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越兒聽到行歌這一聲大笑,如同突然被人吸光血氣,泛著紅光的臉龐頓時如同白蠟。她手中匕首一個疾刺逼退了慧生,回頭正看到行歌緩緩自血池之中躍起的身影。
血池之中血液翻滾,行歌身上卻沒有沾染半點。
“怎麼會?你怎麼會從五毒煉魂法下生還?還有那兩千四百個冤魂……”餘越兒被行歌身上散發的氣勢一迫,禁不住後退了三步,驚慌的喊道。
行歌身形升到最高處,舊力已竭,便要向下墜去。卻見他猛提一口真元,新力又生,雙腳在空中一彈,慧生和餘越兒都只覺眼前一花,行歌便至兩人之間。他不理會歇斯底里的餘越兒,回身問道:“和尚,酒糟鼻呢?我那會好像聽到他聒噪了。”
慧生此時見行歌安然無恙,心中再無掛牽,立時便恢復了平日的雍容氣度。微微笑,雙手合什道:“蘇鐵心施主被困在陣法中了。”
行歌愣了愣,靈識外放卻不見蘇鐵心身影,奇道:“奇哉……什麼陣法竟能摒絕一切氣息……待我找他出來。”
話音一落,只見他雙目緊閉,身上碧色光芒隨著呼吸不斷外放,竟如同一盞刺目的燈。“破!”手中緣盡劍光一閃,只見浩瀚無盡的青光突地傾瀉出來,轉眼間掃蕩了周身一切。
身前一聲微響,隱隱有什麼東西爆裂開來。
少時行歌身上光芒退卻,盡數都回歸體內。幾人定睛一看,卻見眼前三丈遠近的地方正有一個錯綜複雜的陣法,陣法之中手持長劍左衝右突的,卻不是蘇鐵心是誰?
蘇鐵心正在陣法中大聲呼號怒罵,突見眼前幻象消失,行歌與慧生二人怔怔的瞧著他,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他收回隨風劍,撓了撓頭走出陣外,笑道:“牛鼻子,還沒死?”
行歌笑了笑罵道:“你還沒死呢,我怎麼捨得先走?”說著上前,蹲下身仔細瞧了瞧困住蘇鐵心的陣法,轉身問道:“兀那妖怪,前般你變作酒糟鼻戲弄我的時候,所畫的與這個這個陣法倒是很像。不是什麼隱身陣吧……”
餘越兒此時一張臉都一變作了冰寒,兩眼之中閃爍著驚惶不定的神色。愣了許久,纔開口道:“不錯。是藏匿陣,陣中之人可與外界隔絕。若不是那時這和尚正好也行了過來,我如何會需要做個陣法自露馬腳……”
行歌點了點頭:“如此我便全都明白了。”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大大的打了個呵欠,這才轉過臉來,看著驚慌的餘越兒說道:“妖怪,你若是乖乖讓我打你屁股一萬次,我便饒你一命如何?”
餘越兒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兒。我不知你在這煉魂陣中得了什麼好處,但你終究不過修道幾年的小雛兒,口出狂言也不怕閃了舌頭!今日誰生誰死還不一定!”
說話間他身形一矮,人已經幻作一團黑影融進陰影之中。
行歌撇了撇嘴,罵道:“來來回回這幾趟了,也不見你有些什麼新手段……”說完將手中長劍倒轉,信手刺入腳下石頭築做的街面。緣盡劍身入石過半,突地開始震顫起來。整個地面旋即都跟著劍身震動,如同突然間起了一場大地動,四周的黑塔開始崩塌,掉落下無數的石塊。
慧生與蘇鐵心未曾料到這個變化,登時腳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二人好不容易扶穩身形,便聽耳邊一聲吃痛的冷哼。回頭間看到一團黑影自陰影中現出身來,一手捂著心口,身上黑霧波動不止,慢慢滲入了體內。
餘越兒滿臉驚駭,一手顫抖著指著行歌,許久說不出話來。
行歌笑了笑,從石頭裡撤回長劍,笑嘻嘻的說道:“妖怪,道爺今天心情不錯,留下餘姑娘的身體趕緊滾蛋,別等我一時半會後悔了……”
餘越兒喘息半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小牛鼻子,我便看你如何能不傷你心上人便取我性命!”
行歌搖了搖頭,大是感嘆。也不多說,提了劍緩緩前行。那影魅心中驚懼,只是仗著餘越兒的身體做抵擋,強自站著不動。
行歌行至餘越兒身前,也不見手中有什麼動作,突地便一劍刺向餘越兒眉心處。
影魅大驚,慌忙向後退去,卻見不論他身形多塊,那劍都在眉心處閃爍,無論如何也不能掙脫。影魅心中驚懼無以復加,只當這小道士便是薄情寡性之人,並非自己原先以爲的那樣是個多情種子。眼見這劍勢滌盪,絕無半路收回的餘地,影魅咬了咬牙,從餘越兒的影子中脫出身來,向著陣外急速竄去。
行歌笑了笑,手中劍勢依然未停,卻是陡得向上挪了一指,堪堪避過餘越兒的髮梢。緣盡脫手飛出,挾奔雷之勢飛射而去,噗得一聲刺入身前一處陰影之中。行歌上前接住餘越兒跌倒的身子,探了她的鼻息,這才放下心來,右手一揮,緣盡長劍便自飛射回來落入手中。
一旁蘇鐵心一雙眼睛險些要爆裂開來,愣愣地看著行歌這一套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許久他用力的將下頜送上來,開口發出一聲慘叫:“御劍術!”
