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聲音輕柔,卻嚶然有聲,彷彿穿過耳底的細(xì)沙,一點點留下沉澱的痕跡,一陣風(fēng)吹過,那痕跡悉數(shù)散去,彷彿未曾出現(xiàn)過。
這便是她想要的,不是男人一生的寵愛,不是庇護(hù)下沒有疼痛的安寧,她就像一隻帶刺的火鳥,用熾烈的方式,去追求心中所想要的東西,承諾,愛情,她選擇的是驕傲的涅槃,不允後悔的追逐,最純粹的擁有。
南宮傅很難想象的出,天子諸侯,權(quán)貴顯赫,怎麼能養(yǎng)得出這樣的女子,最舉世無雙的美貌,最空間絕後的榮寵,造就的卻是一個讓人如此難以捉摸的絕色佳人,她用她凌駕於帝王之上的傲氣征服了一個個鐵石心腸的漢子,卻連一個拈花一笑的回眸都不肯施捨,她並非武功高強及他,卻肯捨身去求一段傾盡天下的愛情,這樣的女子,只怕世間再無第二。
執(zhí)子之手,與子成說,彷彿這山崖上最動人的誓言,又似是一段即將燃盡的許諾。
一個“好”字剛剛出口,南宮傅已經(jīng)轉(zhuǎn)身,臂膊間是女子的嬌軀,帶著詫異的擡眸。
百米高空,他卻願一試,蝶霄崖底,是一片碧青色的溫泉湖,某一刻的衝動,他願意一賭,賭他們能夠活下來,賭他能贏得自己的心。
突然之間的旋轉(zhuǎn),腳後跟已經(jīng)踩到懸崖邊,摩擦著邊緣的細(xì)石,窸窸窣窣的滑落下去。
前世墜崖之前的記憶頃刻間涌了上來,身體粉碎一般的痛楚,啃噬著神經(jīng)無休無止的麻木下去,卻不夠徹底,睜著眼看見絕望的臨近,一片片凌遲著此刻心底的恐慌。
霎時間,那一襲白袍恍若出現(xiàn)在視線的深處,隔著一段距離,笑著凝向她的眸,那個人,一直在等她回去。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因著這魔頭的隨心所欲,連人命都能拿來玩笑,五十米高空,她尚且不能活,百米高空,即使身懷武藝,她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夠活下來。
而這個魔頭,倘若墜落到一半,他惜命了,鬆開了自己,或者,他早已知道她心中所想,想要將她……
虞美人的眸中一片清明,逐漸的冷靜下來,玉臂勾住男人的脖子,踩在前面的腿支撐住地面,腳後跟踩空的腿微微踮起,然後前面的腿一點,宛如舞蹈中漂亮的迴旋,轉(zhuǎn)身之間,她面朝懸崖的虛空,輾轉(zhuǎn)吻上男人微暖的脣。
脣間溫暖的碰觸,出乎意料的電擊感,南宮傅脣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看著女子閉上眼微微翕動的睫毛,心中彷彿生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觸角,癢癢的萌動起來,不知不覺,雙眼輕輕閉上。
女子紅色的裙幔,隨風(fēng)飛舞,隱隱風(fēng)乾,空置在一側(cè)的手緩緩伸向自己的髮鬢,在觸到銀簪的那刻,心中近乎撕裂的刺痛,只是瞬間,便被無窮無盡的苦澀浸過,握著銀簪的手素白瑩玉,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不忍心嗎?她是怎麼了,不是應(yīng)該直接插過去,可是此刻,她卻有一絲猶豫,那猶豫似乎在心底潛藏了許久。
果真,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這個魔頭對她的好,她始終無法視而不見,可是太晚了,他選擇的是一條註定與她相悖的路。
南宮傅,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讓她遇見這樣一個魔頭,明明恨不得殺了她,明明對方的命,她已經(jīng)戳手可得,明明……
可是爲(wèi)什麼?
她睜開眼,男人邪魅的容顏,與她相隔不到一指,她近乎能夠看到他眼底的炙熱。
那一日,她賭氣那人心中的桃花,不懂她心中的執(zhí)著,而他親手爲(wèi)她毀去曾經(jīng)是他心愛的桃樹。
那一天,他和她命懸一線,她質(zhì)問他爲(wèi)何不乾脆鬆開手,任她自生自滅,卻在他眼底看到共赴生死的執(zhí)著。
那一場七彩芙蓉大會,亦是他,讓她在世人眼中舞出她心中的那場鳳傾月,那一刻,她知道他是懂她的,也突然之間想要感激一個人,一個她曾經(jīng)只想要娶之性命的人。
爲(wèi)何是這個人,給過她最感動的一切。
不知不覺,猝然落淚,溫潤的一滴滴落在男子的眉心,彷彿是被那唐人的灼熱驚醒過來,胸口一痛,南宮傅睜開眼。
男人眼底還帶著情.欲的迷茫,惺忪的似乎剛從一個美麗的夢境中驚醒,虞美人卻在對上那目光的那刻,驚得忘記了所有的東西,大腦中一片空白。
恐慌,驚懼,無盡的蓋過大腦的思慮,壓得她呼吸一窒,本能的揚起手,冰冷的銀簪,還還未經(jīng)過大腦思考的時候,已經(jīng)穿透男子的胸膛,將寒意盡數(shù)吸進(jìn)心底。
南宮傅的眸中已經(jīng)清冷一片,似是無窮的沉痛,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以及幾分不懂的疑惑。
“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你要騙我?”
