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清晨起來就聽聞幾聲鳥叫，馨玉打開窗子，院子裡的合歡花開得正好，清新空氣混合著淡淡的合歡花香撲鼻而來。
屋內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馨玉轉身，虞美人剛剛起牀，馨玉給她披了件衣服，虞美人便走到窗邊坐下。
她的身子恢復的緩慢，但終歸不是動不動就生病倒下，北丘尹忙於政事，也不如當初那般頻繁來的看她，不過她也不像當初那般急於知道那個人的狀況。
至少現在對於她來說，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她真的無法想象，如果知道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原來是合歡。”
虞美人嗅著空氣中淡淡的香味，回過頭問屋內的馨玉：“丫頭，你知道合歡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什麼花語？娘娘，馨玉不懂。”
馨玉停下手中的活，大多數時間，她都不忍掃了虞美人的興。
“恩。”虞美人想了一想說：“花語是一個國家或者一個地方根據各種植物，尤其是花卉的特點、習性和傳說典故，賦予了它們人性化的特徵和意義。人們通常用花來表達語言、感情和願望，然後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沉澱，就有了這樣一種說法和交流。”
“其實就跟你聽的那些神話故事一樣，每朵花都有它們的傳說，就像龍象徵著皇帝的權利，而鳳凰象徵著神聖、高潔和善良，這些應該是母儀天下的特徵一樣，合歡花其實也有它的花語。”
“娘娘，這個我明白了。”
馨玉靠過來，坐在虞美人的附近，和虞美人相處久了，她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謹。
“娘娘是喜歡合歡花吧？”
虞美人微微一愣，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是喜歡合歡花，只不過它的花語是每一個女子所向往的，我也不例外。”
“是什麼啊？”
“合歡花的花語是：夫妻恩愛，雙雙對對。相傳虞舜南巡倉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終未尋見。二妃終日慟哭，淚盡滴血，血盡而死，逐爲其神。後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爲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自此，人們常以合歡表示忠貞不渝的愛情。”
虞美人說完輕輕笑起來，那笑聲歡愉，卻讓一旁的馨玉覺得澀，這個女子的身上揹負了太多男子會覺得沉重的東西，看似高高在上，卻別無選擇，其實她的內心深處，也想要做一個平凡的女人，至少也希翼過合歡愛情吧。
“娘娘喜歡什麼花呀？”
馨玉有心轉移開話題，她不希望這個女子太過於悲傷，也不想要看到她的身不由己。
“霜降芙蓉，立夏合歡。爲何還要等一季才能夠看得到？”
是芙蓉，馨玉微微遲疑，纔開口：“娘娘，餓了吧，我去替你準備些早膳。”
“不必了，時辰不早了，本宮還是先去向皇后請安，這麼久都沒有去請過安，會讓讓別人覺得本宮恃寵而驕就不好了。”
其實是怕皇后娘娘按捺不住性子，惹禍上身吧。
馨玉點了下頭，又替她添了件衣服，這纔跟在虞美人的身後走了出去。
鳳輦接近鳳棲殿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陸續來請安的嬪妃，虞美人走下鳳輦，那些原本聚攏的嬪妃不管是見過還是沒見過的，立即朝著她行了禮。
虞美人也言辭溫婉的道了“平身”，聽到那一羣丫頭中的議論聲。
“哎，這皇貴妃娘娘也不像傳說中那般兇悍，一點也不想女金吾啊。”
“是啊，我第一次見到這般美麗的人兒，聽說她是皇后的姐姐，若不是當初那魔頭逼婚，皇后一個庶出根本就不可能登上後位。”
“噓，小聲點，讓人聽了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虞美人忍不住淺笑，一行議論中，不只是誰冷哼一聲，虞美人側目，見那陸綰綰位於嬪妃之前，身旁一藕色宮裝麗人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襬，卻被她憤憤甩開。
虞美人也不在意，正要轉頭，卻瞟見那人羣中一張清秀娟麗的小臉，正殷殷期待的看著她，見到她的視線停留，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想要開口如平日那般喚她，眼神中卻又露出膽怯之色。
虞美人回過頭，像是不認識一般，馨玉忍不住多看了那個女子一眼，看裝扮像是貴人，只是臉上明顯有失望之色。
應該也是曾經認識的人吧，馨玉轉過頭，跟上虞美人的腳步。
“你很奇怪吧，本宮和那個女人分明熟識，卻假裝不識。”
虞美人的聲音，讓馨玉忍不住嫣然一笑：“娘娘多慮了，娘娘既然想要不認識她，一定是有娘娘的道理。”
“其實她曾經和你一樣，只不過是一個宮女，卻不知怎麼就成了貴人。”
虞美人說完，已經有宮人出來傳她們進去，馨玉沒有多問，只覺得憑空又生出一抹悲苦，壓在心口，又瞟見大殿之上一身鳳冠霞披的女子端坐於正中，冷冷的看了她們一眼，再沒過多的感情。
