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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jié) 潛逃

殷泱面如淬火寒刀,早已被這食龍貂的吼聲震破了心膽。那件雲(yún)龍玉在不待收回,腳下黑霧騰騰,人已是消失不見。

那雲(yún)龍玉法器所化的蛟龍不過丈許,在掙脫了禁制幻化本身的食龍貂面前,只如一條小蟲一般。此刻又沒有了主人的加持,周身原本騰躍的雲(yún)海霧氣頓時散去,露出光滑的玉身來。這雲(yún)龍玉喚作雲(yún)龍,其實卻也不過是條蛇而已。

食龍貂抽動鼻孔,不待那雲(yún)龍玉有何變動,前爪揮出,已是將那幻化的小蛇攔腰截斷。雲(yún)龍玉發(fā)出一聲脆響,撞在地上叮噹作響。一旁幾人再看,卻還是那支藏於袖中的小蛇,從正中斷開,斷口平滑,竟似被利器順勢切開。

行歌見殷泱突然消失,再顧不得理會其他,當(dāng)先奔至慧生身旁。遙戈回過神來,掛念一旁倒在地上悄無聲息的慧生,偏那漫天砂雨反噬之力生髮,腐魄毒在體內(nèi)上下竄流,渾身經(jīng)脈都如烈火炙烤。

行歌扶起慧生,見他牙關(guān)緊咬面色暗沉,氣息卻依舊平穩(wěn),似乎並未受很重的內(nèi)傷。他一張固元符捏在手中,卻不知該不該打下。

正猶豫間,慧生睜開雙眼咳了一聲,行歌心下稍定,又見他頭一歪又是一口鮮血噴吐而出,染紅了身旁大片土地。行歌大驚,見慧生所吐血液色作鮮紅,並非是中了內(nèi)傷之後的深色淤血,只怕便是體內(nèi)真元受損,氣血反涌所致。

“我沒事。讓我起來。”

行歌愣了愣,看慧生步履如常,緩步走向遙戈,心中沒來由的跳了幾跳。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卻無從想起。

慧生走到遙戈身旁已是面色紅潤,呼吸也變得均勻厚重,再無半點沉滯。行歌看他口中吟唱經(jīng)文,白袍隨風(fēng)舞動,已是恢復(fù)了平日裡的雍容氣度,也自放下心來,轉(zhuǎn)身去看兀自暴跳如雷的食龍貂。

“既有劫生,則有劫滅。”他緩步上前,站在食龍貂刀劍一般的利齒之下,嘆了口氣輕語。

那原本嘶吼連連的食龍貂在這一聲長嘆一般的話語中突然安靜下來,轉(zhuǎn)而脖頸之上金光綻放,身軀在金光之中瞬間坍塌。待金光散盡之後,那隻巴掌大的小貂兒又自一個猛子竄到行歌肩上,在他耳旁吱吱呀呀叫成一片。

行歌笑笑,用手點了點劫生的腦袋。

一旁慧生也笑了笑,卻是將手掌覆在遙戈額上。

遙戈雙目圓睜,眸子裡閃動都是燃燒的火。此時腐魄之毒已經(jīng)行遍她真身竅脈,若非她碎雨莊漫天砂雨的心法便是壓制這奇毒發(fā)作的時間,她此時早已如同一旁那一堆肉末一般。只是她知道,腐魄毒天下至毒之物,越是壓制,反噬之力便越強,只待自己一旦真氣不繼,那腐魄之毒便能在一瞬之間將自己的身體連同魂魄一起燒成一截焦木。

陽光終於沉入殷府層層的高強,巨大的陰影打在遙戈臉上,像是黑夜的前奏。慧生的笑臉卻像一道燦爛的陽光,強硬的擠入她如血的眸子裡。她突然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她不知道死後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死後還能不能在看到這樣燦爛的笑容。

多半是不能吧,會魂飛魄散的呀。她有些後悔了,她還不想死。

慧生放在他額上的手突然變得滾燙,在她甚至沒來得及擡頭的一瞬間,熾熱的氣息便從眉心處涌入,如浩瀚的江水滾滾而過,沿途洗涮了自己的奇經(jīng)八脈。那氣息所過之處都如同被真火炙烤一般,鑽心的疼痛猛烈地在從全身爆裂開來,遙戈面目猙獰,仰頭哭號,喉間隱隱迸出血沫。

然後突然,所有的疼痛都煙消雲(yún)散,暖流如春日陽光,緩緩在體內(nèi)遊動,破損的經(jīng)脈震顫著復(fù)甦,開始瘋狂的吸收取之不竭的真元。

遙戈低下頭,努力睜開雙眼。眼前的小和尚面如冠玉,身上抖動著浩瀚金光。

“我沒死?”她喉嚨早已沙啞,聲音裡帶著難聽的嘈雜。

小和尚撤回手掌,笑道:“施主塵緣未了。”

遙戈努力笑了笑,終於雙腿一軟,倒在慧生懷中。

一旁行歌不聲不響多時,此時突然大喝一聲,驚道:“張順呢?”原來剛剛這一番打鬥,各人忙亂不止,竟都沒有發(fā)覺張順不知何時不見了身影。

行歌站住身形神識發(fā)散,見后街熙熙攘攘盡是捉對廝殺的人影,卻惟獨不見張順。他愣了愣,長長嘆了口氣。原來自認(rèn)爲(wèi)無往不利的仙家識海在這瀚海城竟如同雞肋一般,連番幾次找不到自己要尋找的人。

尋人?是了!這殷泱逃竄事小,總歸與自己沒有深仇大恨,何必窮追猛打。只是,接下來他該去何去尋找餘越兒?

