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還招,胡玉自然窺出前招爲輔,手中長劍向下一落,挺劍直刺對方右腕“內關穴”。崔泰嶽大驚,急忙閃開右臂,欲左斧迎砍,卻見對方劍勢突反走向,反削自己左臂,好似剛纔那招爲一虛招。崔泰嶽也非庸手,見這招反削,難以閃避,索性忙轉動右斧劈他左肩,旨令對方先去自救。這打法雖近些無賴,可此刻實無奇招能化險爲夷,這也是關係到自己的聲望和前途命運,所以這招用出,亦不能與無賴打法一概並論。
胡玉見他不肯認輸,右斧又兇狠砍來,似要拼個兩敗俱傷,心裡不由微怒。立即一招“流星劃空”,身子迅速下低,向左斜縱,手裡長劍豎起,自右至左,輕輕一劃,力道與時機拿捏得妙及巔毫,只聽“哧啦”一聲,崔泰嶽的右衣袖被劃破了一道口子,手腕亦流出血來。
崔泰嶽又驚又憤,氣得雙斧向地下猛地甩出,斧身皆入土裡,唯露寸柄。
胡玉輕身微縱近前,面帶歉色道:“在下實是勝得僥倖,慚愧之極,崔兄傷得可重?”
崔泰嶽哼地一聲,不加理睬。卻又暗想:“對方開始並沒用上剛纔的劍法,不然自己早就敗了。”如此一想,登感恧然,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這時胡玉已將雙斧從地下撥出遞給他,崔泰嶽接斧愧道:“胡兄劍法通神,實爲首遇,多與在下臉面,感激不盡。”
胡玉道:“崔兄客氣,小弟實是勝得僥倖,也險些被你所傷。”說完,微微一笑。
場間觀者不見崔泰嶽氣怒丟斧,還直以爲胡玉被他所敗,除極少人看清了崔泰嶽被敗得全程,其他人還覺得這場比試仍需五六十招纔可結束。
副考官宣佈勝敗後,衆人大加鼓掌,直是讚歎胡玉小小年紀竟身懷不凡絕技。
隨後鑼聲又響,乃第二輪的落敗者比試,爭奪第七名,首先出場的是苗染和真機子。
衆人見他倆一出場,皆不由連譏帶笑,有的大聲叫罵,而有的當場離開,索性不再去看。卻聽一人道:“喂,老兄別走,好戲在後頭呢。”
那人道:“當然曉得,只是目前實不願看這兩人先出場丟人現世,不如暫先出外尋尋哪有耍猴的去瞧,省得在這瞧得噁心。”
那人笑道:“老兄忒有見識,這等無賴之徒即使幹得再精彩,也是有污大夥耳目,真不如先去外散散心,尋些漂亮姐兒,瞧瞧也可福目飽眼。”說罷,又叫了一聲:“走嘍!到外看耍猴去──”
羣生有不少討厭苗染和真機子等人的,見剛纔那兩人咄嗟出場,當下亦隨之出去。這些人一走,隨後又有數百人笑罵著離開,沒過片刻,也有一部分人出場,出場者竟有七八百衆。
苗染和真機子見場中有不少人笑罵著出去,立知衆人所離之意,大感羞愧尷尬,想他們並非皆感自己的武藝粗劣,而是毫無武德,不值一睹。苗染此時始悟到並非是以武服人,而是一種不同流俗,淡卻成敗的風範。真機子雖也稍有羞臊,但他卻無苗染悟得這般深省,心想爾等走與不走,又非決定道爺之前程,唯這面子稍灰些罷了。
比試開始,苗染切記前訓,戒暴戒躁,展盡生平所學,凝神對戰,好似刀法較剛纔那場大有進展。衆者見他大改前場粗劣,且刀法亦委實漂亮,不禁鼓掌喝采,有的大喊苗染之名,替他加油。這些人甚厭真機子和了海,倘若他倆非出家之人,便無此憎。
真機子聽衆人爲苗染喝采鼓勁,心中恨怒,又不免大罵這把劍更是差勁,也大罵了海以及那些喝采之人。苗染聽衆人替己鼓勁,心中激奮,一把單刀使得更將活龍活現,順手之極。
真機子本來與苗染的武功在伯仲之間,可他手臂被了海一杖打得痛酸,至今仍無好轉,再加上手中長劍確實不濟和觀衆的叫嚷譏罵,不到三十招,便漸處下風。
苗染則是愈戰愈勇,招數絲毫不懈,連續快出兩刀,逼亂對方陣角,瞅準一個空當,一招“大雁平沙式”,將真機子頭上的頂髻給削下一半。衆人見狀,齊聲叫好。
真機子挽的道髻被斬,一頭亂髮登將披散開來,遮住了視線。真機子連聲大罵,猛一甩頭,恨地將劍扔出,飛擲苗染。苗染伸刀迎擊,“當”地一聲,又將真機子的長劍震成兩段。
真機子難按一時的羞憤惱怒,披頭散髮,若瘋狂一般,竟赤手撲擊苗染。苗染見他來勢兇猛,長刀伸出去迎。真機子有若無睹,仍咬牙切齒地猛撲。苗染見他竟泯不畏死地挺身迎刃,當下大駭,忙把刀又抽回。這時真機子已將苗染抓住,連聲大罵道:“奸賊!奸賊!勝之不武,勝之不武!老子前場已受了傷、斷了劍,被你這兔崽子揀了便宜,這場不算,這場不算!”罵著,已將苗染的衣衫扯得粉碎。
衆人見狀,均哈哈大笑,罵聲連起,均感這道士好不要臉之至。有個別膽大的,則朝場內投擲石塊,連聲唿哨。
苗染大怒,罵道:“不知恥的鍊汞賊,老子可是好欺的!”扔下單刀,和真機子扭打起來。
這時只聽三聲緊鑼,須臾奔來百名宋兵,俱罩甲持械,將二人拖開,遂以刀槍相抵。
真機子見了這個陣勢,心中恐駭,始才暗悔道:“壞事了,小不忍之錯也。”當下連聲向衆兵解釋。衆兵哪理這套,聽也不聽。只見副考官走上前來,大聲宣道:“這場比試苗染勝,真機子敗!”緊接又道:“奉虞允文大將軍和韓元吉大人之令:撤除池州烏鴉山大青觀道士真機子第八名武生資格,降爲第九名;原第九名揚州的蔣無奇晉升爲第八名。特此將軍令。如仍有攪鬧考場者,立斬不赦!”
