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之華被誶斥得啞口無言,心中驚想:“怎麼她什麼都知道?若她以往真不講情面,一切的毀滅卻多數(shù)因我造成,不料皮大哥和胡玉在襄陽殺的竟真是池美矜的手下。可她好好的令主不做,卻歸效魔教爪下,不但本人嫁出,這嫁禮也當是豐厚。若按這沈雪所說,人家待己也確處處謙讓,自己倒亦真是多管外閒了。但他們並非尋常的旁門左道,乃系中原武林日後是否強大的一大惡患,今日縱容他們,明日的一切後果便不堪設(shè)想。”
想畢說道:“你們待我如此友善,本人心中有數(shù)。若據(jù)理而論,你們所行所向,卻極愧對這‘神聖’二字,說是虎狼掛念珠假慈悲,也毫不過喻。金國窮兵黷武,屢犯中原,而你們則幌虛名義,釜底抽薪,較金人還更歹毒。如你們真能象佛祖菩薩那般廣宣慈旨,普渡衆(zhòng)生向善,誰還會視汝爲敵?你說我?guī)讉€弟兄殺你教中的人,他們爲何不殺好人?你教盡幹壞事,引起共憤,已是天怒人怨,口誅筆伐,令衆(zhòng)切齒腐心,你們遠從西域來我中原行兇作惡,難道還有理由嗎?我瞧你穿的是漢衣,說的是漢話,生得也象漢人,可你怎就這麼……”
沈雪不等他說完便已大怒,憤聲道:“胡說八道!年紀輕輕,你知些什麼,在這胡言非語,竟敢教訓(xùn)起我來,既不願走,我倒要真正領(lǐng)教一下你究竟有什麼本事!”
厲之華道:“我並非懼怕你等,今日卻不想與你再打,既有如此情份,我也就不再打擾,不過還有點要求,然後我纔會離開這裡。”
沈雪問道:“你有甚麼要求?”
厲之華道:“第一,需讓雷海彪將全部家當送我這位魯大哥;第二,你必須把她們四人放了;第三,你需答應(yīng)我從今往後不再與金國勾結(jié),不再同中原武林爲敵。”
沈雪還未置可否,魯?shù)驴嗟溃骸皡栃值埽@事……這事你就別難爲愚兄了……”
厲之華見他確不敢如此,心想萬一他真會有啥三好兩歹,卻是因善致禍,反爲自己害了人家。於是又笑道:“既然魯大哥如此仁厚忠義,小弟便答應(yīng)你,就不讓雷海彪傾家蕩產(chǎn),但需奉二十萬兩銀子來消災(zāi),否則家破人亡。”
雷海彪聽了又是心疼,又是暗喜,心想只要能保全家產(chǎn)和性命,二十萬兩銀子雖說不少,但在我雷某眼中也不算得什麼,三年五載又能賺得回來。想畢故意說道:“閣下讓我一次拿出偌多銀子來,在下恐一時難以籌清。”
厲之華冷笑道:“不拿也可以,家破人亡。”雷海彪聽了暗認倒黴。
沈雪心想他只要能離開,自己也算保了臉面,暫先騙他離去,否則雖他一人,自己等衆(zhòng)也難對付。於是說道:“今日最後一次再把你當個朋友,我雖答應(yīng)你,但阮金鳳則屬我教叛徒,此乃本教內(nèi)事,我絕對不會放她,這一點你需知道。”
厲之華亦暗忖:“此人武功確非凡響,我若再不見好就收,如真的打起來,卻難遂願而離,暫先騙她一時再說。”說道:“我答應(yīng)你,如你敢將她殺了,我讓你教中十名高手替她償命,你也需心中有數(shù)。”
沈雪道:“你亦別總將自己瞧得過高,保重自己才屬頭等大事。我們今日一言爲定,不可反悔,是否咱還來個擊掌示諾?”
厲之華說道:“好,擊就擊。”說著,二人均揚起手掌。厲之華見她揚掌時將肘腕露出,腕上帶著一條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淡黃色腕環(huán),肘腕間的肌膚如脂若雪,甚是嬌嫩,令人不由自主想去親上一口,又想人家是個中年女子,自己怎能想到這種歪道上去。聽對方微聲冷笑,不禁臉上大紅,怦怦心跳,便笑道:“你可別突運掌力。”沈雪冷笑道:“小人之見,即運掌力也難傷你。”厲之華更爲羞赧,連忙啪啪啪同她擊了三掌。
然後雙方各自放人,雷海彪當下回莊取了十張銀票,每張二萬兩,在長安或襄陽均可兌換。厲之華送魯?shù)滤娜f兩,魯?shù)滤酪膊皇眨屗S自己回屠門山莊也不願意,最後又以雷海彪性命要挾,魯?shù)虏攀諆扇f兩。接又掏出自己的一千兩銀票,讓他轉(zhuǎn)給於連水。後來二人全家均遷往遠處不題。
阮金鳳見厲之華對自己竟如此無情無義,芳心一陣驚悲,不料幾年的煎熬癡望竟落個這般下場。卻見沈雪走近冷笑道:“阮掌門,有句話說得極妙,叫作‘自古多情空餘恨’,還有什麼‘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哈哈哈哈……”說完放聲大笑,但這笑聲中卻甚帶怨慊蒼苦之味。
厲之華怒道:“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對你不客氣!”說完,抓起忽耳蒙得,同朱淑真三人縱身上馬。沈雪道:“你爲何抓我們一個人走?快將他放了!”
