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非子走進南宮傅所住的大殿,然後走近內殿的屏風之後,按下機關,只聽嘎吱一聲,那牆壁便漸漸裂開,冒出森森的寒意。
只怕沒有人想到,這地道通往的是那浴池的下方,一個常人的體溫根本無法適應的寒冷地帶,薛非子暗暗運下內力,當他通過第二道密室的門的時候,那寒氣已經滲入體內,和體內那股暖流相互牴觸。
密室之內,四周都是冰,折射出無數晶瑩的光線,中間的那座冰牀上,紅衣男子閉目坐於上方,原本妖嬈俊美的五官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眉毛上結了寒霜,嘴角的血跡也已經有了通透度,整個人看上去猶如一座冰雕一般。
薛非子靠近那冰牀上的人,身體愈發的寒冷起來,他知道此刻的南宮傅只怕已經昏死過去,於是搭上對方的脈搏,聽見平緩的心跳這才運氣,用內息給對方療傷。
當對方的身上褪去那層寒霜,已經有寒氣滲入了薛非子的體內,讓他止不住的咳嗽起來,那冰牀上的人卻慢慢睜開了眼,瞳孔中的顏色由深色恢復正常,他微微側頭,看向一側的薛非子,忽然之間開口:“是誰?她是誰?”
冷冰冰的問句,讓薛非子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南宮傅問的是誰,開口的時候哈出幾口熱氣:“她是你的妻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南宮堡夫人。”
夫人?南宮傅皺了下眉,剛剛那一覺他的確夢見了一身紅衣的她,卻沒有想象中的洞房花燭。
“你撒謊,她若是我夫人,又怎會三番五次的想要殺我?”
南宮傅生氣的時候,身體蒸騰出一股熱氣,薛非子的眉心一緊,原來南宮傅並未如他想象一般的完全恢復記憶,他的心底依舊被那些痛苦的畫面折磨,恨得不夠徹底,愛得卻已深邃,所以並不是魔功未成,而是心底的那種感情太過深,所以有所破解。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他不知道,他現在唯一能夠確認的事情,他已經找到了救那個女子的方法。
“夫人對宮主有所誤會,因爲誤會才還傷害了宮主,其實在夫人的心底從來沒有想過要真的殺了宮主。”
是這樣的嗎?南宮傅瞳孔漸變深邃,想起女子昏迷之前所說的話,她說她錯了,她並沒有想過要傷害他,難道真的是他的記憶欺騙了他,事情的背後其實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現在可好?”
瞳孔中的深邃淡去,南宮傅從冰牀上走了下來,白髮入魔,臉上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不好,她的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況且她心中的恐懼已經把她困住了。”
薛非子吁了口氣,雖然南宮傅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但是結果卻比他想象的要好,至少現在她是安全的。
“恐懼?”
南宮傅心中隱隱跳了跳,有些不解的看向薛非子。
“宮主這幾日做的事情,足以讓任何人覺得恐懼,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弱女子,只怕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夫人都會懼怕宮主。”
薛非子言語中保留幾分試探,確定是他所想,這才安下心來。
“那我該如何讓她不懼怕我。”
南宮傅轉身,這密室內寒冷,他卻如常日一般,似早已對冷熱失去了感知。
“以心交心,我相信假以時日,夫人一定會明白宮主的苦心的。”
南宮傅凝眉不語,許久過後,他纔開口,聲音如初般冷冰冰的:“你退下吧。”
薛非子聞言行禮,然後退出密室,殿外天色雖暗,卻比密室中暖和的多,他的脣邊有了笑意,尤其是想到心中的那麼溫暖的笑顏,腳步就愈發的快了起來。
走進殿內,侍女給他行過禮,薛非子擺了擺衣袖,讓二人退下,然後走入內殿。
牀榻上,虞美人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原本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有了一抹血色。
夢中有一隻白色的天鵝,在舞臺中央孤單的站著,虞美人走過去,一束燈光灑下,然後她便追隨著那隻白色的天鵝起舞,心中彷彿放飛夢想的天鵝,一般的自由自在,然後她驕傲的完成最後一個旋轉,音樂停止,燈光亮起,舞臺下是無數的人,數不清的掌聲,所有的一切都是獻給她這個充滿夢想的女孩。
是夢嗎?可爲什麼這樣的真實,她突然間記起,這分明是她的前世,是她第一次跳舞得獎時候的畫面,那個時候的她就像大多數女孩一樣總有很多很美的夢。
忽然間音樂又起,順著人羣的目光,虞美人轉過身,一個英倫貴族一樣的男人,手持著鮮花走上舞臺,他的眉目清雅,五官美好,沒有桃花樹下初見的憂鬱,有的只是無盡的溫柔和眷戀。
“你,是誰?”
