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時,紫華宮突然間燈火通明,有人從殿內焦急的跑出來,臉色蒼白,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腳下踉踉蹌蹌的朝著太醫院跑去。
虛空之中,銀月高掛,偌大的一個冰輪,透出絲絲寒意。圓月邊緣不知何時籠上一層紅霧,映紅了半邊天空,似乎像是要變天了。
紫華宮外,偶爾有進出的宮女,不久,那原本跑出去的宮女攜著御醫匆匆走了進來。
一宮的人面上表情都很凝重,忐忑不安壓在胸口,不禁爲殿內那人,也爲自己之後的命運捏了把汗。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紫華宮外不遠處,隱隱約約有一行人朝著這邊走來,爲首的人雖已有些年歲,但卻依舊鳳華不減,周身透著一股貴氣,凝聚成一股壓迫感,讓人不敢注視。
太皇太后踏出宮內,只見她的臉色也有些嚴肅,嘴角緊緊抿於一線,加快了幾步,身後年老的嬤嬤也趕緊跟上。
“怎麼回事?”
太皇太后剛剛踏入內殿,便看見牀上躺著的人兒,額上汗跡晶瑩,臉色蒼白如雪,連脣上也泛了白色。
守在一側宮女似有低泣,驚覺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立刻屏息咬住下脣。
“馨玉,你說。”
“回太皇太后的話,娘娘,娘娘她……”
聲音中似有鼻音,斷斷續續,讓聽聞的人焦急不已。
“吞吞吐吐,範大人,你來告訴哀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
範大人微微猶豫,卻如是作答:“皇貴妃娘娘只不過是誤食了些不太乾淨的東西,造成了腹中痛楚,連帶腹中的胎兒受了些驚嚇,不過已經沒有大礙了。”
“不乾淨的東西?”太皇太后的聲音,已經能夠聽得出幾分怒意:“宮中的膳食一向仔細,怎麼會出現不乾淨的東西,莫非是有人動了手腳?”
太皇太后說著,視線突然轉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書蘭,她臉色雖然不好,卻也算是鎮定。
“你來告訴哀家,你家主子今日究竟吃了些什麼?”
“娘娘的膳食一向是經過御膳房,而御膳房的宮人應該不會有謀害娘娘的想法,奴婢想,既然不是毒,也可能是哪個宮人不注意,沾了些不乾淨的東西,無心之過,卻害娘娘腹痛差點傷及胎兒。”
“無心之過,只怕是有心而爲吧。”太皇太后冷冷一哼,眸中暖意褪盡:“倘若御膳房的人真的有這種過失,只怕早已掉了腦袋,你還不從實招來,你家主子,除此之外還吃了些什麼?”
太皇太后說話之間,已經瞥到了桌子上吃了一半的糕點,細細看去,並不像宮中所制,頓時起了疑心,走到桌前,伸手拿起吃了一半的糕點,厲聲問道:“這是什麼?”
那糕點在手中一抖,飄落些下白色碎末,馨玉像是立刻認了出來,出聲道:“奴婢想起來了,這是午時蕓貴嬪來看望娘娘時帶來的糕點,說是家裡人送進宮的,娘娘當時胃口好了一些,就吃了一點,難道是……”
馨玉的話說了一半,見太皇太后的臉色已經不好,便再不敢繼續下去。
“來人。”太皇太后高聲喝令,看了牀上的人一眼,立刻有人從外殿走了進來。
“去把那蕓貴嬪帶來,哀家要親自問她話。”
“太皇太后。”牀上的人突然間嚶嚀一聲,虞美人漸漸的睜開了眼,像是哀求,聲音卻是虛弱之極。
“就這麼算了吧,臣妾想,就算真是蕓貴嬪妹妹所爲,也不過是一時之氣,必不是真的想要害我,估計是之前看不慣我的作風,所以想要用這種方法來整一整我這個瘋婦。”
按照古裝戲中所演,她定是要說“太皇太后,臣妾覺得,蕓貴嬪妹妹並不是有心所爲”或者“太皇太后,臣妾想蕓貴嬪妹妹並不是故意的”之類的話,只是這位太皇太后是個精明的主,倘若她如此做作,倒不像是她的作風,何況,她難保看不出這其中的究竟。
“依哀家看來,皇貴妃你還是太天真了。”太皇太后冷聲:“這後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想要得到帝王的寵愛,得了寵愛,倘若有了自己的孩子,哪一個又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位。如今你同那蕓貴嬪一同懷了孩子,她必是不會甘心。”
“得饒人處且饒人,臣妾只認著這個道理,況且臣妾現在根本就不想再介入後宮之爭,請太皇太后體諒臣妾的心。”
虞美人話中的意思,不過是想要告誡太皇太后,這件事就算是要懲罰也不能夠太重。
幾句話說下來已是上氣不接下氣,身體又出了一身汗,虞美人始終能夠感受到太皇太后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哼,作爲女人,而且是皇帝的女人,這深宮便是退無可退。你退一步,別人就會進一步,退的久了,輕則身處冷宮,重則打入地獄。你還年輕,應該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今日之事,哀家自會給你一個公道,蕓貴嬪就算無心,也該有所懲戒,不然這件事情若傳了出去,這後宮可就真的永無寧日了。”