忍不住看向前方的女子，見她神色未變，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臣妾參見皇后。”
一衆芳華相繼行禮，正坐高堂的女子脣邊露出一抹笑，緩緩道：“起來吧。”
於是，在場的嬪妃紛紛落座，皇后的侍女替她端上茶來，虞美人掀開茶蓋，抿了一口，那茶香苦澀，卻也甘香，一試便知是極品，虞美人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見對面有不少人做了相同的動作。
“不知皇貴妃對本宮這茶有何評價？”
虞姬突然間開口，卻直接點了她的名字。
虞美人擡眸看向那紅衣女子，不知道她是何意，不過那茶倒是極好的。
“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皇后娘娘這一壺茶極好，更難得的是這煮茶之人的手藝，可謂極品。”
輕茶而重在手藝，虞美人這一解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也不知這皇貴妃存了何種心思。
“不知姐姐說的是何意？”
虞姬這一聲姐姐，當真是拉進了她和她的關係。後宮中人誰不知道，她虞美人是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心尖人，就算是太后和皇后也奈何不了。皇后若同她撕破了臉皮，臨陣倒戈的也不再少數，所以這一聲“姐姐”，立即就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變成了傳言，而她們畢竟曾經有姐妹之實，不管是真是假，在場的其他嬪妃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樣的虞姬，讓虞美人感到欣慰，可是現在就如她之意還算早了一點。
“皇后娘娘今日所用的是西夏進貢的新茶，可惜了紫華宮沒有娘娘這裡的人才，不然姐姐我下次一定也拿出來招待各位姐妹。”
果真，虞美人的話音剛落，虞姬的眼神中立刻有寒光閃過，她本想用進貢給太后的新茶來炫耀帝寵，好讓虞美人吃醋，也讓衆人覺得她並非不受寵，可誰知虞美人竟然也這般早的就得了來，只得笑了笑：“太后賞賜給本宮的東西，本宮還以爲是什麼稀罕玩意，心想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就拿來給大家嚐嚐鮮，沒想到姐姐那裡也有，倒是本宮先獻醜了。”
虞姬只顧著自己猜測，完全不知道虞美人心中所想，西夏進貢的東西纔剛剛抵達，要由太皇太后、皇上和太后先選過，才能輪到嬪妃選，她又哪裡得來。她也不過是有所耳聞，所以大膽一試，不想讓她才個正著。
聽虞姬的口氣，像是在指責她獨霸聖寵，不肯與大家分享。
虞美人笑了笑，並不急著爭辯，又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喝進一口，當真是芳香入口的緊。
放下茶杯，這纔開口：“其實說來，這些東西在我眼中都算不上什麼稀奇玩意，倒是有一樣東西，那纔算得上獨一無二。”
“哦？不知道姐姐說的是什麼？”
虞美人早已料到她會這般問，美目一掃，正瞧見殿外走進來的一身明黃，聲音沉靜如水，卻又帶了幾分嬌嗔：“是皇上。”
虞姬面上一怔，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回答，又看到從殿外走進來那人，面色一沉。
“是哪個小蹄子敢把朕同那死物相比？”
突然之間的聲音，驚得在座的人回過頭，北丘尹一身明黃，溫潤如玉而又不失華貴之氣，滿眼都是那女子的絕塵之姿。
虞美人配合著男子的聲音，一瞬間，淺笑深顰：“你來的還真是時候。”
那一聲“你”嚇了在場的人一跳，面對九五之尊，那女子竟然也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出口，帝王臉上也不見怒氣，那二人彷彿只不過是一對平凡夫妻，讓人又妒又羨。
“我說紫華宮怎麼找不到你，原來是到皇后這消遣來了。”
如果說前面那一個“你”字已經出乎意料，這一聲“我”字更是震驚全場，彷彿在場的人全都是空氣，唯獨大殿上這個容顏絕世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成了定數。
如此恩愛的畫面，一來一往，皇后的面子早已掛不住，卻只有忍耐，虞美人的手被一圈溫暖包裹，她並不去掙扎，望進男人眼底的溫柔，臉上在笑，心中卻有些寒冷。
“皇上答應美人的事情，是否還算數？”
相隔數尺，她總算問出她心底最想問的話，而他卻只是靜靜凝著她的面容，隔了許久，纔出聲作答：“我答應你的，不會改變，走，我帶你去。”
大殿之上，他執起她的手，當著所有人的面，跑了出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虞美人看著相互間緊緊交扣的手臂，她曾經以爲的一生一世，原來可以這般容易，只是時過境遷，卻只有遺憾，她終究再難信他。
掙脫開對方的手，她眼神灼灼，分外堅定。
“你告訴我他在那裡，只要一個時辰的時間，我要單獨見他。”
良久，良久，他從身上解下令牌，塞進她的手中，冰涼的，有些咯在手心。
“天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