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行歌轉頭微笑,輕輕撫摸了肩上的小獸。“它叫劫生,是隻食龍貂。”
張順暈暈乎乎,扶著腦袋看行歌的笑臉像冬日午後的陽光,白熾,卻沒有溫度。他不明白這個一直笑的狡詐的傢伙怎麼會突然間變得如此安靜。
“劫生?名字也這麼古怪,可真是恐怖的傢伙。”他縮了縮脖子,看到那小獸圓亮的眼睛中映出自己驚恐的臉。
行歌將手伸在肩頭,那小獸吱吱叫了叫,竄入他掌心縮成一團。
“其實它安靜下來還是很可愛的。你若是被人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近千年,估計也會跟它一樣發瘋。”
張順不以爲然,不滿的喃喃道:“發瘋?那也不必就對我下手吧……咱倆比起來我皮包骨頭,咂摸起來也不如你,怎麼就知道嚇唬我?”他與行歌相處這半日,上天入地生死邊緣,知道眼前這傢伙前般都是故作兇惡嚇唬自己,其實不過也是個孩子,於是說話間膽氣便壯。
“雖說劫生這數百年沒少吃人,但這次不是衝你去的。”行歌又笑,指了指遠處斷成幾截的木蛇,“是衝它去的。”
“那木頭蛇?”
行歌點了點頭:“食龍貂喜食肉類,但天生喜歡吃蛇,是蛇的天敵。你手上的那木蛇勾動它肚裡的饞蟲了。”
張順站起身來,恨恨的踩了那十數截木頭,怒道:“害我好苦!”正自踩得劈啪作響,突然愣了愣,又轉頭問道:“不對!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行歌笑了笑,不說話。他在黑暗的洞窟中沉默了著,像是享受著難得的安靜。張順看那小獸在他掌心舒服的翻了個身,全然不像剛纔的兇暴模樣。
許久,他站起身來,見張順依舊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看。他搖了搖頭,笑道:“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張順憤憤的哼了一聲:“我明白的不比你少多少!”行歌不作理會,邁步前行,他帶著些悲哀的情緒,輕聲嘆了嘆:“這是我的命運,你如何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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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的打鬥之時,他用木頭傀儡轉移了食龍貂的注意力,全力一劍刺向它的眼珠。那一劍“愁緒噬風”是斬玉劍法中最爲霸道的招數,會在一招之間提取用招之人的所有力量,威力自然也不可小覷。行歌曾在不動真氣的時候試過這個劍招,那次他脫力後輕而易舉的將一塊大石斬成碎粉。
可這一劍眼看便要刺中食龍貂眼珠之時,他突然被一道金色光芒阻住身形,那光芒如同綻放的火,從食龍貂的脖頸處突然綻放。緣盡青色的劍光與這浩瀚的金光僅僅相持了一瞬,劍勢便在最後一刻被卸到一旁。他還未能反應過來,便已經被光芒彈射,重重的砸在一旁石壁上。兩耳之中無數人的話語轟鳴,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歇斯底里的嘶吼。那些聲音奇奇怪怪,喊得卻是同一句話。
“總有人要來,總有人要走。明明已經知道最後的結局,爲什麼還要進來?”
他躺在碎石之中,兩眼無法聚焦,甚至連神識都越來越模糊,耳朵裡嘈雜的聲音如同黑暗的背景滲出的點點寒光。
“劫生劫滅,相生無斷。”那些聲音接著說,“這次是個食龍貂麼,長得這般巨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蛇物了?如此兇猛的動物,真是令人豔羨……卻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主人?”
聲音靜了一靜,接著說道:“看清楚那食龍貂脖子上的項圈,那是千百位前人的封印。你與我們一樣,不要妄圖左右自己的命運,用劍在項圈上刻下你的名字就是。收下此獸,你便可出此絕境。既有劫生,便有劫滅。你好自珍重!”
又是已經安排好的!又是前人走過的路!我踩著誰的腳步?這是誰的命運?你們是誰?又爲什麼是我?
他奮力的大喊,卻發不出聲音,只有無邊的寂靜像洪水一樣將他淹沒。他用盡力氣伸出手,攥住了眼前跳動的光。
那是騰空飛起泛著青光的緣盡。
耳中的聲音退潮一般緩緩被他伸展的手拭去,他奮力站起身來,正看到張順扔出的那條木蛇咬向食龍貂的鼻子。於是依照那聲音的指示飛身而上,貼近那隱隱泛著金光的項圈,奮力的刺下自己的名字。
他大笑著墜向地面,眼見著那浩瀚的金光一瞬間籠罩了食龍貂龐大的身軀。然後,一瞬間,食龍貂如同被抽取了力量,突然坍塌,又變回了原先小巧的模樣。他微微欠身,不待看清楚,那小巧的貂兒便閃電般撲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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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是去哪?”張順見行歌起身,忙問道。
“出去。”行歌笑道,語氣變得輕鬆起來,“難不成還要一直睡在這裡?”
張順愣了愣,跳起身來往前湊。
“抓住我的肩膀,不然你出不去。這裡有禁制陣法。”
張順愣了愣,依言小心的將手放在行歌肩上。食龍貂顯然已經將行歌的肩膀視作自己的地盤,立時便對著張順呲牙咧嘴,作勢欲撲。
張順心驚膽戰,正要抽回手來,突然感覺如同透過一層水幕,呼吸一滯,便覺渾身上下輕鬆許多,如同去掉了一層重壓。
他驚訝之極,回過身來,卻見身後是暗道潮溼的土壁,旁邊還點著照明的火盆,哪裡還有剛纔那眼寬廣的洞窟。
“這……這……”他吭了半天,卻見不見行歌理睬,於是作罷,快步追上前去,又問:“我們去哪?”
行歌轉過臉來,耳語道:“這暗道通向哪裡我們便去哪裡!”
張順哦了一聲,看到這暗道曲曲長長不知通向哪裡,除了順路走再無他法。走了兩步轉而明白行歌故意耳語是戲弄於他,臉色頓時變作通紅。
兩人行了半晌,終於遠遠看到暗道的盡頭,張順心中歡喜,大步甩開跑上前去,正待要拾級而上,被行歌一把攥在後頸拎了回來。
“不要命了?!聽!”
張順吃了一驚,側耳傾聽,這才聽到頂上兩人正打成一片。剛出了一口氣,又聽地動山搖一般,有重物傾倒下來。
一個聲音細細的:“這世上之人偏是這般固執,卻不知只是徒然傷神而已。兩位覺得呢?”
張順還不知道上面這人話中的意思,便聽身後行歌嘆了一口氣,然後便騰雲駕霧一般跳出了暗道。
對面正是剛剛殺死路西風的殷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