虞美人有些分不清楚,這樣的夢境太美,可是那個男人不是應該在古代出現嗎?怎麼會出現在現代的畫面中。
“小悅,你忘了嗎?我是彭斌啊。”
彭斌,虞美人心中突得一跳,好熟悉的名字,是誰呢?小悅?難道她又穿越到了現代,而眼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彭斌。
不會吧,她記得彭斌的臉,怎會如這般溫潤俊雅,虞美人搖了搖頭:“我在做夢,不,你不是彭斌,你是北丘尹。”
“傻瓜,你不是在做夢,之前的纔是夢,而我,纔是現實。”
男人笑了笑,將手中的花束遞到她的面前:“我愛你。”
眼前的是真實嗎?虞美人有些猶豫,她轉身,臺下的人還在,又轉回身,眼前的人也沒有消失,或許,現在的纔是真實,她終於從他的口中聽到了她固執的想要聽到的那句話。
心底的喜悅,就快要全部涌出來的時候,虞美人伸出手,想要去接那捧花束,卻在手指即將觸碰到那花束的時候,身體像是被什麼用力的拉扯向後褪去,而那些美好的畫面卻離她越來越遠。
虞美人驚慌失措的轉過頭,看向拉扯著她後退的人,依舊是那張溫潤如玉的容顏,只不過這一次卻是古裝,她錯愕的看著他,依舊是那般溫柔的口吻,卻像是利刃劃開她心底的舊傷:“虞美人,別做夢了,你只是一顆棋子,只是我北丘尹的一顆棋子,永遠都只是一顆棋子。”
只是瞬間,眼前男子的臉漸變猙獰,然後那襲白衣也被血色燃盡,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銀髮如魔似妖般的臉,話語間全然森森寒意:“你聽見了嗎?你只是一顆棋子,一個玩物,別讓我厭倦你,否則你將比現在還要痛苦,生不如死。”
虞美人抱住頭顱,她不要聽,不要接受這樣的現實,她不要,誰都別想逼她。
虞美人用力的搖著頭,睜開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驚恐的睜大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卻能夠聽見清晰的喘息,似乎有什麼人潛藏在她的周圍,隨時都能夠將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虞美人在原地兜著圈,然後伸手拉扯自己的頭髮。
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女子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痛苦,手指胡亂的在虛空中抓著什麼,薛非子走到近處,便聽見虞美人口中細碎的呻吟:“救救我,救救我......”
做噩夢了吧,薛非子伸出手在女子的額頭上觸碰,想要試試是否退燒,手指卻被那女子用力的抓住,很用力的,任憑對方的指甲滲進他的皮肉,薛非子想要掙脫,卻見虞美人額頭上晶瑩一片,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的稻草,用盡全力。
“美人,美人你醒醒。”
心中有些不忍,便沒有將手抽回,只是用另一隻手輕輕去拽虞美人的胳膊,企圖將對方從噩夢中喚醒。
隱隱約約有聲音在呼喚她,虞美人停止在原地轉圈,擡起頭,黑暗中似乎有什麼越來越亮,然後她像是被什麼從噩夢中救贖,緩緩的睜開眼,眼前的容顏越來越清晰,男人一襲白衣,宛如夢中那般,然後她從牀上坐起,瞬間抱住眼前的男人,像是想要努力的抓住什麼一般。
“救我,救救我,薛非子,救我出去。”
虞美人說完,眼前一黑,再次暈了過去。
薛非子心中一顫,然後伸出手輕輕的回抱陷入昏迷的女子,剛剛他沒有聽錯,她知道他是誰,他從她的口中聽到了他的名字,是她在叫他,並不是平素的爭鋒相對,她讓他救她,她在向他求救。
薛非子深吸一口氣,胸口中壓著莫名的感情,幾乎波濤洶涌的全部涌出,卻被他努力的壓住,他抱著懷中的女子,第一次,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如此親近於他,可是他卻生不出絲毫褻瀆她的意思,他只是這般抱著她,直到很久以後,他纔將女子重新置於牀榻,然後仔細的看著女子掛著淚痕的小臉,彷彿是全世界的眷戀,然後他笑了起來,這也是第一次,他懷揣著這般真實的感覺笑了起來。
他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然後看著她開口:“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一定會讓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最後一句話,薛非子並沒有說出口,他會幫助她,因爲他愛這個女人,哪怕萬劫不復。