太皇太后的話,像是一個警告,虞美人並不驚慌,只是輕微咳嗽了兩聲,馨玉便從桌子上倒了杯水,走過去扶起她,喂她喝下。
虞美人起身,臉色愈發的難看,喝過水後,她才擡起頭:“這後宮的女人何止一個兩個,臣妾本無心鬥,卻偏偏成了衆人的眼中釘,太皇太后的話,臣妾會記在心中,自會當心,但是臣妾不喜歡鬥,臣妾始終相信,退一步海闊天空。”
“皇貴妃宅心仁厚,對北丘皇朝又有恩,倒是皇上之福。”太皇太后凝笑,壓住心底即將涌出的怒氣,眸子裡全然一片冷色,靜靜看著女子:“不過當務之急,皇貴妃還是好好的養著身子,好爲哀家誕下未來的皇孫。”
太皇太后說完,門外傳來接連不斷的腳步聲,師蕓兒挺著肚子走進殿內,心裡有些忐忑。
剛剛纔想要歇息,不想竟有人闖進了安樂宮,說是太后懿旨讓她來紫華宮,心中隱隱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卻不敢反抗。
師蕓兒剛進內殿,就看到背對著她端莊華貴的太皇太后,還有牀上依靠著宮女臉色慘白的虞美人,以及一側靜立的御醫。
師蕓兒心中一慌,視線一轉,便看到桌子上放置著吃剩下的糕點,心中咯噔一下,已經猜出可能發生的事情,心中一懼,便知百口莫辯,也顧不上笨重的身子,跪倒太皇太后的腳下,伸手去抓對方的手,花容失色道:“太皇太后,臣妾沒有下毒,臣妾真的什麼都沒有做,是她。”
師蕓兒伸出手,狠狠的瞪向牀上的虞美人:“一定是她要陷害臣妾。”
“哀家還什麼都沒說,你怎麼知道有人在這糕點中做了手腳?”
太皇太后冷冷一聲,師蕓兒立即驚覺到自己的失態,的確,在場並未有人說她在那糕點中下毒,她剛剛太過害怕,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此時再解釋也是百口莫辯。
身子一軟,跌倒下去,眼睛卻死死的盯住虞美人,恨不得將她抽筋扒皮。
“蕓貴嬪怎得這般慌亂,本來好好的模樣,真是讓人心疼。”太皇太后說著,俯身將那女子從地上扶起。
師蕓兒從地上站起來,身子卻忍不住戰戰慄慄。
“其實哀家也知道蕓貴嬪並沒有在那糕點中下毒。”
“真的麼?太皇太后也相信我?”
這句話像是讓師蕓兒抓住了救命的藥草,面上露出了笑容,可是緊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如懸崖墜馬,陷入深淵。
“哀家當然相信,蕓貴嬪只不過是妒忌皇上寵愛皇貴妃,所以在糕點中弄了點髒東西,想要惡整皇貴妃,讓她來個上吐下瀉,對不對?”
“臣妾沒有,臣妾真的沒有。”
驚疑未定,驚魂又起,師蕓兒慌亂的解釋,卻被太皇太后伸手輕輕撫開。
“哀家念你是初犯,有沒有犯下大錯,姑且不計較,但是宮有宮規,這後宮若是再不整治一下,可就要翻了天了。”
“來人,將蕓貴嬪遷出安樂公,暫且搬到冷宮面壁,等到有心悔改之日,再行遷回安樂公。”
太皇太后一言已出,便是定局。
師蕓兒想要掙脫開牽制住她的侍衛,卻無力掙脫,只能含著淚大喊:“冤枉,太皇太后,臣妾冤枉,臣妾什麼都沒做,況且,況且臣妾腹中可是皇上的血脈。”
師蕓兒原以爲提起腹中的孩子,太皇太后至少會念著祖孫情分,並不會將她送到冷宮那種地方,不了太皇太后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倘若不是看了你腹中的胎兒,哀家早已把你打入冷宮了,你可知你今日的魯莽差點害得皇貴妃腹中的胎兒滑落,你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腹中的孩子。”
黑白已顛,結局已定,這個早已被人謀劃好的陷阱,她一腳踏入,便再無機會脫身。
只是,她不甘心,憑什麼,大家都在幫那個女人,那個曾經瘋瘋癲癲的女人。
殿外匆匆而入的腳步聲,一身明黃的男子擦肩而過,師蕓兒似乎又看到了一線生機,竟用力掙脫開侍衛的束縛,跑過去拽住男子的手臂。
“皇上,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臣妾並沒有要害皇貴妃,是,是那個女人,是她,是她想要陷害臣妾。”
北丘尹腳步一滯,轉過身,看著女子滿臉淚痕的臉,慌亂而驚懼的看著他。
“皇上,這個女人做了傷害到皇貴妃腹中胎兒的事情,哀家正對她小懲以示警戒。”
太皇太后的話音落下,北丘尹立即覺得手臂被人掐握的生痛,十分用力的,像是要將他的骨頭生生分開,師蕓兒掙扎著,不斷的搖著頭:“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午時的時候你也在場,再說,再說臣妾不可能在自己所送糕點裡動手腳,皇上……”
北丘尹皺了皺眉,午時的時候他的確在場,有些猶豫,這個正在用力抓著他手臂的女子,也是他孩子的母親。
北丘尹轉過頭,看向牀上的女子,見她小臉毫無血色,愈顯得清瘦,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正靜靜的看著他,對上他的視線,也並不避開,而是在脣邊勾起一抹淺笑,似嘲諷,淡入心扉。
或許,這便是她所想要的東西,既然是她想要的,那麼他便滿足於她。
良久,那一身明黃的男子出聲,聲音冷寂的像是嘆息。
“把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