厲之華道:“雷家小姐已走了,他反正不能跟你成親,我與他還有些私人恩怨了結(jié),說不定半個時辰就放,也說不定一年半載再放,這屬我個人私事,你也別管。”
沈雪似不將忽耳蒙得當成回事,但剛纔聽他所言,好爲佻薄無禮,甚是羞怒,也只好叫罵道:“放屁!下次非讓你死不可!
忽耳蒙得的手下見他將主人擒去,莫不驚呆,追又不敢追,況也追不上,均駭愣當場,不知所措。
雷海彪全家見一場喜事被攪得人離財破,直如喪考妣,苦不敢言,又心想這事總算過去了,如今阮金鳳也被抓住,無需再爲此擔驚受怕。雖女兒惱走,反正走時不長,也好尋回,等忽耳蒙得被放回來,仍是一樁好親事。
此時阮金鳳早已傷心至極,惱得昏倒在地。沈雪命道:“將阮金鳳押回本教!”
卻見雷海彪跪地頌道:“我聖教主祥輝籠罩,由普陀渡此,救苦救難,在下雖無職可敬奉一二,但還祈願教主光照篷戶,能入野舍俯訓(xùn),當乃天下不二之洪恩,小人感恩不盡,隨壽入棺……”
沈雪乜他一眼,沉思片刻道:“那好罷。”
雷海彪驚喜而顫,又俯滷道:“教主千秋萬載,康壽無量,澤被蒼生,日月同光,在下萬幸難及此,萬寵莫及斯,教方必江湖永統(tǒng),帶礪河山,至盡久極……”恭頌完畢,遂吩咐衆(zhòng)人潔掃廳堂,鋪氈張?zhí)海会崞鹕硗瞬剑肭f。
至入莊內(nèi)華廳,已設(shè)紅桌檀椅,貢奇果稀茗,茶水論杯而注,果品論盤而裝,琉璃翡翠、水晶玉瓷,絲毫不混,條條有道。雷海彪見樣樣不紊,才氣喘暢平。燃天山紅摩香,掛紫金吉祥燈,背靠斑讕虎王皮,腳踩鱷麂封踏,廳外衆(zhòng)械有守,廳內(nèi)衆(zhòng)目有驚,只聞教主端杯有響,別衆(zhòng)顫立鴉雀無聲。雖此豪華吉祥之堂,卻與往昔不同。
此時阮金鳳已被戳醒,但甦醒猶昏,雖威懾眼下,但她只求速死,也無懼無淚,既落這般慘景,懼恐怨恨,悽傷痛悔,也都沒了用處,乾脆來個有若無聞,緘口不言,由命任去。
沈雪惱羞成怒道:“哼!想死可沒這麼容易,我也不讓你死,你那郎君不允我殺你,本教主絕守言諾,不過你也記得教規(guī)首條所訂的律法,挖眼劃足,熱鐵睡身,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這條刑罰制訂得於今日來說,當是恰極之至。哈哈,哈哈……”
阮金鳳聽了,一陣悚驚,駭想若殺了自己倒是不懼,如挖眼斬足,搞得非人非鬼,不由死活,可就慘了。不禁想起五年前一名香主與恆山派的一個弟子發(fā)生愛情,各自叛門逃後又被捉住,恆山弟子被廢除武功,逐出牆門,而那名香主則被挖眼砍足,裸躺於炙板之上,肌膚烤焦,後又封入加鹽的糞桶之內(nèi),雖一日三餐不缺,但已無了人生。想至此處,駭?shù)脺喩泶箢潱挥衫浜怪泵啊?
沈雪怒道:“後悔已遲,作繭自縛,詎怨別人?”接又命道:“將她先押往一處嚴守,待回教之後再作刑處,守時不得有半分鬆懈!”只見過來兩名教徒,應(yīng)聲“是!”將阮金鳳拉出廳外。又早有雷雲(yún)等人領(lǐng)著他們?nèi)ヒ幻厮匮骸?
不說沈雪等衆(zhòng)商前議後,肉山酒海,卻說阮金鳳被他們蒙上雙眼出了廳後,向南走入一片林園,園中有一獨屋,似爲守園之人所護林而建。漸近屋處,幾人環(huán)顧一陣,見無甚異,方開鎖入內(nèi),然後又由兩名莊丁在外重新將屋門鎖死。
阮金鳳被雷雲(yún)等三人架著而行,也不知拐有多少彎,行至一個所在,面罩突被除下,只見眼前是處狹窄的囚室,石壁上一盞油燈昏暗,燈下有張牀,唯鋪一張草蓆,一股的黴溼氣味。幾人將她朝牀上一放,隨後將鐵門鎖死,不久又聽一聲轟隆大響,似壁開石磨,想是他們開動機關(guān)從另處暗道外出。
她渾身被點了多處穴道,動也難動半寸,深知諸穴乃沈雪所封,其手法怪異,指力專橫,較鐐銬還保險百倍。愣視牆壁,呆然無思,此時她心如止水,什麼也不願去想,唯熬時來擺脫孤涼可怕的陰暗和寂寞,假如能見到一片陽光,再去受那慘刑,也感痛快,爲癡而死,倒也風流得可歌可頌,唯憾無人陪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