天色將晚,他心情也跟著糟糕起來。

“餘施主必然逢兇化吉,不要擔(dān)心。”慧生將遙戈負在背上站起身來,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不過奇怪的是,貧僧的天耳通似乎也無用處,並未聽到過餘施主的聲音。”

行歌突地打了一個激靈,問道:“和尚,你剛纔醒來之時可說過‘我’?”

慧生愣住,臉上接連閃過諸般相,最後頷首答道:“貧僧說‘我’,並非心中有‘我’,施主著相了。”

行歌搖了搖頭,看慧生臉上的表情便知並非如此,卻無從反駁。他知道這小和尚佛法高深,早已至那無我之境。如果說慧生慌亂之時竟又心存‘我’念,只能說明他所修佛法在那一刻如同虛設(shè)。另外殷泱的全力一擊已有天地之勢,行歌自認(rèn)在那一招之下必會身受重傷,慧生卻是吐了一口鮮血之後便告無事,當(dāng)真奇哉。

一陣風(fēng)從高牆上落下,幽幽在院中吹過。行歌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心道,希望真如慧生所言,大家都能逢兇化吉。

-

戌時初刻。廊內(nèi)有風(fēng)。

餘越兒依靠在樑柱上看魚,恍惚間如同回到了餘家莊內(nèi),長廊上輕微的風(fēng)細細吹過,花香草味撲面而來,宛如幻夢一般。她幽幽的看著塘內(nèi)的魚兒翻騰跳躍,爭吃著樹梢上落下的碎花,心中氤氳開淡淡的憂鬱。

“小葉兒,掌燈吧。”她喊了一聲,卻不見人迴應(yīng)。轉(zhuǎn)過身看到那棟精緻的竹屋,才恍然自己並非是在餘家莊內(nèi),而那喚作小葉兒的貼身丫鬟也早已連同餘家莊葬身大火之中了。

原來這世上活著艱難,最終還是要孤苦一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漸漸暗淡下來的天色,生怕聲音太大,敲碎了這夢境一般的景緻。即使知道這中恍然家中的感覺是假的,她也情願多留一刻算一刻。

身後突然出現(xiàn)慌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塘邊像是落下的亂石,砸碎這好不容易的一點安寧。餘越兒眉頭皺了皺,回身看到那喚作殷泱的公子從黑霧中現(xiàn)出身來,衣衫血跡斑斑,神色慌亂不似先前瀟灑。她心中奇怪,卻也不問,只是靜靜的看著。

“餘姑娘,小生今遭遇著仇家,恐這瀚海城已是不便久留。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當(dāng)講否?”殷泱現(xiàn)身之後便急急說道,也顧不得話中的突兀,而強自壓持的聲音裡帶著倉促和惶恐,故作瀟灑的步子裡也帶著幾分生硬。

餘越兒笑了笑,輕語道:“殷公子客氣,但說無妨。”

殷泱上前,與餘越兒並排站在塘邊,池中水汽騰騰,打在臉上平白幾分燥熱。他沉了沉氣,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說道:“小生自從在街上遇著餘姑娘,便自心如煎熬晝夜難安,心中對餘姑娘是有萬分的仰慕之情。這纔不擇手段將姑娘虜至家中,其實並無惡意,只是要慰藉心中傾慕之苦。眼下不想與姑娘對面半日,尚不曾促膝長談,小生心中慼慼,實在難以割捨。因而,小生斗膽,想要求姑娘隨我一道遠行……”

餘越兒愣了愣,旋即笑道:“殷公子說笑。我與公子素未謀面,公子這番話好沒來頭……”

殷泱俯身便拜,口中急急說道:“小生唐突,還望姑娘見諒。”

餘越兒又笑。

最後一縷陽光映過她的側(cè)臉,灑下暖暖的光,餘越兒的臉在金光裡泛著一抹紅,長廊上來回走動的風(fēng)輕輕擾動她垂在耳旁的髮梢,她淡淡的憂鬱在眉梢隱現(xiàn),帶著動人心魄的美。

殷泱看的呆了,一時間忘了直起身來,便那樣一直俯身愣著。

餘越兒見了,臉上飛起一陣霞光,轉(zhuǎn)過身去輕道:“公子請自重。”

殷泱回過神來,尷尬起來,自嘲的笑了笑,眼神卻是依然無法從餘越兒身上挪開。許久,他嘆了口氣,突然一個搶步上前,摺扇點在餘越兒肩頭。

他知道這個小巧的幻境只怕不能長久,最多後半夜便會消融。到時那食龍貂嗅得自己的氣息,必然會尋到此處。自己法器已失,更無戰(zhàn)意,恐怕便要折在此處了。

他不敢耽擱,偏又放不下餘越兒,只好出此下策,一招將餘越兒制住,再另行想辦法將她帶走。

拿定主意後,他伸手接過倒下的餘越兒置在肩上,一手作印破了幻境,便準(zhǔn)備施展騰雲(yún)術(shù)逃出瀚海城。

他手中印訣變幻,忙於施咒潛行,卻未曾注意到自己肩上的餘越兒突然睜開了雙眼,而她眉心處原本色作赤紅的硃砂痣此時已變成幽幽的冰藍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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