那位姑娘和她母親求情,我可要殺羊宰牛痛飲一番。我先去尋宿,那位黃臉青年乃我朋友,幾位若想報復他,儘可請便,日後本人必會登門相謝。至於如何謝法,二位自是明白。”他心想自己一走,這幾人定會遷怒那黃臉青年和掌房的,說不定會殺他和殺掌房的全家,於是故說幾人性命乃那母女倆所救,又言含威意,讓這幾人不敢去找他們尋仇,可謂一語兩用。
羊老大怎不明言中之意?恭聲道:“不敢。公子的朋友,在下豈敢得罪,還謝公子不殺之恩。”
厲之華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轉身向那黃臉青年走去。
厲之華走到那人近前,躬身一禮,輕聲道:“這位大哥,今日多謝仗義,小弟還要尋宿,今晚就此一別,這幾人絕不會再敢打擾你,願今後能有緣再見。”說罷,接過牛二牽來的馬匹。
那人見他要走,急忙道:“兄弟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