此時那緣盡刺入的陰影才突地弓起一團黑影,正是一個人伏在地上的模樣。
行歌不及理會蘇鐵心抓狂的嚎叫,從懷中摸出那隻被自己鮮血染的黑紅的繡鞋放在一邊,然後一隻手在緣盡長劍上急急掃過,口中喝了一聲:“疾!”
便見劍身鋥的一聲輕響,原先靠近安魂符咒的地方突地迸出一個複雜的符文,散發出淡黃色的光芒。那光芒柔和細膩,在烈日之下幾乎看不清。正是緣盡所言的鎮魄咒。
行歌緩緩將長劍置於餘越兒頭頂,眼見著符咒之上的淡黃色光芒都隱隱度入了餘越兒眉心的那顆冰藍色印記,那印記便自漸漸轉紅。他長出了一口氣,輕輕將餘越兒放在地上,坐在一旁小心看護。
蘇鐵心早已按捺不住,跳過來猛地一個鑿慄重重的敲在行歌頭上,喝問道:“小牛鼻子,趕緊給我講講怎麼回事!御劍術啊!我聽我師父說若是沒有上百年的修爲,休想能摸到御劍術的門徑,你小子是怎麼學會的?!”
行歌一臉的委屈,一邊揉著腦後,一邊嘟囔道:“我哪裡知道,被這妖怪修理的夠慘,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去問問他吧。”
蘇鐵心長嘆了一口氣,心中憤憤難平,快步走到那影魅身旁,將那伏在地上的黑影翻過身來,卻見是個相貌陰冷的中年人模樣,此時牙關緊咬,已是沒有了氣息。
“死透了,我問個屁!”蘇鐵心罵了一句,將手中的屍體重重的扔在一邊,一臉的妒忌。
“阿彌陀佛。”慧生雙手合什,響亮的誦了一聲佛號。
“這是在哪?”一旁餘越兒幽幽醒來,看到四周詭異的景象和眼前各自一身血污的三人,小聲問道。
“餘姑娘,你醒了?身上哪裡不舒服,我給你揉揉。”行歌立時眉飛色舞,湊到餘越兒身前噓寒問暖,一臉的垂涎之色。
餘越兒向後躲了躲,轉頭看向慧生。
“餘施主,此處喚作離情莊。”慧生微微笑,開口答道。
餘越兒點了點頭,試著活動了手腳,發覺並無大礙,於是掙著站起身來。行歌還待上前扶上一扶,被餘越兒瞪了一眼,畏畏縮縮的退回身來,作如喪考妚狀,像一隻被霜打的茄子。
轉頭間看到蘇鐵心身邊的屍體,餘越兒愣了一愣,轉瞬心中瞭然,朝行歌三人微微側了側身:“多謝三位冒死相救。”
蘇鐵心聳了聳肩,朝行歌努努嘴道:“謝那牛鼻子吧,我和和尚是不得已來的。那小子不惜命一個人跑來,倒連累小爺我險些死在這裡。”
餘越兒驚了一驚,轉過身來細聲說道:“多謝小道長出手相救,感激不盡。”
行歌本來見她轉向自己,心中歡愉,緊接著卻聽她話語冷冰冰的不帶一點暖意,登時一張笑臉被風吹散,又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餘越兒轉身說完轉身便走,她此時脫離險境,心中記掛家中,也不知孃親猝死爹爹會怎生難過?
“餘姑娘,這是個迷幻陣法,出不去的。”行歌垂頭喪氣,話語中幾乎沒有了氣力。
行歌話音剛落,便見整個陣法突地開始震動起來,四周的黑色石塔都開始劇烈的傾塌,巨大的石塊從頭頂猛地砸下來。
行歌一個縱身一腳踢開了一塊砸向餘越兒的石塊,口中大喝:“和尚,酒糟鼻,跟著我快些走,那影魅一死,這陣法沒有了主陣之人,開始混亂攻擊了。”
蘇鐵心一劍格飛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一邊怒罵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行歌嘿嘿笑了笑,不待餘越兒掙扎,便自將餘越兒扛在肩上,急速向前奔去,所過之處傾塌的巨石都被他一劍掃過,盡皆化成讖粉。
那面行歌剛入陣中無意中踢碎石子留下印痕的石牆映入眼簾,行歌更不多停,手中長劍一聲尖銳的鳴叫,飛射而去沒入牆中,一聲巨響之後,緣盡飛回手中。而眼前石牆已是蕩然無存,變作了通往莊外的一條大道。
行歌之前隨著影魅在陣中行走三回,心中早已將陣中諸般變化記熟,明白這面石牆便是陣法的外延,最是容易突破。
陣法一破,行歌反手便握住肩上餘越兒手腕,稍稍發力便將她擲出,手上所用的巧勁正好容餘越兒在空中翻個身安然站在陣外。
“餘姑娘且稍等,我去接和尚和酒糟鼻。”
餘越兒驚魂未定,還未答話,便見行歌一個轉身又鑽進崩塌的陣法之中。
一塊巨大的黑石砸下,正好封住了被行歌強行破開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