男子的手用力的握著她握住銀簪的手腕,似是再用一分力度,就能將那纖細(xì)的手腕握斷。
聲音梗在喉嚨的邊緣,一次一次用力的掙扎,虞美人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說些什麼呢?她全身都快要戰(zhàn)慄起來,卻冷寂的再無這般冷寂,簪子已經(jīng)刺下去了,可是並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卻又的確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爲(wèi)什麼!”
近乎咆哮的怒吼,幾乎要震破她的身體,那隻手依舊緊緊的禁錮住她的手,只是在她的身體內(nèi)激起一股熱浪,然後聚集猛的膨脹開,胸中噴涌上一股熱力,喉中的甘甜,一點點溢出嘴角。
虞美人凝著身前的男人,胸口脹裂的疼痛開,她突然之間想要放聲大笑,卻最終連一句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爲(wèi)什麼?”
這一次,近乎溫柔的纏綿的聲音,像是心上綻開了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口子,南宮傅死死的叮囑眼前這張絕世的容顏,他曾經(jīng)多想呵護(hù)她入心口的位置,溫著她,暖著她,即使如同她所說的那樣,她是一條毒蛇,他也會把她的心給暖熱了。
可是他輸了,輸給了那條毒蛇的心,最終,他也做了農(nóng)夫。
“你不是說,只要我願意陪你一起跳下去,你就把心給我。”
虞美人不懂,握著她的手一點點用力,似乎是這麼鑽進(jìn)他的心底,她想要掙扎,那疼痛像是在她胸口鑽開了一洞,有什麼東西鑽了進(jìn)去,啃食著她的心脈,宛如死寂一般的折磨,她掙扎許久,連眼淚也掉不下一滴的時候,放棄了那掙扎。
“我是說過,可是南宮傅,我是一條毒蛇,蛇的心,就算你用火烤熟了,她依舊會變冷,我也說過,只要有人願意陪我一起跳下去,我就把心給他,可是,能夠得到我心的,是我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你。”
最後一句,虞美人近乎用力的喊出來,那喊聲一遍遍迴盪在山谷,像是證明什麼一般,久久的,讓虞美人大腦裡一片混亂。
“哈哈哈哈哈……”
南宮傅忽然間鬆開她的手,仰天大笑了起來。
他終於賭輸了,而輸?shù)舻模撬蠈m宮主的性命。
他一生都在主宰別人的命,人命之於他來說,只不過像草芥一樣輕賤,他可以一笑滅去十大門派,甚至連嬰兒婦孺都不放過,他一生都被世人所懼怕,卻最終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美到傾國傾城的女人,竟是比他這魔頭還要鐵石心腸。
因果報應(yīng),不過如此。
他絕情,他絕望,他去愛上了這樣的女人,可以讓他放棄一切,傾盡天下,他若是死,也要拉著她一起,黃泉相伴,不再寂寞。
他若是死,她又怎麼可以獨活,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再沒有他的世界裡,對著另一個男人淺笑深顰。
妒火,無窮無盡的妒火,腸肝寸斷之際,將那笑聲瀰漫于山間,迴響不絕,似有無形的波撐開衣服的褶皺,原本持在手中的冰玉扇竟然頃刻間碎裂,刺破男人的手掌,那森森寒意不斷擴(kuò)散開。
南宮傅笑了一陣,停下來突然間看向她,笑聲依舊不斷迴響,那眼神恍若飢渴的蒼鷹看到了獵物一般,伸手向她這個方向滑過來。
虞美人被那舉動驚得後退一步,四肢竟有些僵硬,再也反應(yīng)不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身後細(xì)碎的腳步聲,幾道羽箭破空朝著襲近他的男人徑直射來,南宮傅卻也不管不顧,伴隨著羽箭射進(jìn)皮肉的聲音,那血跡斑斑的手也伸到她的面前,似乎下一秒就能扼住她的咽喉,不死不休。
驚慌之餘,虞美人本能的咬著牙後退幾步,丹田中凝起一股力道,像是用盡全力一般,一個下腰成平行朝著男子的方向?qū)α骰ィ氵^那致命的手臂,然後起身,拼盡全力。
血,又一次,那粘稠的液體將她原本瑩白的手燃盡鮮紅,虞美人錯愕的擡起頭,眼前是末世的絕望,隨著那一身紅色衣袂飄飄,墜入虛空中無限的荒原。
最後一次驚心動魄的笑容,男人手臂依舊保持那個動作,眼底的絕望,讓她就快要窒息過去。
“不,不,不能死,你不能死。”
像是本能,虞美人竭力的伸出手臂,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只剩手心中刺穿瞳孔的鮮明。
痛,炙熱的像火一般,近乎焚燒著她的骨血,然後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