真機子聞聽此令,惱得登將昏厥過去,這兩三次的打擊,於他這等人來言,的確慘重巨大。
那揚州府的蔣無奇早就心存瑞兆,見真機子大鬧考場,直是歡得欲暈,這一聽清副考官所宣佈的將軍令,驚得狂喜大跳,果然昏倒在地,直至第二場結束方悠悠醒轉,然後跪北磕頭,口中唸佛不止。餘者見他這副德性,自是無人去救,趁他未醒之際,都朝他身上吐痰,更有兩個好惡者,則向他身上撒尿。特是第十名恨不得蔣無奇永遠別醒,然後由己前去補缺。蔣無奇雖見自己渾身污痕穢斑,但他此時暴喜,也不在乎這些小作。
這第二場是了海與尚達遠戰近八十多招,才取勝於他。尚達遠也自是忿然惱火不題。
第三場馬亮與崔泰嶽戰有百招,仍難分優劣。二人前場皆遇頂尖高手,諸多奇招特式無及使用,便已落敗。這次兩人功力相若,棋逢對手,打得精彩紛呈,許多精妙招數均發揮得淋漓盡致。場中衆者無不歡喝,離場的數百人也早已聞聲返來。
虞允文和韓元吉愛才心切,見他倆確實武藝出衆,不忍其中一人有任何閃失,於是下令罷鬥,優劣之分,由下午在文考中評定。
兩人廝拼了許久,均累得精疲力竭,若再戰下去,也差不多都到黔驢技窮的地步,唯有再把招式從頭使一遍,或拋去招式,市井狀地死拼濫打,也許可尋個僥倖。觀者見命罷鬥,均暗地大罵,懊憾不已。
最後一場開戰的鑼聲響有兩下,衆人方復加興奮起來,這場與前幾場自是不同,乃是武狀元的爭奪。登時滿場寂然,竟無譁者,唯聽有幾桿大旗在空中籟籟飄擺。俄聞場後一聲炮響,左右角門各出八名亮甲持鉞的兵士,然後胡玉和鄧傑超始入場中,他倆身後又跟有八名兵士。衆者見這入場的陣勢大殊前番,情不禁全場歡轟,直是響遏行雲,盛況空前。
胡玉見自己的對手精神煥發,步履飄飄,暗想此人內家功夫練得極盛。
那鄧傑超亦扭頭向胡玉視來,乍看之下,不由全身一震,好似腳步僵固。這一變狀,只是俄頃之間復又消隱。胡玉早已看出,心想這人神態驚異,定是看到自己年小之故。
副考官在場心揮了揮手,示意全場安靜。片刻囂止,方洪聲說道:“即將比試乃明府的鄧傑超壯士和平江府的胡玉壯士,本次試考的第一名武生,將在這兩位壯士之間落產。得鹿者,由我皇萬歲孝宗帝御賜封品。”話聲微落,滿場衆人皆嘖聲歆嘆,有的暗自悲喟。
但見虞允文從看臺上站起,高聲說道:“響炮開試!這四字有若洪鐘,在場上回蕩耳畔。虞允文這一起身傳令,甚具偉凜之將威,使人折服仰慕,肅然起敬。
斯須間,但聞又一聲炮響,渾場屏聲。胡、鄧二人向場間作了個四方揖,隨後各抽出兵刃,相互抱拳施禮。胡玉謙道:“小弟僥倖奪名,還祈鄧兄賜教。”鄧傑超面色木然,毫無表情,唯微微點了點頭。緊接各拉開架式。
衆人大多均想這場爭奪肯定鄧傑超會贏,鄧傑超敗馬亮只是瞬間而遂,而胡玉敗崔泰嶽卻用了四五十招,再從他倆爲對方拾起兵刃的手法來論,人家鄧傑超則以掌力擊出兵刃,胡玉不過是從土中把對手的兵刃拔出。
鄧傑超緩緩擡起鋼刀,在空中虛劈兩記,直見刀光射眼,涼風大作,竟隱隱有風雷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