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丘皇朝瑞和二年春末,蕓貴嬪誕下長公主,冊封爲蕓妃,列爲四妃之一。
同年五月,皇貴妃虞氏誕下皇長子,立即被下令冊封爲太子。各國使臣晉獻珍寶來賀,北丘國皇帝龍顏大悅,下令大赦天下。
紫華宮中一派喜氣,宮人無不沾沾自喜,都暗自感慨好在自己跟對了主子,未來這一半天下的女主人,只怕非紫華宮這位莫屬。
昏沉兩日,虞美人才甦醒過來,馨玉和書蘭在牀前守了兩日兩夜,見牀上的人有了動靜,才轉憂爲喜,立刻吩咐宮人去通知皇上。
“娘娘。”
馨玉握住虞美人的手,見她似沒有力氣,張了張嘴,才吐出兩個字:“孩子……”
“恭喜娘娘,是個小皇子,不對,錯了,應該叫太子纔對。”
馨玉抑制不住心中的歡喜碎碎念道,書蘭已經抱來了孩子,用明黃色綢布包裹著,嬰兒的面容看上去很安靜。
這便是她的孩子,是她十月懷胎所生下的孩子,虞美人伸出手,指尖還未觸及嬰兒的臉突然間一頓,縮了回去。
太子?是個男孩,不知爲何,心底抽搐一下,虞美人突然間害怕,這場爭鬥還未開始,就可能會犧牲掉的孩子,她真的,要用這個孩子爲代價,來作爲她報復那個男人的籌碼嗎?
心口一痛,她又躺回了牀上,偏過頭,像是在逃避什麼。
馨玉和書蘭對視一下,馨玉轉過頭,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娘娘,這是您的孩子啊,爲何不多看上一眼?”
“多看上一眼,就會多一分不捨。”虞美人有些無奈的嘆口氣,她何嘗不想多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倘若是從前,她一定會將這個孩子視若珍寶,可是現在,這個孩子要做的,是將來的皇上。
而他的存在,便是爲了報復北丘尹。
虞美人不再說話,聽見外面匆匆的腳步聲,北丘尹大步從外面走進來,臉上滿滿的一片喜色。
“皇貴妃怎麼樣了?”
虞美人擡起頭,視線在對上男子溫柔笑容的時候,蒼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分笑意。
“太醫說,娘娘身子骨弱,誕下太子實屬不易,如今氣血虧空,更是不能吹風,待到身子養好一段時間,纔可出去走。”
“那就好好養著身子,讓朕抱抱小太子。”
北丘尹說完,伸手從書蘭的手中接過孩子,比起見到長公主的時候,這個孩子更能夠帶給初爲人父的喜悅,尤其是那張安靜睡著的小臉,以及像極了女子的眉眼,讓他像是如獲珍寶一般,抱在懷裡都怕化了。
“小太子還沒有名字,皇上給小太子起個吧。”
北丘尹聞言一愣,繼而露出一抹溫潤神色,盯著小太子又看了半響,纔去看那牀上的女子:“美人,你生這孩子不容易,要不你來給孩子起個名字。”
“還是皇上來吧。”虞美人虛弱的出聲,聲音頓了一頓:“如果皇上不嫌棄的話,美人希望這個孩子的小名叫允兒。”
瞳孔猛的一縮,原本身爲人父的喜悅頃刻間散去,抱著孩子的手一顫,險些將手中的嬰兒掉落下去。
他想起那日夜晚所發生的事情,那枚玉佩上的字跡,同樣的一個“允”字,難道二者之間會有什麼關聯?
北丘尹沒有擡頭,但是虞美人卻從他的眼裡看到一閃而過的喜悅,隱在被子中的手攥得死死的,生怕呼吸錯落一拍,便是死局。
馨玉和書蘭同時也是呼吸一窒,她們雖然早已知道了虞美人的目的,可是這一步走的太險,倘若皇上對她們主子根本就是無情無義,那麼她們便算是走進了死角。
聲音沉默許久,那抱著孩子的男子才擡起頭,面色如初,笑著開口:“是個好名字,朕剛剛也給小太子起了個好名字,只是不知道美人會不會喜歡。”
緊繃的心絃跳了一下,二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虞美人努力讓自己笑了起來:“皇上起的名字,一定是最好的。”
“北丘朔。”
三個字微微一吐,極淡的聲音,卻不容質疑。
朔,像是允定了什麼,那個字一吐,虞美人也微微怔了一下,她看著男人閃爍不斷的目光,忽然間展顏:“臣妾謝皇上恩典。”
“小太子長得很像你,朕甚是喜歡。”北丘尹開口,將手中的孩子伸手交到書蘭的懷中。
“如此說來,皇上是喜歡我大過於小太子嘍。”帶著幾分微弱的嬌嗔,像是不禁意開口:“我倒是覺得,小太子長得像皇上多過於臣妾。”
這句話出口,書蘭抱著孩子的手一僵,連同身邊的馨玉也吃了一驚。
虞美人的表現,分明是挑釁,剛剛那一棋走得太險,她們驚魂未定,如今再起慌亂,也不知道今日自家主子吃錯了什麼,好好的非要去做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朕的親骨肉,難道還會長得像別人不成?”
不知是刻意還是偶然,虞美人心中跳了一跳,只得笑著默認,不再去生事端。
北丘尹又呆了一陣,說了些放在從前她覺得很溫暖的話,或許是她現在的模樣有些無趣,待了不久,便回了乾熙宮。
待到北丘尹走後,虞美人讓書蘭包過孩子,放在她的身邊。
仔細看來,孩子的一張小臉的確是像她比較多,輕輕一笑:“書蘭,去請綰妃過來。”
綰妃同虞美人交好很快便衆所皆知,結成皇貴妃一脈,同時也有很多嬪妃來紫華宮,以探視之名,實則想要成爲第二個綰妃,而蕓妃亦迅速的同皇后連成一脈。
後宮風雲說變就變,原本交好的蕓妃和綰妃二人,一夕之間站在對立,卻各自憑藉手腕的奪了妃位,最初受到寵愛的嵐貴嬪卻很快被人遺忘。
綰妃成了皇帝的新寵,接連數月寵幸不斷,閒暇之餘便在紫華宮裡坐坐。
“你想要的已經得到了,難道還不能夠停手嗎?”
陸綰綰飲下杯中的茶,茶香留於舌尖,紫華宮的茶一向是上好。
“自古以來,都說君心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如今他對你我還有心,天下間最不缺的便是年輕的女人,有手段的女人,說不定哪一日皇上的心就變了。皇后自有太后撐腰,無論誰做了太子,將來都是太后,如此一來,本宮的地位便岌岌可危,本宮不能給自己留下隱患。”
“她不是你的親妹妹嗎?難道你也忍心?”
陸綰綰淡淡一笑,凝著她的眸子,虞美人搖頭:“本宮當然不忍心,可是不忍心丟掉的可能就會使本宮的命,太子的前程,你說這二者之間,究竟哪個更爲重要?”
“難道你想要當皇后不成?”
陸綰綰一驚,虞美人卻笑了:“你以爲本宮的目光就這麼淺,皇后之位誰都可以做,偏偏本宮不行。”
“你這是什麼意思?”
“左丞大人近來可好?”陸綰綰沒有直接回答師蕓兒的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你想要做什麼?”
陸綰綰大驚,掌心在桌上重重一拍,怒的站了起來:“虞美人,我警告你,你可以利用我,但是別想打我爹的注意。”
這一聲重想作罷,大殿內忽然想起一陣孩子的哭聲,像是受了驚嚇一般。
陸綰綰見女子的眉心凝了一下,很快便舒展開,只是看著她,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你的兒子哭了。”
陸綰綰忍不住提醒,卻見女子只笑笑,輕聲開口:“未來要做皇上的人,如此不經嚇,本宮哪裡還敢指望他。”
陸綰綰聽到這樣的回答,現是一怔,繼而開口訓斥:“天底下哪裡有你這麼狠心的娘!”
“做事魯莽,容易衝動,思想天真,難怪你以前只能給那蕓妃做陪襯。”虞美人出言譏諷:“倘若你有你爹的十分之一,今日能夠站在本宮對立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這句話,反而讓一向衝動的陸綰綰冷靜了下來,笑道:“我自是沒有你聰明,不過我也不會狠心置我的家人於斷頭臺。”
身子一僵,胸中騰起一股怒氣,虞美人強壓下去,才緩緩出聲:“本宮需要左丞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方纔能夠與皇后抗衡,廢黜皇后的理由必須名正言順,而且必須能夠抹除我虞美人爲北丘皇朝所立下的大功,倘若真的廢后,本宮以往的功績便也抵消了。”
“如此,你還想要廢后?”
陸綰綰不解,或許這個女人的大腦就是與常人不同,否則也不會做下瘋闖太和殿的事情。
“如你所說,皇后是本宮的親妹妹,本宮不希望一直與自己的親人爲敵,也不希望看自己的親人落得太慘的結局。”
“哼,說的滿口仁義道德,虞美人,你纔是一直在僞裝自己的人,你想讓我爹怎麼做?”
“憑藉左丞大人在朝中的實力,想要聯名上書應該很輕易,本宮只要略施小計,給皇后一個罪名,再加上各位大臣的奏摺,足以讓皇后再無翻身。”
“如此,就算不做你也有辦法讓我去做。”陸綰綰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嘲,這幾年來,全靠了虞美人,她才能夠陪在那個男人的身邊,殊不知他越對她好,她便越覺得空虛,也是因爲空虛,她便越捨不得放手。
陸綰綰知道,她之所以有今天的地步,全都是因爲虞美人,所以她甘願,甘願爲這個她一點也不喜歡的女人賣命,或者偶爾的配合一下,只要那個男人的溫柔能夠多爲她停留一會。
“如果沒有什麼是事情的話,本宮就先回宮了。”
虞美人聞言點了點頭,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抿進一口茶香,聽見女子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突然間停頓了下來,然後轉身,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是羨慕還是感慨的味道。
“其實,這個後宮,只要你一句話,那個人就會爲你做盡一切。”
那個人?是指北丘尹嗎?味覺突然有點苦澀,虞美人沒有擡起頭,只覺得有種涼的刺骨的東西撲遍胸腔。
她不得不感慨那個男人把戲演得夠好,或許是因爲她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又或者她還有存在的價值。
輕輕一笑,她起身,揮了揮衣袖,長裙逶迤拖地,朝著內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